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衣服盡數濕透,唯一能給她溫暖的就是手裏的小暖手爐。唐玉斐閉著眼將自己縮成一團,臉色青白,牙齒打顫。慧月緊摟著,慌張焦急地說道:“小姐,你再撐一會兒,馬上就到相府了。”
可就在這時,轎子卻突然停住了。
慧月大怒,掀簾子喝道:“停轎做什麼!”話說一半,生生卡住了,她臉色難看盯著眼前擋路的十幾個帶刀侍衛。
她雖有些拳腳功夫,卻不能保證小姐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你們可知這是哪家的轎子,竟敢攔路。”慧月定了定心神,語氣嚴厲地對著領頭的人說道:“衝撞了轎裏的人,後果不是你們能擔得起的。”
唐玉斐聽到慧月的聲音,知道是出事了,強撐著睜開眼睛淡聲道:“慧月,誰在外麵。”
領頭的中年男子錦衣玉帶,麵色閑適,似是地位不低。聞言上前幾步高聲說道:“可是相府唐小姐?我等奉三皇子之命,邀小姐去府上論詩。”話雖謙卑,可這強硬的姿態哪裏容人拒絕?
百裏朔?唐玉斐皺了皺眉,掀起簾子看了一眼形勢,頓了許久才說道:“既是三皇子盛情邀請,帶路吧。慧月,你回來。”
慧月自知受人威脅,隻好咬牙遵命。
唐玉斐依舊閉眼等身體回暖,她雖不知百裏朔找她有何目的,卻明白他不會對自己怎麼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轎子七拐八彎,最後停在華貴的府邸前,唐玉斐由慧月扶著下來時侍從們都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副模樣。而唐玉斐卻鎮定自若,絲毫不覺得窘迫。
百裏朔懶懶地倚坐在客堂的梨花木椅上,唇角含笑,似是心情極好地玩著手中的折扇。聽到遠處的動靜,他抬起頭,看到嬌小的少女緩步而來,唇角的笑容越發擴大。然而隨著她的模樣越發清晰,百裏朔的眉毛擰了擰。
少女麵色蒼白,卻很沉穩,目光淡然毫不躲閃,似乎能穿過大堂直直看進他的內心。她發髻淩亂濕透,鞋底在地上留下串串濕印,有水珠子不停滴落。分明模樣狼狽,卻走的格外從容。
唐玉斐走到百裏朔身前,沒有行禮:“三皇子。”
百裏朔將折扇一收,皺眉看向唐玉斐身後的侍從們,語氣有些冷:“怎麼回事?你們就是這麼請人的?來人,帶唐小姐去換身衣服。”
“不用了,三皇子找我所為何事?”唐玉斐的聲音格外冷淡。她雖然冷的厲害,卻不想在百裏朔麵前表現出來,強忍著不讓牙齒打顫。
百裏朔看了她一瞬,見她眉目間露出了幾分不耐,並不願領他的情,也就作罷,揮手屏退了侍從後指了指另一座木椅示意唐玉斐坐下。唐玉斐沒有忸怩,徑直上前坐下了。
“本王說過,想同唐小姐交個朋友。”百裏朔執了茶壺,將杯子斟了半滿推給唐玉斐,勾人的桃花目微微眯起,笑的和善。
唐玉斐從容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受著暖暖的溫度一路通向胃部,似乎將寒意驅散了幾分,她這才看向百裏朔皮笑肉不笑道:“如果這是三皇子一貫的交友之道,那你一定比我還沒朋友。”
百裏朔卻絲毫不惱,唇角微微上挑著,依舊是那副心情愉悅的模樣:“就人論道,本王是真心實意的請,可唐小姐卻不一定來。”
這不是廢話麼?唐玉斐兀自喝茶不語。
見她沒反應,百裏朔眸色一沉,也端起茶水似是不經意地說道:“前段日子,一位才華橫溢的小公子有幸成了百花樓花魁楚楚的入幕之賓,原以為是美事一樁,後來卻讓人發現楚楚被迷昏,她的火靈芝下落不明。此事京兆尹調查許久都沒有眉目,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痕跡,唐小姐可知其中原因?”
“不知。”唐玉斐毫不給麵子。
百裏朔噎了噎,語氣冷了下來:“那你可知,本王得到消息,挾走火靈芝的人逃去了太子行宮?”
“你到底想說什麼?”唐玉斐放下茶杯,麵冷似水。
“本王果然沒猜錯,你對百裏青真是情根深種,他有什麼好?”百裏朔瞧著她的反應,聲音寒涼,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你看上他的儲君身份,要的是六宮之主的位置?”
唐玉斐一掌拍開他無禮地扇子:“我喜歡誰、要什麼,與你何幹?三皇子也看到了,如今的我不便久留,你說完了就請放我回去,小女身嬌體弱,受不得凍。”
百裏朔凝了她一瞬,突然笑了,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確實。”他倒差點忘了,中了精心調配的寒毒,她此時應當寒冷難耐才是,竟然還能裝的這麼從容,他過去果真看走了眼麼?
