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喝了這麼多酒，還是覺得心痛？林叔叔不是說，心痛的時候喝了酒就會什麼痛都沒有了嗎？為什麼我喝得越多，痛得越深切？我怎麼又回到這裏了？我到底念念不忘些什麼？
“怎麼？又回來了？”一個聲音忽然響起，讓宛揚徹底清醒了，我怎麼又走到了這邊？
“蕭前輩！”
“你念念不忘的是那決絕的最後一眼！”蕭淑月的話一字字敲在宛揚心上。
“蕭前輩找我嗎？”
“找你！”
“有什麼事？”
“殺你！”
宛揚輕笑，“有人要我死？”
蕭淑月沒有回答。
“殺了我，你能得到什麼？”
蕭淑月還是沒有回答。
話說到此，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
蕭淑月足尖輕點，一掌擊出，宛揚身形一轉，躲過這一掌，蕭淑月的掌風洌洌，招招致命，宛揚卻總能在危險的關頭躲開。
忽然，一片亮光閃起，絢爛的漫天花雨飄起，月色為之一暗，蕭淑月的身影開始變得飄忽，快得讓人的眼睛都跟不上，隨著她身影的變換，亮光四起，把宛揚圍在了那片亮光裏，可這亮光總會在倏忽之間就暗了下去，如此，漫天花雨亮了，又暗了，反複幾次……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漫天花雨的明明滅滅中倏然分開了，月光下，崖邊恢複了平靜。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一束銀光從宛揚的袖底流出，落在地上。
“漫天花雨的要害不是那些五瓣梅花的花雨，而是它們！”
宛揚指尖輕動，三點寒光飛向蕭淑月。
“它們專打人的雙眼，當一個人的眼睛廢了，那麼……”
“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漫天花雨的秘密？”蕭淑月動容道。
宛揚笑了，終於到了正題了。
“我想，蕭前輩你問錯了，你應該問的是我和林軒是什麼關係吧！”
林軒這個名字一出口，蕭淑月指尖顫抖，似乎在強壓心裏的激動，許久，蕭淑月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林軒……”叫出這個名字似乎已經耗盡了蕭淑月所有的力量。
“前輩你做的這些事，都是為找到他……”宛揚的話像顆小石子投入了蕭淑月的心湖裏，漾出了層層漣漪……
苦苦找了十幾年，十幾年地尋尋覓覓，為了找到他，我可以欺騙別人，為了找到他，我不惜不問原因的殺人，為了找到他，我做了這麼多事……可他都知道嗎？我還是沒有他的音訊，我還是找不到他的蹤跡……
“找到了他，你又如何？”
“我要他死！”
“死，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
“是，是很容易！我要十倍百倍地奉還他給我的羞辱和痛苦！”
沉默良久，宛揚歎了口氣。
“如果我說跳下去，你就會見到他，你……”
“我跳！”蕭淑月沒有絲毫地猶豫，看著宛揚有些吃驚的表情，她接著說，“知道漫天花雨秘密的人，除了我，就隻有他了！”
夕陽晚照，燦爛如血，把一切都籠罩在它的光輝下，在他們身上鍍上一層金黃。坡上的小木屋在夕陽的照耀下，似乎也增色不少，輝煌起來。木屋前的兩個人還在坐著，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
“這個木屋……難到沒有主人嗎？”莫映雪打破了沉默。
“也許真的沒有主人！有些地方會有一些這樣的木屋，給過路的人提供方便，有些人受了恩惠，就會給這些地方儲存些糧食，為以後的人提供方便！”禦天隨緩緩地說，但他沒有說完，他不是沒有見過那些給路人提供方便的房子，那些地方和這個木屋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何況，如果這個木屋也是這種情況，那麼那個梳妝台要怎麼解釋？
莫映雪沉思著，“原來江湖裏還有這樣的地方，江湖……江湖到底是什麼樣子？溫情時候，讓人感動，冷酷時候，讓人恐懼……”
禦天隨看著莫映雪，笑了笑，“映雪！你覺得江湖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我不知道……”莫映雪搖了搖頭，太多的江湖事，本來是與她無關，隻是因為她生在江湖之家，隻因她的家與人有個承諾，她和江湖就有了剪不斷，理還亂，千絲萬縷的聯係。
“以前，哥哥每次出去回來，都會花幾天的時間給我講，他出去都做了些什麼，遇到了哪些他佩服的大俠，劍客，做了哪些拔刀相助的事，救了些什麼人，當然，也會有受傷的時候，哥哥一直是很坦白的……那個時候，我很羨慕哥哥能出去闖蕩江湖，我想，也許有一天，我也能去闖蕩江湖。哥哥卻告訴我說，我不該屬於江湖，江湖太血腥，我不相信，因為在他是敘述中，江湖不是那個樣子的……直到那一天，鮮血染紅了莫家，也許我才真正開始了解真實的江湖！”
說到這兒，莫映雪臉上是諷刺的笑，“可是……當我想逃離時，我卻再也逃不掉江湖的命運。”
沒錯，當鮮血染紅了莫家，當她和哥哥踏著別人用血鋪成的道路逃出來，當她第一次想使用穆顏傘致人於死地，當她看到哥哥被奪魂針射中，當哥哥告訴她，追殺他的人是禦風山莊的人，當她看到漫天花雨的暗器，當她被禦天隨挾持，當她明白那一場屠殺隻是那麼簡單的一個理由，當她選擇飄落懸崖……她真切的明白了什麼是江湖，卻再也走不出這個江湖！
禦天隨幽幽地說：“你不用逃離，無需逃離！”
莫映雪看著他，有些不解。
“人心就是江湖！”禦天隨說，“人活著，就有欲望。權勢，利益，甚至感情，都可以說是種渴望得到的欲望。人都活在自己的欲望裏，不能自拔。當然，有欲望，不一定就會……可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起因都是欲望。爹爹為了武功高強，背棄了他和莫叔叔的交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我會背棄爹爹的父子之情，或者，我會背棄我一直努力堅持的自我……可是，人若什麼欲望都沒有了，也許還不如死去！這是人這一輩子的矛盾，人就在其中掙紮！因為，人怎麼能逃離自己的心……”
莫映雪聽著，她明白了，喃喃地說：“我們走不出的，不是這個血雨腥風的江湖，而是我們自己心裏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