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沈守意正靠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脖子上掛著一副奧菲斯二代耳機,顯然是剛聽完這一季度的會議講解。他的眼睛不便,一些圖像數據都需要專業人士轉化成聲音形式來說明。
“沈先生,唐小姐又送便當來了。”助理臉色複雜地彙報。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了,這個月唐小姐風雨無阻每天都給沈先生送便當,而且次次花式不重樣,讓他驚歎的同時倍感壓力。明明他才是沈先生的工作兼生活助理好不好!
被拿上來的便當沈先生都是一次未動,唐小姐也不沮喪,更是從未提過要上來見見沈先生。
一開始助理也覺得她其實真的是想毒死沈先生,直到某一次唐玉斐有事沒能及時來公司將便當盒領回去,於是隨口說道讓助理吃了它。
對於這樣意圖不明的便當助理原本避如蛇蠍,可是他沒忍住打開看了看,菜肴精致香味撲鼻。接著他又沒忍住嚐了嚐,之後......驚為天菜!
反正沈守意不會吃,唐玉斐很大方的每次都讓助理吃完,是以助理的臉日漸圓u0027潤了起來,麵對沈守意的時候總有些叛國投敵的心虛感。
沈守意睜開眼睛,麵上波瀾不驚,說出重複了一個月的話:“送回去吧。”不知道唐玉斐抱著什麼樣的目的,他卻絕不會認為對方是在關心自己,或許是祖父讓她這麼做的吧。看來他是時候找個時間,好好向老爺子說明取消婚事的事了。
“沈先生,真的不吃嗎?反正你今天中午也還沒吃飯。”助理不死心的試探了一句,畢竟吃人家的嘴短,他覺得唐玉斐的手藝真的很不錯。天地良心,他可隻是單純的在為這些飯菜打抱不平啊。
況且外麵突然下起了雨,他自作主張將唐玉斐安排在樓下休息室了。
“我沒胃口。”沈守意語氣淡淡的回了一句,起身往巨大的落地窗前走去。
他的動作比常人要慢一些,一步一步卻走得極為精確,恰好踩在地磚線上。改造這間辦公室的時候,一塊地磚的大小恰好是他一步的距離。
在熟悉的領地,他絕不會使用盲杖。
沈守意將指尖觸在落地窗上,淺色眼瞳無神地眺望遠處,留給人一個線條分明的側臉。玻璃外掛著遊魚般靈活攢動的雨簾,天上壓了幾大塊烏雲,陰沉壓抑。
“下雨了?”
“是,沈先生。”
“把下午的工作安排都推了,去鬆鶴陵園。”
助理動了動嘴唇,知道今天對沈先生來說意義尋常,於是將唐玉斐的事壓回了嘴裏,轉而低聲道自己會安排好。
此時樓下的休息室內,唐玉斐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果盤裏的水果消失了好幾個,桌上是她無聊用橘子皮擺出的幾朵花。她抬眸掃了一眼窗外,隻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之前她不急著回去,所以沒有拒絕助理在這裏等一會兒的提議。
不過助理這一去,去的實在有些久。
如今的沈守意不會浪費時間見她,要不是靠著每天的便當刷刷存在感,估計沈守意連她這個人都拋諸腦後了。唐玉斐忍不住想,還不如每天鬧一鬧讓他注意到自己。
就在唐玉斐百無聊賴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細碎腳步聲,隨即虛掩著的門被推開,一隻毛色幹淨潔白的拉布拉多探頭走了進來。
沈氏集團內怎麼會有一隻狗?唐玉斐有些訝異。
拉布拉多似乎不怕生,垂著乖巧的大耳朵走近,繞著唐玉斐的腿嗅了半天,竟然在她腳邊溫順地趴了下來,睜著一雙溫潤的黑眼睛衝她友好地吐舌頭。
唐玉斐笑了,她一向很受小動物的歡迎,於是也伸手在它頭頂摸了摸。對方很受用,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它的脖子上係著純黑色的項圈,顯然是有主的。
資料上說過,沈守意似乎是有一隻導盲犬,難道就是它麼?唐玉斐忍不住好奇,又剝了隻橘子遞了一瓣到它嘴邊。拉布拉多極給麵子,居然就著她的手用舌頭將橘子卷了進去,頗有味道地砸了咂嘴,在唐玉斐的掌心留下一攤口水。
“饞狗。”唐玉斐哈哈大笑,用力搓了搓它的狗頭,哪有導盲犬這麼不認生還亂吃人家東西的,“不準多吃,免得拉肚子。”
無聊了這麼久,唐玉斐突然玩心大起,她抓起一旁的一次性拖鞋隨手一丟,嘴裏還嚷嚷著:“寶貝,去把它叼回來。”
誰知好巧不巧的,助理突然出現在門口,臉色為難地說道:“唐小姐,沈......”話未說完,臉上猝不及防挨了一記拖鞋。
助理懵了。
唐玉斐尷尬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隻有拉布拉多慢吞吞地站起來,看都不看助理一眼乖巧地將拖鞋叼回了唐玉斐的腳邊,搖著尾巴求誇獎。
“寶貝真乖。”唐玉斐硬著頭皮讚了一句。
反應過來的助理不敢置信地怪叫道:“pharos,你可是隻導盲犬,你怎麼能......”你怎麼能給別人叼拖鞋!要是讓沈先生知道還不氣暈過去!