這麼一想,他對這位相府小姐的興趣更深了一些。
唐玉斐皺了皺眉,卻不想多問,急不可耐的要走。如今她膝蓋以下都快沒了知覺,僵的厲害。
“我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同本王做一樁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本王不久前得知一個很有趣的消息,我那占著十幾年儲君之位的皇兄,似乎已經毒入五髒六腑,命不久矣。”百裏朔慢悠悠地,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
聞言,唐玉斐的心狠狠一跳,努力按捺著內心的驚濤駭浪才沒讓自己的表現太過慌亂。她知道百裏朔在試探她,不能自亂陣腳。
“你胡說八道什麼?”
百裏朔眯著眼看她的表情,繼續說道:“我那位皇兄活不了多久,這江山於他無用,你不如換個人喜歡。本王給你正妃位置,將來也能讓你母儀天下。”他語氣隨意,仿佛說出來的並非什麼大逆不道駭人聽聞的話,隻是今天天氣不錯。
此人果然野心勃勃,藏得夠深的,唐玉斐忍不住想到正嘉帝那天對她的試探,大皇子為人陰狠,行事太過張揚,並沒有帝王風範,太子壽數不定,唯有三皇子一路蟄伏,步步為營。他是否早就看出這個狐狸般狡猾的兒子的心中所想?他如今的所作所為難道都是為了考驗這個兒子麼?
唐玉斐當然不會以為三皇子是腦抽看上自己了,當知道太子對他沒有威脅後,他如被撒了餌的魚般蠢蠢欲動,開始拉攏權貴。如今說出這番話,正是看上了相國的地位與權勢。
就在這時,一個侍從急匆匆趕來,對百裏朔耳語了幾句。唐玉斐清晰地看到百裏朔的臉色微沉,隨即勾了唇角,扭頭對她笑著說道:“有貴客上門,本王要好好迎接。”
不愧是男主,果然難對付。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早已因為緊張而攥緊,唐玉斐心中不安,心中暗揣他說的人是誰。
她很快就知道了,不遠處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信步而來,三千墨發隨風而動,裘毛翩飛。他麵如冠玉,眉目冷淡,似是從廣寒之境披霜戴雪而來。
唐玉斐愣住,目光凝在他身上一動不動,有些不敢置信。
百裏青,怎麼會是他?
不等百裏青走近,唐玉斐想起身卻被百裏朔一把按住,他抬高了音量說道:“方才同唐小姐說到哪裏了?百花樓出事那晚,本王派出的十幾暗衛一個未歸,被人截殺在途中,計劃統統作廢,你說會是誰下的手?”
他說著略俯下身子,靠近唐玉斐的耳畔:“聽說你那晚受了重傷?會是誰要你的命?本王可不希望稀裏糊塗的做了替罪羊。”
這話暗示的足夠明白,三皇子的人還沒到,那要她死的人隻會是......她抬起頭,看了一眼頓住腳步的百裏青,抿了抿唇。
“唐小姐,你不考慮考慮本王的提議麼?皇兄不願領你的情,反而要你的命。”
百裏朔的話很清晰地傳入耳朵,百裏青有些不敢看唐玉斐的眼睛。他無法替自己辯解,若不是出了偏差,她早已命喪夜梟手下。
唐玉斐垂下眼瞼,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在百裏青看來卻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他覺得胸口發悶,袖中緊握的手無力鬆開。
百裏朔見兩人沉默,笑的輕快。
可就在這時唐玉斐卻突然站起身,展顏一笑:“三皇子的提議確實誘u0027人,可你未免太小看我。我三次死裏逃生,隻想憑自己的意願而活。既然心愛之人要我的性命,那我也隻能給他。”
說著,她突然抽出一旁侍從腰間的刀往自己脖子抹去,毫不猶豫。
百裏朔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堪堪用折扇一擋,折扇被削斷,鋒利的劍刃猶在她細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瘋了?”他低聲怒喝,額角青筋跳了跳,沒想到她竟如此烈性。若非他反應及時,她已經死了!
唐玉斐像是不覺得疼,冷眼看他,正欲開口卻被一條長臂攬住,隨後跌進陌生的懷抱中,肩膀被死死箍住。她驚訝地抬頭,看到百裏青的臉上似有一絲後怕,眸中滾著冰冷的怒意,不由分說將她裹進他的披風中,微涼的手貼上她脖子的傷口。
“皇兄,你這是幹什麼?”百裏朔餘怒未消,陰沉地看著百裏青,咬牙切齒:“唐小姐是我府上的客人。”
“本宮來帶走太子妃。”百裏青冷冷開口,清冽的聲線帶著寒意。
唐玉斐瞪大了眼睛,嚇得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太太太子妃?
仿佛是覺得她受的刺激還不夠大,百裏青平靜地喚了一聲李公公,身後有細碎的腳步響起,尖細刺耳的嗓音抑揚頓挫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相國嫡女唐玉斐,溫婉賢淑,才貌雙全,恭謹端敏,朕躬聞之甚悅,特賜婚於太子為太子良娣,擇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