此時唐玉斐臉上的表情堪稱驚恐,她瞪大眼睛看著穆歌,兩人中間即使隔著幾步之遙的距離她仍覺得後背陣陣發涼,對這張漂亮的麵孔完全欣賞不起來。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盯了自己多久?
“主人,您怎麼了?”穆歌臉上的擔憂之色有一瞬間的凝固,他的嘴裏雖仍說著關切的話語,可眸中卻一閃而過真切的殺機。若不是唐玉斐早已洞悉他的心思,恐怕也會認為這是她眼花了。
唐玉斐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盯著他,手心直冒冷汗。如果她記得沒錯,穆歌此時小臂裏藏了一枚帶毒的銀針,這種毒來自深海的一種藻類,對獸類無害,可人沾上一點就會全身奇癢、流膿潰爛,他剛才怕是想趁她沒有防備對她下手。
血肉裏插著一根尖銳的銀針卻還能毫無破綻的對她演戲,被反複折辱還能對原主露出這樣的表情,唐玉斐深覺這位鮫人少年實在是太過可怕,就隻讓他呆在自己身邊她都覺得夜不能寐。
可她不能反殺,隻能躲,躲得越遠越好,躲到原主壽命終結的那一天。所以她必須想辦法逃離落靈山莊,逃開穆歌身邊,讓他再也找不到自己。
任務再重要能有小命重要嗎?她可不想變成神經衰弱,那些酷刑她想都不敢想。
腦子裏一個個念頭飛快閃過,唐玉斐逐漸鎮定下來,她看著穆歌快要繃不住的臉,下定決心選擇一條她執行任務以來從未考慮過的路。
她抬手指了指穆歌的左手小臂,語氣平靜地說道:“你的小臂裏藏了一枚帶毒的銀針對不對?你想用它對付我?”
穆歌瞳孔驟縮,藏在粗麻布衫下的手下意識攥緊。他雖然心裏掀起滔天駭浪,麵上的表情卻是極度的惶恐和茫然,立即跪在唐玉斐身前俯下身說道:“主人您在說什麼,,穆歌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他不明白這個殘忍蠢笨的唐三小姐是如何發現的,他打定主意,不論她如何逼問,他都不會承認。
少年纖瘦的身體因為恐懼無法遏製的顫抖著,似乎連直視唐玉斐的勇氣都沒有。
“你過來。”唐玉斐不知道他的動作存了幾分真,可見他這副模樣也忍不住心中暗歎,她對三觀扭曲的原主沒有任何憐憫之心,鮫人少年想要報複也是情有可原,於是她放柔了語氣說道。
穆歌藏在陰影下的眼睛有些晦暗,他沒有站起身,反而開始慢慢脫自己的衣服。
“你幹什麼?”唐玉斐嚇了一跳,皺起眉毛問他。
這粗布衣衫十分單薄,鮫人少年輕鬆將它除去,露出漂亮白皙的身體。他俯身跪著,兩條修長纖細的腿曲線優美,背後的椎骨微微凸u0027起。隻是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身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鞭痕、烙痕等,大部分都是陳年舊疤,也有剛長出粉紅色的新肉。
鮫人的愈傷能力遠高於常人,在穆歌身上卻並非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唐玉斐看到他後頸上有一個鮮紅的“唐”字,這是唐家給靈寵下的烙印,宛如奴隸標誌一般,唯有唐家特製的藥水才能抹除。
“是穆歌的疏忽才會讓主人遇險受驚,穆歌知道主人在生氣,請主人懲罰。”穆歌依舊跪在地上,態度小心翼翼地說道,末了還嗓音沙啞地補充了一句:“主人想對穆歌做什麼都可以。”
......唐玉斐忍不住想歪了,原主這時候也才十五歲大,應該不會想做什麼少u0027兒不宜的事情吧?
