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雖如此,許言輕其實並沒有勇氣當著厲錦弦的麵說出這話……她偷眼打量了一番厲錦弦,正欲收回視線就見對方突然朝她看了過來,然後微一咧嘴,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齒:“許姑娘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他笑了一聲,意有所指。
許言輕沒想到他會這麼突然的問自己這麼一個問題,當下也愣住了,眼睛茫然無措的眨了兩下,半晌才“啊”了一聲道:“我沒發現你們啊……”
她撒謊已然撒出了經驗,說這話時麵不改色心不跳:“我就是不小心扭頭看見你們了。”
“是嗎?”厲錦弦挑了下眉,沒讚同也沒反駁,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許言輕一眼,直看得後者心裏“咯噔”一聲,趁人不注意從嗓子裏擠出一道怪異的聲音問道:“厲錦弦可是神仙,據我所知神仙一般都是有天眼的……真的看不見你嗎?”
風獨搖想了一會兒,不確定的搖了搖頭。
許言輕看不見她的動作,隻覺得風獨搖半晌沒動靜,多半是自己也不清楚答案,恰好林夭又在此時問她是怎麼從麵具男手上逃出來的,許言輕頓了頓,一本正經道:“是沈鉞救了我。”
林夭一怔,眼神不曉得為何暗了下來:“是嗎?他找到你了?”
許言輕拚命點頭。
“那他人呢?”林夭眼皮耷拉下來,又順口問。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了……”許言輕頓時來了精神頭,幾步湊過去道:“沈鉞拚了老命救我,可惜卻沒能和我一起從麵具男手下逃出來,又被他抓回去了。”
許言輕表情嚴肅,一臉深沉。
於是接下來的十分鍾內,林夭從許言輕口中聽說了一個沈鉞是怎樣不懼生死前去救她、最終羊入虎口的故事,途中穿插著一段精彩的搏鬥,直聽得風獨搖歎為觀止。
厲錦弦也是滿臉有趣的盯著她看,似乎已經聽出來了她在編故事,於是好整以暇的想看看她究竟能扯到什麼地步。
因而許言輕這個故事編的十分沒有成就感,隻有涉世未深的林夭對她表示了全然的信任,並對她緊隨其後、小心翼翼提出的“所以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沈鉞被抓走對吧”這一建議表達了認可。
許言輕親眼看著他點頭,懸在半空晃晃悠悠的心髒才穩穩落回了肚子裏。
她心裏其實對林夭會不會幫她這事兒並沒有底,萬一林夭真的沒打算幫她她也沒立場強求,更何況……
許言輕悄摸看了眼厲錦弦。
她自以為自己這一眼看得十分隱蔽,卻不料視線剛投過去就被厲錦弦抓了個正著,眉梢一挑,衝她露出個笑來。
許言輕:“……”
她手忙腳亂的收回視線,把因為厲錦弦突然看過來而被打斷的思緒重新連上——經驗而言,厲錦弦這種戲份不多、但十分重要的配角毫無征兆的出場,多半又是原著世界觀在強製修改劇情,想把林夭拉回原著線上去,所以林夭若是幡然悔悟要去正經修仙,許言輕其實也沒資格製止他……
所以在林夭毫不遲疑的答應幫忙之後,一時間,林夭甚至覺得許言輕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都灼/熱了許多!
他神情頗不自在,皺了皺眉正要朝許言輕看過去,卻見對方已經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
林夭怔了怔,默默垂下了眸子。
————
許言輕跟厲錦弦不熟——雖然厲錦弦看起來十分好接觸,這些日子以來對她更是照顧有加,但許言輕看他總有一種不真實感,就像在看一座雕像。
因而一半兒路程走下來,厲錦弦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他看向許言輕,腦袋微微右側,看許言輕時雖然是俯視,但由於表情和眼神都足夠溫和所以並不顯得盛氣淩人,反而為他平添了幾分和藹:“言輕不喜歡我?”
許言輕先是在心裏歎了句“神仙說話果然不一樣”,然後才慢半拍的回過味兒來,登時睜大了眼睛,連連擺著手道:“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許言輕尬笑,就見厲錦弦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語焉不詳的反問:“是嗎?”
