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足以致死的寂寞

迷迷糊糊之間,任元浩仿佛聽見耳際有人在呼喊,隻是聲音太過遙遠,傳到耳朵的時候已經像是遠隔山海。

他想要運氣,可是體內的兩台‘發動機’就像進水啞火了似的,甚至連充盈在天際之間的‘氣’也感受不到。

——難道我死了?

出於對死亡的敬畏,他嚐試著動了動手指,而就在那一瞬間,他仿佛摸到了滑膩冰涼的東西——那是蛇的死軀。

他沒死,五感也在極其緩慢的恢複,慢慢的,他能聽到兩人略顯模糊的對話。

“師妹,隻要你跟我走,別再繼續反抗,這個男人的狗命,我姑且留著,如果你執意要反抗,這一劍,我保證它會穩穩當當的落在他的心口上,到時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你為什麼要為難一個跟你沒仇沒怨的人?”

“沒仇沒怨?擋我路者,即是仇怨,我們修真者不圖名利,行走世間,所能相信的隻有手中的刀劍,師妹,本門聖女年事已高,數日前,她夜觀天象,見命星晦暗,恐怕命在旦夕,而你本就是本門亞聖,隻有你才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全門翹首以盼,都在等你回家。”

柳芙蕖的聲音似乎頓了好一會兒,才略帶著顫音說道:“聖女?聽著多麼神聖的一個稱謂,可是裏麵包含著的東西,你們又懂多少?”

她聲音越來越冷,越來越低沉,整個人就好像身處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裏,接著以一股心喪若死的嗓音說道:

“聖女,隻有四季祭祀才能踏出臨仙樓,你知道嗎,臨仙樓我去過,四麵是封死的板間,裏麵沒有一絲多餘的東西,一張床,一張板凳,一麵銅鏡,一把梳子,一張案台,一個香爐,一間用作梳洗的隔間,似乎成雙的東西在那裏都會是一種忌諱,一種不潔,”

她頓了頓,聲調繼續放緩。

“每當夜色降臨,月滿西樓,針眼般大小的通氣孔裏就會透過點點月輝,那是臨仙樓裏唯一的自然光,我還記得青姨當時幾乎把整張你們認為高冷的臉死死貼在通氣孔上,皮肉都快擠出血痕,還在往外不停的擠壓,然後她幽幽的說了一句我至今都記憶猶新的話,她說,每當我點了燈,看著燭火靜靜燃燒,自己的影子投在牆上,便會覺得全身溫暖,便會覺得這諾大的房子空是空些,但沒什麼不好,可是,當我熄了燈,黑暗瞬間向我湧來,而這些借著通氣孔透進來的光,有時伴著月移日動,光線也跟著變換位置,而那時,我才知道時間在流逝,才知道連這光都在追逐自由,才知道寂寞有多恐怖。”

說到後來,柳芙蕖的聲音變成了冰冷的複述:“她說,她在臨仙樓裏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照鏡子,那樣會讓她感覺到有兩個人存在,你舉起左手的時候,鏡子裏是右手,久而久之,你會把鏡子裏的那個自己,分裂成完全不屬於自己的另外一個人,你跟她說話,她也立馬會附和,你靜默的時候,她也麵沉如水,你透過鏡子可以發現另外一個世界,你欣喜若狂,就像發現了另外一片天地,可是,有一天,鏡子碎了,諾大的房間裏,隻剩下你一個人,哪怕原本就隻是一個人,你也會覺得寂寞難耐,那種孤獨足以令人發狂。”

柳芙蕖邊說,也並沒有閑著,而是把解毒劑滴入兩位快要僵化的師弟嘴裏,這一切,任元浩看得模模糊糊,心頭卻像是有一團火在瘋狂燃燒。

“所以你聽了聖女的這些話後,才有了叛逃宗門的心思?”季長青似乎在用白色帕子在擦拭自己手中長劍。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宗門教義,是讓我們匡扶正義,以自己綿薄之力渡天下蒼生,我即使出逃,也從未做過任何違逆教義的事。”

“哦?是嗎?說到底你就是因為一己私欲,置宗門上下於不顧,而且,來這裏之前,我可是聽說過你的作風,‘三斤肉’可是你沙神醫的名言警句呢。”季長青指了指腐敗的黑棺,略帶著輕蔑的嗓音說道:“看看,門前放著這麼多棺材,怎麼看,都不會覺得你是正派人士吧?還說什麼渡天下蒼生?簡直就是笑話,令宗門蒙羞!”

此話震若驚雷,枝椏搖顫,柳芙蕖往自家茅屋頂上看去,此時本該停駐其上等待食物的飛鳥似乎被森冷肅殺之意驚走,也聽不到寒顫鳴泣,聽不到叢蒿裏的蟲子嘶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這個人到來之時,被一並摧毀,即使今日能在他手下僥幸逃脫,這個地方卻也永遠也回不來了……

一想到這裏,柳芙蕖萬念俱灰,唯一的念想便是能夠保全那個挺身擋在自己身前的傻小子,什麼不信命數,什麼人定勝天,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她的命運早在進入宗門的那一刻開始,便像精準的指針一般,任憑你如何使力,都逃不過它的規律。

“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柳芙蕖的一雙妙目黯淡下來,靜若死灰。

“想通了?”季長青幽幽的問道。

“沒什麼想不想通的,難道我想不通,你就會空手而歸?”

季長青突然麵色一變,陰鶩的雙眼瞬間放射出一股子詭糜的光。

“或許我還真的可以幫你。”

柳芙蕖自然是不信,而季長青接下來的話,卻是令她瞠目結舌。

“聖女一職,必定是冰清玉潔之身,而你幽居隱世多年,到底是否還保留著處/子之身也未可知!”

“你究竟什麼意思!”

“以你的聰慧,不會聽不出我是什麼意思吧?”季長青也懶得繞彎子,慘白的臉上驀地閃過一道色邪的光,“好,不管你是否是處/子之身,隻要讓我驗過了,那麼,這件事不就完美解決了嗎?”

“無恥之徒!”柳芙蕖橫著青色剔骨刀,麵色冷厲。

季長青尖聲獰笑,側過頭的瞬間,驀地瞥見身側的兩個小師弟,竟是不知在什麼時候醒轉過來!

“看來你們聽到了不該聽到的,算你們運氣不好了!”

季長青長劍如影,拔劍收劍,隻一瞬,兩人的頭顱應聲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