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獨搖無理取鬧,堅持慕習凜跟葉潽有一腿,被慕習凜哭笑不得的哄了好半晌才終於消氣,“哼”了一聲傲嬌的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計較他居然記著別的女人這事兒了。
慕習凜寵著她,居然真的一本正經的跟風獨搖的道了歉,搞得作了一天的風獨搖率先不好意思起來了,心裏喏喏的想著雖說自己昨夜確實被欺負得慘了點,但這一天下來慕習凜被她折騰得也不輕,正想著要不就這樣算了,卻見慕習凜不知悔改的附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聽得風獨搖臉色青一陣兒紅一陣兒,咬牙切齒的想著她就不該心疼慕習凜,反正到時候遭殃的總是她自己!
她惱羞成怒,恨不得在慕習凜腦門上寫下“喪盡天良”四個字。
末了一轉頭見葉潽居然還在看向自己這邊,頓時惡向膽邊生,凶巴巴的問道:“看我幹嘛!”
葉潽支吾了兩聲,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又轉頭看向溫洱,從對方習以為常般沒什麼變化的表情中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困惑——她明明記得距離廟會隻過去了三天,怎麼轉眼就變一個半月了?難不成山上的時間流速和山下不一樣?
葉潽滿臉欲言又止的張了下嘴,下意識看向溫洱尋求認同,看到一半兒又猛然意識到溫洱的感覺大概率跟她是一樣的,所以已經轉到一半兒的脖子硬生生掉頭,對準了閻道年。
閻道年不知誤會了什麼,對上她的視線後詭異的沉默了兩秒,才真誠的對上葉潽的眼睛道歉:“不好意思,本來打算廟會第二天就去找你的,但那段時間被瑣事絆住了腳抽不開身,直到今天才得了空閑……”
說著眼睛裏流露出的歉意更明顯了幾分。
然而葉潽已經顧不上思考他語氣中的抱歉是真情流露還是逢場作戲了,因為閻道年雖然沒有明說,字裏行間卻準確的透露出一個信息,就是風獨搖是對的,今天距離廟會確然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之久。
葉潽堵在喉間的話卡了一瞬,同時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難不成真是她記錯了?可……
她又轉頭看向溫洱。
溫洱忽略她殷殷切切地目光,似乎對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這一問題並不感興趣,隻是若無其事的抬手在桌麵輕輕扣了兩下,對他們再說不完話這一行為表達了不耐。
葉潽:……
唯一的隊友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指望不上,葉潽又沒有傻到主主動去問閻道年、暴露自己與眾不同的程度——且不說這一群人中究竟是誰的認知出了問題,萬一真是她……葉潽飛快轉動的腦筋頓了一頓,垂下眼來。
她沒再糾結這一問題,簡單跟風獨搖道了聲歉就繞過他們繼續往前走去,然後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在桌前坐下。待得三人全部落座,葉潽視線從另外兩人臉上掃過,想了想,突然出聲叫住了跑堂。
酒樓的跑堂一貫機靈,被人叫住後立馬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去,問葉潽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助。
葉潽勾了勾唇,沒有明說,側麵問了那跑堂一個問題。
跑堂“哎喲”一聲笑出來,道:“瞧您這話說得,那戲班子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您喜歡呀?那可惜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請來這麼一幫子原班人馬再來咱這兒唱一回戲呢!”
跑堂爽朗的聲音在大廳上空響起,葉潽也客氣的朝對方回以一笑,一顆心髒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風獨搖、閻道年、酒樓的跑堂,都說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說明時間流速對山下的居民而言確實是一樣的,而她和溫洱對於時間的認知相同,這說明山上的時間流速大概真的跟山下不同?
這叫什麼?葉潽有些不敢相信,山上一日城中半月?