許言輕拚命點著頭增加自己話裏的可信度。
《念道》跟《屠龍》不一樣,後者是個純粹的言情文,主角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男、女主順理成章的談戀愛,《念道》雖然也有男、女主角,感情線卻隻起輔助作用,主要講得還是厲錦弦一路打怪升級的故事。
因此和穆安、林夭,甚至沈鉞相比,厲錦弦都更加理智,也更加無情。許言輕在穿書之前惡補了《屠龍》這本書,因為大結局部分提到了厲錦弦,她還特地搜索了《念道》的主要劇情,知道該書的男主角厲錦弦修成了正果……結尾最終停在已經成仙的厲錦弦和女主沈華年相視一笑的畫麵上,是個開放性結局,但如今看來……這個故事多半是be了。
許言輕又悄摸看了眼厲錦弦,覺得他甚至可能已經忘了沈華年這個人,畢竟從兩本書的時間線來看,此時距離厲錦弦成仙已經過去數百年了,沈華年即使長命百歲,這會兒應該也隻剩一堆骨頭了!
她心裏嘀嘀咕咕,冷不防又聽係統突然出聲道:“《念道》這本書也被人穿過。”
“啊?”許言輕驀地一怔,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係統於是接著道:“而且《念道》的穿書人任務成功,已經返回現實世界了!”
許言輕:“……”
我就說……她無聲翻白眼——《念道》這本書就算被穿了,攻略對象也應該是該書裏的反派角色,和厲錦弦這個親媽指定的男主角沒多大關係,而且按照係統的習慣,被穿的很大概率也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實在很難跟厲錦弦這種天之驕子產生交集,所以係統在此時突然提起此事,本質還是要暗戳戳的給許言輕洗/腦,讓她認真完成任務罷了。
許言輕衝係統比中指:“鄙視你!”
她傲嬌的“哼”了一聲,沒意識到自己其實猜錯了一件事。
她隻顧著讓厲錦弦相信自己的話,順嘴還提了一句:“對了,林夭你們是怎麼碰上的?”
她說著轉向林夭,後者言簡意賅的解釋:“意外碰上的。”
許言輕:……穿來時間長了,都忘了林夭是個不近人情的冷麵冰山人設了。
厲錦弦大約也被他的答案逗樂了,撲哧一笑,溫聲讚同道:“確實是意外碰上的。”
————
當日許言輕被麵具男從季府擄走之後,林夭第一時間使了追蹤術……就是之前許言輕學得不倫不類的那種……雖然不曉得麵具男用了什麼法子讓他沒辦法追蹤到許言輕的具體/位置,但白煙斷斷續續,始終未出過廬城的範圍。
林夭便也一直留在廬城內找人。
厲錦弦便是在他找人的途中碰見的。
彼時林夭已經許久未曾睡過一頓好覺了,乍一見著厲錦弦甚至有些恍惚,隻隱約覺得他眼熟,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哪裏見過對方,直到對方自報了名號才隱隱有了印象。
“你在找人?”他隻垂頭看了眼林夭手上的符紙便猜出他在幹什麼,眉梢一挑,好心提醒道:“你這種方法很容易被擾亂……”
他說著看了眼頭頂纏成一團亂麻似的白煙,啟唇念了兩句咒語,原本打結的白煙便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解開了捋順了,重新變得筆直。
他看了眼白煙所指的方向:“你要找的人應該離這裏不遠。”
……
果然不遠。
兩人不過順著白煙往前走了三百米便遠遠瞧見一道身影猛然轉過了身,目光謹慎又警惕的盯著他們看。
厲錦弦挑了下眉。
依許言輕從林夭那裏學得半吊子功夫,許言輕是決計沒可能在那麼遠的地方發現他們的動靜的,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厲錦弦舔了舔牙床,並沒有出言詢問。
許言輕對厲錦弦這一番心理活動渾然未覺,滿心都掛在沈鉞身上。
也不知道沈鉞怎麼樣了……她眨了兩下眼。
————
沈鉞正躺在床上睡覺。被子蓋過頭頂,渾身上下連根頭發絲都沒暴露在空氣中。
子泱好不容易瞞天過海摸進了沈鉞房間,毫不客氣的撲上去壓在了沈鉞身上控訴:“不是說好了來找我們彙合嗎?為什麼說話不算話?為什麼!”
