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子，深深的紮進了慕涼的心中。
再多的言語都顯得蒼白。
再多的緬懷都顯得無力。
看著地上躺著的男人，那幅眉目緊閉的模樣，已經叫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慕涼閉了閉眼，將掀起的白布又輕輕蓋了回去。
她就這麼跪坐在原地，沉默良久。
她昏睡了將近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裏，她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裏，霍錦成一如既往沉穩從容的站在那裏，還對著她緩緩勾勒了一個笑臉。
他好像說了什麼，但又好像沒說。
那個夢混混沌沌，四周的場景一片漆黑，慕涼記得並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當時看到的東西一片模糊。
在夢醒之際，她看到霍錦成的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對她說著什麼，可是沒有聲音，什麼都聽不見。
這一刻慕涼恍然明白。
那是他……在向她做最後的道別。
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慕涼睜開眼睛，眸光中一片清明。
她好像明白了霍錦成的意思，他是想讓她不要自責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也想讓她放下。
擦幹最後一滴淚，慕涼站起了身。
“陸一，霍錦成的葬禮就交給你負責了，不用太張揚，一切簡單些。”
相信這也是霍錦成的意思。
“是。”
陸一點點頭，緊接著又道：“小姐，我們還搜索到了霍嬌嬌的屍體，怎麼處理？”
“隨便埋了吧。埋遠些，離霍錦成越遠越好。”
“是。”
陸一點點頭，想了想又猶豫著補充了一句：“小姐，那……霍老爺子呢？”
一聽這話，慕涼就皺緊了眉頭：“他還沒死？”
這一場爆炸這麼大，就連霍家的幾個沒來得及逃出去的傭人都一同埋葬於此，而罪魁禍首霍老爹竟然還安然無恙？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被蛇吞了，因為救的及時，還撿回了一條命。”
陸一垂首道：“隻不過霍老爺子好像是受了刺激，心智不全，就和老年癡呆似的，隻會坐在那裏發呆，一句話也不說。”
“他在哪？”慕涼問道。
“那兒。”
陸一伸手指了指。
慕涼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廢墟的之上，有一個孤零零的蒼老身影坐在那裏曬太陽。
他一動不動，若不仔細看看，還以為他和石頭融為了一體。
慕涼遠遠看了兩眼，最終抬起腳走了過去。
在霍老爺子身邊停下腳步，慕涼低下頭來，看著這個一身狼狽不堪，就連頭發都花白了不少的老人。
幾個月前，霍老爺子被方家人綁架，被倒掛在廢棄的建築工地的塔吊之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那時，是霍錦成以那塊油田作為交換的條件，想要換回霍老爺子的命。
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也是慕涼自己以身犯險，耗費了不少的力氣才將麵前的這個老人給救了下來。
可在幾個月後……
什麼叫做翻臉比翻書還快。
想必就是如此了。
慕涼當時拿了一筆不菲的傭金，救人也算是場各取所需的交易，霍老爺子可以不念她的恩情，但是為什麼，這個越活越回去的老人，卻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
不信任便罷，甚至還起了殺心。
慕涼蹲下身，看著一臉空洞的霍老爺子，嘴角緩緩勾勒出一抹冷笑：“你沒瘋，也沒傻，我知道你是裝出來的。”
霍老爺子不為所動，還是那副不動如山一臉呆滯的樣子。
慕涼看著他，眼神微冷。
“我隻想知道，你現在後悔嗎？”
“你的眼前，是你霍家的莊園，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你的身後，是你的親生兒子，霍家原本的繼承人，對你尊敬有加，重情重義。”
“然而現在，他死了。”
“死在了你的貪念和欲望之下，死在了你的無情無義之下……”
慕涼站起身，丟下了最後一句：“好自為之。”
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慕涼走回君遠寒的身邊，伸出手去抱了抱他，然後說道——
“我突然覺得心裏空空的，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一個好生生的朋友，如今再也不能見一麵了，這種感覺，很無力，也很害怕再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慕涼說著說著，眼眶便驀然一紅。
君遠寒揉了揉慕涼的小腦袋，輕歎一聲：“傻瓜。”
低下頭，他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不要太難過，生老病死，誰都無法掌控。”
慕涼抬頭，有些訝異。
她還以為君遠寒會說‘我會一直陪著你’一類安慰她的話呢，沒想到卻說了這樣一句。
總感覺這個話的寓意也不是那麼的好啊……
慕涼搖搖頭，想要轉移話題，哪知君遠寒突然伸出手去，一把將她抱住。
抱的很緊很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緊。
慕涼心中一跳。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有些慌。
這種慌亂沒有來由，但就是分外的清晰。
清晰到她的手腳都有些無端的輕顫。
不明所以……
“你……你怎麼了？”
慕涼回抱住君遠寒，輕聲問道。
君遠寒笑了一笑，沒回答她這個問題，隻道：“時默已經死了，以後不會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還有……不許掉眼淚。”
這一瞬間，慕涼的心慌的更厲害了。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慕涼剛想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然兒不論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始終掙脫不開。
君遠寒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貪戀的聞著她發絲的淡淡香氣。
半晌之後，他頓了頓，又道：“老婆，能夠遇見你，就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這輩子，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期望，就隻希望你們母子三人都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那你呢？”
慕涼有些惱怒，“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不想你用這種交代後事一樣的口氣和我說話！”
慕涼說著說著，眼淚又一次滾落。
心口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