葉潽愁得不行,當著閻道年的麵又不好多做表現,一轉頭發現溫洱的心思絲毫沒往這事兒上放,正專心致誌的挑剔這裏的飯菜,隻嚐了一筷子青菜眉毛就皺了起來,臉上明晃晃的寫著“這是什麼東西”幾個大字。
他神情不悅的放下筷子——筷尖兒磕在盤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驚得路過的跑堂一愣,下一秒便十分懂事的停在了溫洱跟前,問他飯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溫洱確實覺得不太合胃口,但這種不合胃口又跟飯菜本身的味道沒多大關係,純粹是因為看見閻道年一臉自如的往葉潽碗裏夾了一塊兒肉,他看著不爽罷了。
可這個理由又實在說不出口,溫洱擰著眉表情不善,盯著麵前的菜色看了好一會兒才黑著臉說了句“沒有”,說完後臉色卻更加難看了,仿佛生怕別人看不出他這話說得違心似的。
跑堂的自然也看出來了,但溫洱一看就不好惹,跑堂的沒道理給自己惹麻煩,聽他這麼說之後應了句“有事兒您叫我”後便飛快跑了。
溫洱瞧著對方避之不及的態度,心情複雜。
三個人就像趕上了酒樓高/峰期於是被硬湊在一桌吃飯的陌生人,誰都沒有吃盡興——溫洱忙著生悶氣,葉潽忙著思考人生大事,唯有閻道年興致好點兒,遇上什麼好吃的都會主動夾給葉潽嚐一嚐,奈何葉潽心思不在這上麵,每次都囫圇吞下去,連個味兒都沒嚐出來就敢大著膽子跟閻道年誇好吃。
久而久之,唯一活潑的閻道年也沉默了下來,專心盯著自己麵前這一盤涼菜。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頓飯結束,三個人一個比一個心累。
葉潽跟閻道年說了再見,跟在溫洱屁股後頭亦步亦趨的往山上走。
一天未見,野豬已經用鼻子在地上拱出了一個淺坑,葉潽心裏裝著事兒,走到那個坑前停下來看了兩眼,又毫不留情的抬腳把坑給填平了,末了還踩上去蹦了兩下,力圖把地麵鋪的平平實實的。
然後擺出一張惡霸似的臉回屋去了。
她身後,一隻野豬突然失去了夢想。
葉潽關上門就急吼吼的拉著溫洱往床上坐,想跟他討論一下有關這個時間認知的問題,溫洱看了她一眼,聽她琢磨了半天想出了一堆不著調的猜測,忍不住對她的智商產生了懷疑。
葉潽還沒意識到自己被嫌棄了,正眼巴巴地看著溫洱,希望對方能從自己剛剛提出的五點猜測中挑出一個可能性更大的。
溫洱一個都挑不出來。
雖然他如今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理由絕不是葉潽口中的“城裏的居民全都吃壞了腦子”。
不過城裏現今的情形,比居民全都“壞了腦子”也強不到哪兒去。
關於兩方時間線為什麼不一致的問題,葉潽沒從溫洱那裏得到什麼有用的反饋,靠她自己也想不出什麼靠譜的理由,於是這一問題就被暫時擱置了,日常隻剩下跟溫洱討論今天吃點什麼,再應付一下時不時往山上跑的閻道年。
直到有一天,葉潽又送了一個迷路的村民下山,返回時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路口的溫洱。
葉潽基本已經習慣了每次自己引路時溫洱都會在這個地方等她,因而見著他了也沒多驚訝,三兩步走上前去衝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抬了抬下巴雀躍道:“走吧。”
溫洱留在原地沒動。
葉潽走出半米才發現溫洱並沒有跟上來,奇怪的扭過頭去,正要張口就見溫洱麵無表情道:“城裏發生瘟疫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廬城一夜之間變了樣。
街邊擺攤的小商小販沒有了,心性不定的小孩兒被關在家裏嚴令禁止出門,葉潽在街上走了一圈,除了她跟溫洱,再沒見過第三個活人。
這次的瘟疫據說是從京城那邊傳過來的,看情形倒是不太嚴重,就是傳得十分嚇人,惹得家家戶戶連個窗戶都不敢開。葉潽就這麼轉了一圈,覺得照這麼下去,這些人就算沒有染上疫病,多半也要因為沒有新鮮空氣而被憋死!