他一邊問一邊使勁兒往沈鉞身上壓,然而被子底下的人愣是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子泱發泄了半晌總算找回了些許理智,猶猶豫豫的叫了聲沈鉞的名字。
“你怎麼了?”他把被子掀開一角,偷偷伸過去一隻眼睛向裏麵打探,然而被子底下黑漆漆的,子泱努力眨了兩下眼也沒看清裏麵究竟有什麼東西,挪了挪屁股正要把縫掀大點兒繼續往裏偷/窺,背上卻突然多了一隻手!
那隻手骨節明晰,看上去就是雙沒做過什麼粗活的手,子泱拚命掙紮,兩條腿胡亂踢彈,卻還是沒能躲開背上那隻手,被它強行按著動彈不得,另一隻手飛快扯過被子一角往上一兜,子泱整個人就被蒙頭兜了進去。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被綁在木棍上抬著的豬,子泱覺得自己現下的處境就跟那隻豬差不多!
他憤怒的掙紮了兩下,好不容易才把腦袋從被子裏探出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炸毛怒道:“你幹嘛啊!”
子泱快要被氣死了,心想沈鉞要是說不出個正經理由,他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瞪著沈鉞怒目而視,沈鉞臉上卻連半點表情都沒有,慢條斯理的自下往上把眼前這個被自己裹成了一團的小孩兒看了一遍兒,在對方越來越憤怒的眼神中慢慢悠悠的道:“你是誰?”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原諒你……”子泱原本就沒打算輕易放過沈鉞,因而沒等聽清他說了句什麼就昂著下巴胡攪蠻纏道,直到大腦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沈鉞剛剛說了哪三個字,子泱猛地愣住了。
他艱難的從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中伸出一隻手,指尖反指向自己的鼻子,滿目不可置信的道:“你不認識我了?”
沈鉞眯了下眼,沒有說話,臉上表情卻明晃晃的寫著“我應該認識你”幾個大字,外加一個碩/大無比的問號。
子泱猶不接受現實,就這麼被被子裹著從床上蹦了下來,一路蹦到沈鉞跟前,拚命把自己的臉往沈鉞臉前貼:“你再看看?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沈鉞:“……你再往前湊一下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
他坐在床邊,看著幾乎要挨到自己鼻尖的臉,冷聲威脅。
子泱“哦”了一聲,委屈且慫的把頭縮了回來,往下耷拉著的眼睛卻一直可憐兮兮地盯著沈鉞,活像被拋棄了的糟糠之妻。
真正的糟糠之妻許言輕:“……”
等到子泱終於確定沈鉞又一次失憶了,臉色一垮,癟著嘴憤怒的罵了句髒話。
這句髒話還是許言輕教給他的,子泱一邊罵一邊想許言輕,心道如果是她,一定能罵得更有氣勢!
遠在千裏之外的許言輕突然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她擤了下鼻子,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走在最前麵的厲錦弦突然停下來問。
他這麼一停,許言輕瞬間覺得三雙眼睛六道視線齊刷刷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行吧,風獨搖那兩道視線可以忽略不計。
許言輕尷尬的笑了一下,連連擺手:“沒事兒沒事兒,可能是著涼了。”
她不習慣被人盯著看——這個“人”具體包括厲錦弦,於是下意識往林夭那邊走了走,借著他的身影擋住自己半邊影子。
風獨搖大概是飄累了,坐在了她肩膀上,因此一歪頭就能貼著她的耳朵話說八道:“我覺得那個厲錦弦可能喜歡你。”
“別胡說!”許言輕當即打斷她:“我不配!”
風獨搖:“……”
風獨搖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否認方法,幾乎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即收聲道:“你不覺得厲錦弦這一路上都特別照顧你嗎?”
有嗎?許言輕歪著頭想了一下,發覺好像確實是這樣,但……在場隻有她一個女性,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受照顧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更何況……
許言輕回憶了一番厲錦弦對自己的照顧,心痛道:“我寧願他不那麼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