床邊是原主的梳妝櫃,卻沒有任何女子打扮的物品,放著一條鞭子、一隻火鉗、一包銀針等等東西,唐玉斐強忍著內心的不適避開它們,打開櫃子取出一隻小巧的瓷瓶。
她下床站起身的時候腳步還有些虛浮,緩慢走向穆歌。
穆歌強忍殺意看著那雙腳離自己越來越近,心道再等等,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於是他忍耐著閉上眼睛。
然而他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背上冷不丁落下一點清涼,讓他還未愈合的傷口疼痛頓減,又涼又麻很是舒服。
他愕然又驚恐地抬起頭,不知道對方又想出了什麼新法子折磨他,他下意識想起身,聽到頭頂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不要亂動,否則我會弄疼你。”
弄疼?穆歌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抬眸卻看到唐三小姐手裏拿著她最寶貝的傷膏,正在一點一點往他的傷口上塗。
“主人,求求您不要這樣,穆歌怎麼能用您的傷膏。”穆歌生怕唐三小姐在打什麼變態的主意,深吸一口氣,語氣帶了幾分惶恐,臉上露出極盡討好的神色。
唐玉斐知道,原主喜歡看到他服軟,她心情一好穆歌所遭受的折磨也能減輕些。這鮫人少年三年前為了驕傲和自尊能毫不猶豫毀去最寶貴的聲音,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唐玉斐無法想象他到底遭受了什麼。
心存憐憫,唐玉斐還是替他塗好藥,這才溫和地說道:“把衣服穿上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至於你小臂裏的東西,我也不會去追究。”
看著他重新將衣服穿回去,唐玉斐這才轉身,穆歌卻忍不住攥住她的衣服,反應過來後又觸電般鬆開:“主人,是不是穆歌讓您厭倦了?穆歌哪裏做的不好?”
他有些急躁,自己今天竟摸不準唐三小姐的想法,對方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可他最清楚被她厭棄的靈寵會是什麼下場。
“沒有。”唐玉斐還是看到他來不及藏起的手,他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卻腫u0027脹出血,長時間未打理的指甲開裂,參差不齊,納滿血汙。
唐玉斐皺了皺眉,伸手牽住他的手,對方的身體猛地一震,強忍著沒有縮回去。
“對不起主人,穆歌不是故意的。”穆歌以為她要發火,急忙求饒。
“起來。”
她的語氣不容抗拒,穆歌隻能忐忑地起身,由唐玉斐牽著走到梳妝台前才說道:“坐下。”
“穆歌不能坐主人的位置。”穆歌將態度放的極度卑微,不自覺瞄向桌上那一列東西,她又想用它們如何好好“招待”自己?
“既然我是主人,你該聽我的話。”唐玉斐不由分說將他按在椅子上,從櫃子裏翻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
她該不會是想剪他的手指吧?
穆歌瞳孔驟縮,緊咬著後槽牙,身體繃得很緊,臉色發白地看著唐玉斐捏著他一隻手指往刀口上送去。
如果現在對她動手,他決不可能逃出這落靈山莊,要忍耐。隻要活著,他如今受到的殘忍對待才有機會報複回來,現在她無論對自己做什麼都要忍耐......穆歌閉上眼睛。
哢擦的斷裂聲響起,穆歌忍不住眉心一跳,卻沒有感覺到疼痛,隨後又是一聲。
冷汗已經濕了後背,他睜開眼睛,驚愕的發現自己的手指沒有斷,唐三小姐正仔仔細細地修剪著他的指甲。她蹲在自己的膝旁,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那張讓他憎惡至極的臉龐是從未有過的恬靜與淡然,睫毛在她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讓他看不清表情。
穆歌說不出話,他懷疑唐三小姐落水後壞了腦子,或者是找到了其他折磨他的辦法。或者......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計劃才會態度大變?
不,不可能,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她如今一定是在試探自己,他絕不能露出破綻。
唐玉斐剪完,看著他利落許多的手指,這才滿意地站起身。因為身體尚且虛弱,她有些頭暈地在原地踉蹌了一下。
穆歌不敢扶,隻能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擔憂”地看著她,唐玉斐回過神,看到他如同奧斯卡影帝一般的演技時心跳速度都忍不住加快了幾分,實在是太危險了,讓人心驚膽戰。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緩了緩神,斟酌著開口:“穆歌,我有話要跟你說。”
“是。”
“你相信借屍還魂嗎?”唐玉斐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穆歌有些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唐玉斐卻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叫唐玉斐,卻並非落靈山莊的唐三小姐,我來自另一個你無法想象的世界。”
這就是她選擇的路:她不打算替唐三小姐背鍋,而是將自己的身份用穆歌能聽懂的話告訴他。
不過能博得他幾分信任,她就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主人,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穆歌終於開口問道,語氣雖然關切,可他的眸中卻藏了幾分譏諷。
“唐三小姐落水的事情是你下的手。”唐玉斐沉默了一瞬,突然說道,用了肯定句。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穆歌:“我跟愚蠢的唐三小姐不同,我清楚的知道你對她存了什麼心思。不光是銀針、這次落水,就連半月前一隻凶獸暴動差點抓傷唐三小姐也是你動的手,還有......”
穆歌終於無法再保持鎮定,看著眼前的人語氣淡淡地報出四五件她近期的“意外事件”,平靜的宛如在陳述第三者的事。
一件都沒有漏,全被她說到了,穆歌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看著唐玉斐的眼神陰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