她扭頭跟溫洱說話,張嘴的瞬間卻突然愣住了。
視線盡頭閻道年手裏舉著一把劍,劍刃往下滴血,有一兩滴落在地麵炸開一朵豔糜的花。
閻道年眼睛眨都不眨,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妖物,臉上是隔著一條街都能讓葉潽忍不住打寒顫的冷意。
葉潽從沒見過這樣的閻道年。
她認識的閻道年總是溫和的,一雙笑眼微微下垂,連說話都要顧及她的心情。可眼前這個閻道年像是她認知裏的那個閻道年形象的對立麵——離得遠看不清那是個什麼妖物,隻能瞧出它受了傷,捂著一條胳膊不住地磕頭想要閻道年饒他一命,可閻道年從頭到尾連表情都沒變一個,手起刀落的幹脆。
甚至擔心血滴會濺到自己身上,下手時幅度微小的往後退了一步。
小妖眨眼間失了性命,閻道年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隨手從懷裏抽了張手帕出來擦劍上的血,畫麵詭譎中還透露著一絲美感,然後他把髒了的手帕往地上一扔,剛好蓋住那妖精的臉。
閻道年垂眸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背上卻猛然一沉——有人跳在了他背上,兩隻胳膊從身後繞過來圈住他的脖子,然後把臉湊過去擱在他頸間笑嘻嘻的說話。
閻道年皺了下眉,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右手往背後一伸,也沒見他怎麼使勁兒,先前趴在他身上那姑娘就被他一手摟著擱在了地上,然後飛快向後撤了兩步保持距離。
那姑娘不死心,見閻道年後退自己又追上去,卻被前者冷得幾乎要結冰的臉色嚇得停在原地沒敢動,委屈的垂了下眼,嘴巴一張一合的埋怨閻道年不近人情。
閻道年沒理她這些小動作,擰著眉不知道又說了句什麼,然後一轉身走了,那姑娘被留在原地,氣得恨恨跺了下腳,望著閻道年的背影咬牙切齒罵了句髒話,最後卻還是不甘不願的追了上去。
隻不過臨走前也沒忘記把現場清理幹淨。
兩人都沒看見這邊的葉潽和溫洱,倒省了一場彼此都尷尬的偶遇。
葉潽半晌才回過神來,轉頭“嗬嗬”跟溫洱幹笑了兩聲,說“沒想到閻道年還有這麼一副麵孔”。
語氣裏倒是聽不出任何情緒。
溫洱看了眼她的臉色,見她不像是在強顏歡笑就不感興趣的移開了視線。
葉潽碰了個不軟不硬的壁,不高興的扁了下嘴,抬眼看見溫洱就差把“別理我”三個字刻在額頭的臉,更加氣不順,於是遷怒的重重衝溫洱“哼”了一聲。
她剛剛雖然看見了一個跟平常不太一樣的閻道年,但說實話並沒有在她心裏掀起任何波瀾,甚至她看著溫洱冷下來的臉色,心裏還在想同樣是冷臉,溫洱就跟他這種浮於表麵的冷法完全不一樣——溫洱的冷源自於他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看這世界就像看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葉潽被自己的形容逗樂了,偷偷看一眼溫洱因為自己頻繁偷看而不自覺皺起來的眉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溫洱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這場瘟疫約摸持續了三個月。葉潽沒幫上什麼忙,對她來說她好像就在家裏跟溫洱胡鬧了兩天人世間三個月便過去了——
閻道年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下頜線都比從前更明顯了,被葉潽直勾勾的盯著看時還不好意思的摸著自己的下巴笑了一聲,問自己是不是瘦得脫相了,不好看。
葉潽其實沒這麼想。
畢竟好看的人無論是胖是瘦都能看出精致的骨相,她隻是在想她當日在城裏撞見閻道年時,他若是跟如今一樣瘦,冷下臉時應該會比當時更嚇人。
畢竟如今他削瘦的甚至透出了幾分刻薄的淩厲。
但最後這話她也沒說出口。
她始終沒跟閻道年提起過自己偶然間看到的那一幕,也沒有問那個看上去跟他關係好像很親密的姑娘究竟是誰,他們又是什麼關係,她就隻是看著閻道年臉部線條的輪廓,聲色清冷的說了句“確實瘦了不少”。
末了又別別扭扭的補充了一句“多吃點”。
閻道年愣住了。
他沒想到能從葉潽口中得到這麼一句關心,雖然說得人一臉為難,好像這簡簡單單一句話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但他還是很開心,甚至望著葉潽突然惱怒的朝自己瞪過來的那一眼莫名其妙笑出了聲,然後問:“那我以後能跟你一起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