可是,這隻狗祖宗分明隻聽沈先生的話,就連認識兩年的他都不屑於理會,如今居然肯乖乖替唐玉斐叼拖鞋?!
導盲犬不同於寵物犬,它訓練有素又成熟穩重,隻認自己的主人,也難怪助理會這麼驚訝,此時看著唐玉斐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
唐玉斐渾然不覺,有些好奇地問道:“原來你叫pharos,真是個好名字。”這是燈塔的意思,象征著守護神、陽光和希望,看來它對沈守意來說十分重要。
收起驚駭的心情,助理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輕咳了一聲說道:“唐小姐,沈先生讓我把便當還給你,今天下午他有事要出去,你怕是不能見到他了。”
“沒關係,我也該走了。”唐玉斐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毫不在意地點點頭起身。
Pharos也立即站起身,跟在唐玉斐的身後搖著尾巴目送她離開,狗臉上滿是依依不舍。助理見狀,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它的頭,得到的是pharos齜牙咧嘴的威脅。
唐玉斐回到唐家後換了一件黑色長裙,樣式簡單,毫無花邊墜飾,唯有腰間一條細帶勾出了她的盈盈細腰。她換上平底鞋,將頭發挽了個鬆鬆的發髻,鬢邊垂了一綹,也沒加任何配飾。
這條裙子不是原主的風格,而是她一早就備好的。
綿綿細雨一直不肯停,或許是知道今天是個讓人哀傷的日子。唐玉斐執著一把大黑傘,緩緩地往記憶中的墓碑所在走去,細密的雨珠子砸在傘上,濺起一朵朵小花。
今天是沈守意生母的忌日,唐家人沒有要求她來祭拜,可她既然決心要跟沈守意在一起,遲早也該來見見他的母親。
隻可惜,還未等到原主出生,她就離開了人世。
沈守意的母親有一張標準的美人臉,性子溫柔如水,眉眼總是彎成月牙形。她出自書香門第,沈守意身上清淺的氣質同她很像。
唐玉斐最終停在一個墓碑前,黑白照上的女人對她輕笑著,正是記憶中的樣子。
這樣一個風華無限的女人,卻凋零在最好的年紀,就連生前最愛的丈夫都漸漸忘了她,好幾年都沒有來祭掃過了。唐玉斐心中升起惋惜的情緒,忍不住有些心疼沈守意。若沒有那場意外,若他母親還在,或許就不會讓他一人孤老於黑暗中。
唐玉斐彎下腰,也不顧雨水打濕了她的裙擺,鄭重地將一束白玫瑰放在她的墓碑前。
“沈夫人,沈守意以後由我照顧,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她輕輕喃喃道。
深深地望了照片一眼,唐玉斐轉身打算離開,卻看到一個拄著盲杖撐著傘的男人向她走來,他的胸口同樣別著一朵白玫瑰,一步一步走著緩慢而謹慎。
傘沿抬高,隔著雨簾唐玉斐看到了沈守意那張清雅的臉,他微抿著唇,眼睫低垂遮住了無神的雙眼。
原來他也是過來祭拜沈夫人的,沒想到他們會碰巧撞上。想到助理之前的話,唐玉斐為這樣的微妙的緣分失笑。
有一塊磚頭鬆動了,沈守意一腳踏上去,隨即身形不穩地晃了晃。唐玉斐嚇了一跳,生怕他摔了,想都不想直接丟了傘小跑兩步扶住了他。
沈守意隻覺得兩條溫軟又陌生的手臂攙住了他,對方幾乎緊挨在他身上,鼻尖傳來一股混著白玫瑰的淺淺香味。是個女人,他微微晃神。
“多謝。”他小心拉開了一點距離,這才真切地說道。
不遠處,助理著急地跑來,看到唐玉斐的那一瞬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正要說話,卻看到唐玉斐食指抵唇做出一個噓聲的姿勢,對他眨了眨眼睛,這才撿起自己的傘不緊不慢地離開。即使穿著黑裙子,助理也可以看出她被淋濕了許多。
唐小姐怎麼會在這裏?助理的餘光瞥到沈夫人墓前帶著雨水的新鮮白玫瑰,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氣。
“怎麼了?”沈守意不解問道。
憋了半天,助理才忍不住呐呐:“沈先生,剛才扶你的人是唐小姐啊,我沒想到她竟然記得夫人的忌日。”
唐玉斐?周圍的淺淺香氣似乎還未消散,沈守意愣住,心底湧上複雜莫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