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之下,馬踏飛塵,季幽淋獨自一人策馬而去。
隻是,她又該去哪?
她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的哭一場,將心底所有的苦悶都哭出來。
她哭的時候,從不想被人看到,哭泣隻能顯得軟弱,自能讓她覺得羞恥,所以她寧願一個人哭,哪怕哭死也絕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馬一直在跑,如風疾行,跑過一片又一片的沙丘沙海,卷起一縷又一縷的塵沙飛揚。
就這樣一直跑,一直跑,仿佛要永永遠遠的跑下去。
這天地間,仿佛什麼都不會改變,也不曾改變,一切都跟昨日沒有什麼區別,就跟前天也沒有任何區別。
但片片在今天,這個世界上又已少了一些人。
少了那些曾一起說笑,一起歡樂,一起享受人間悲歡離合的同伴。
他們在無人知道,沒人問津的情況下默默的消失在這個看似什麼沒變,也不會變的世界中。
他們走了,消失了,不見了……可跟他們有關的一切卻又仍在繼續,無窮無盡,仿佛他們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如果我們根本就屬於這個世界,為什麼還要讓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
馬停下來的時候,天也已經黑了。
天黑了,在沙漠中就更難以辨別方向。
沙漠的晚上會刮風,風很冷,冷的刺骨。
季幽淋幾乎就連一件幹樹枝都找不到,沒有幹樹枝,她就隻能在這漆黑寒冷的沙漠夜裏艱難的等待黎明。
忽然這個時候她就聽到了鈴鐺聲,那鈴鐺聲從遠處漸漸的走來,仿佛是朝著她的方向來的。
過了一會,他竟看見了鬼狐狸,也看見了他身邊跟著的漂亮的女人。
他們兩個人各自從駱駝背上下來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對戀人。
季幽淋的心裏忽然就被什麼刺了一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來做什麼?”她問道。
鬼狐狸竟裏也不理她,轉身將馬背上的包袱拿下來,從裏麵拿出了一些吃的跟水,遞給了季幽淋:“這些是為你準備的。你應該餓了。”
“我……”她的肚子雖然已在交換,卻仍然倔強的說:“誰要你的東西,我不餓。”
“你的肚子絕不會說謊。”鬼狐狸眼神已如冰般刺骨,大有他就算磨下去也非要她接住這些東西的意思。
季幽淋想把所有的東西都推走:
“我說過我不餓。我隻想一個人呆一會,為什麼你還要追過來。”
鬼狐狸的聲音似乎亞的非常低,低的簡直想在壓抑,他在壓抑什麼?他又為什麼要壓抑?
他說了:
“你想要安靜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吃完這些東西之後。”
季幽淋想到完顏恥的下場,什麼食欲都沒了,她現在不是不餓,隻是餓了,卻又吃不下任何東西,她想哭,痛痛快快的哭,分明剛才已經哭過了,但現在仍然想哭,她心裏的傷仿佛止不住了:“謝謝你的好意,可真的我不想吃。”
鬼狐狸強迫她接住自己手中的食物,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季幽淋低著頭喃喃的說:“完顏恥死了。”
鬼狐狸皺起了眉:“哦?你殺了他?”
“如果是我殺了他,我絕不會像現在這麼難過。”
“那是因為什麼?”
“我拜他為師了,他現在是我師父。”
“啊?”鬼狐狸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跟他成了師徒?”
“不但成了師徒,他還把所有的內力都傳給了我。”
“真氣是人原動力,若將所有的真氣都傳給你,他豈不活不下去了?他會有這麼好?”
“他其實已經變成了好人,他甚至都把‘玄天令’給我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他還是選擇死,也隻能死、。”
“他不是說過,他本來就隻有兩年的命了嗎?”
“是,因為他天生就心脈不全,還要從小被親生父親虐待,他真的好可憐。”
“那你之前到底被關在什麼地方?為什麼無論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
“沙子下麵。”
“沙子下麵?”
“恩,剛才完顏泓澈的兩個人兒子想殺我的地方,附近有一個流沙漩,之前流沙沒過段時間就會停止,從地下露出一個洞口,進去之後下麵是一座古城,我之前一直被困在那個地方。”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完顏恥把所有真氣都傳給了我,然後就放了我。”
鬼狐狸淺笑起來,搖搖頭道:“你還真是‘洪福齊天’,這樣都能因禍得福。”
“可我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季幽淋吼了起來:“他不該死的,他應該比任何人都要過的幸福才對,為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非要折磨他,最後還要讓他這麼死去。”
鬼狐狸卻無比平靜,他忽然問她:“你認為這是老天安排的嗎?”
“當然是。”
“好,我承認,老天確實給了他一些不幸,可是誰又是生下來就萬般幸福的呢?他還有兩年的命,他若想活,至少這兩年還可以活,他把剩餘的命都給了你,就是說他已夠了,已不想再活,既然他一心求死,你又何必將一切看的太重。”
“可是,可是……”季幽淋已說不出話。
鬼狐狸歎息道:“可是什麼?他多餘的命不是還在你身上嗎?你大可以替他活下去,替他看看這天下奇景、品嚐人生百態,嚐盡辛酸苦辣,替他嚐盡活下去的百般滋味。”
“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
季幽淋看了看鬼狐狸身後的女人,悄聲問道:“那她又是誰?”
“我、我的一個朋友。”鬼狐狸忽然道。
“朋友?”
“恩。”
季幽淋第一次發現鬼狐狸對她說謊,男人在對女人說謊的時候,眼睛總是不肯麵對自己的,就連說話都會言辭閃爍,她不知道他為何要對她說謊,但是這個謊卻讓她心痛,讓她覺得有一萬根真在紮著自己。她已經後悔不該去問他,至少那樣,她就不會難受。
那個女人的目光柔情似水,她站在不遠處,靜靜的望著她,望著他們,而這種安靜,就像是一個在等候丈夫處理完事情跟自己回家的妻子一樣。
鬼狐狸……
樓啟梟……
他們兩個本就是一個人,可她卻甘願違背自己將這兩個名字視為兩個人,這是多麼可笑?
她該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是高攀不上樓啟梟的……
她已把手中的食物跟水還給鬼狐狸,勉強笑了起來:“我真是太笨了,也太蠢了,她跟你有什麼關係都不管我的事是不是?”
“你好像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鬼狐狸似乎聽出了她話中的含義,急忙解釋,可這又是如何能說得清楚的事?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複雜。
這些複雜的關係當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對她有著什麼樣的感情。
他說不清楚,而季幽淋也不想在聽,她已迫不及待的問他:
“你一定見過言孝武對不對,告訴我,他人現在在哪裏,我馬上就去找他,我已經拿到‘玄天令’了,應該馬上回去救人才對。”
“你要回去了?”
回南疆,回去那個注定要要與他敵對的地方!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他也不用說,他相信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可她卻偏偏還要回去。
“我本來就是那裏的人,我不應該回去嗎?我若不回去,我的族人要怎麼辦?”
鬼狐狸胸中忽然一團有烈火燃燒了起來:
“是,所以你必須回去,要什麼時候回去都可以。回去的時候也不用知會我,在你眼中,我鬼狐狸根本就不曾是你的朋友是嗎?”
這話就讓季幽淋更氣了:“是你先不把我當朋友的。你剛剛明明就說了謊,為什麼要騙我?”
“我……”鬼狐狸被她一句話堵住了口。
他當然想說,可是又不能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說。
“沒話說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態?”
“我從來不會惺惺作態,也沒必要惺惺作態,更沒必要對你惺惺作態。”
“是嗎?”季幽淋冷冷道:“我隻知道我長得很醜,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做你的朋友,我也會自卑,既然大家都這麼不舒服,又何必勉強?”
“你這是要跟我斷交?”
“是。”季幽淋咬著牙,最終都幾乎嚐到了的腥甜。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感覺嘴唇要被咬爛了。
鬼狐狸也是被他氣瘋了,竟然拍著手道:“好,很好。我現在終於知道我有多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我以為我跟對一個臭丫頭好一點,她最起碼會知道知恩圖報,現在看來,我錯了,我真是大錯特錯,我不該攔著您,更不該逞什麼英雄,我所做的一切簡直太可笑了。”
他從來沒試過想現在這樣生氣,從來沒試過被一個女人氣到現在這個樣子。
他甚至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女人氣到想殺人的地步。
現在他都遇過了,也試過了,生氣的感覺原來竟是這個樣子的,這種感覺簡直像在火中燒,燒的五髒六腑幾乎都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