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和有靈在一邊啄著雞肉吃。
兩個自顧自地嘀嘀咕咕著。
有靈的彩羽閃爍著琉璃的華彩。
雖然不甚亮堂，可是在這冰冷的夜晚，仍然給我們一絲安慰。
小趙的黑羽也閃爍著淡淡的亮光。
他們在這屋子裏組成了一幅安逸甜美圖。
看起來祥和而溫暖。
還有一幅圖也很顯眼。
那就是人龍。
他安靜的半倚半躺在他的位置上。
讓紅紅和秀秀分別靠在他身體的兩側。
然後一一和雨雨分別躺在他的兩條腿上。
美美則橫躺在人龍寬闊的前胸。
那三個的小姐妹滿意的嘰嘰咋咋著：“真熱乎，真熱乎，電褥子噦……”
這麼多人壓在人龍的身上，人龍也不覺得重。
人龍那圓鼓鼓的臉上流露著開心的微笑。
火光下他那大大的眼睛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人龍碩大的身上相擁著五個女孩子。
這幅圖看起來神秘而愉快。
“天亮以後，外星人可能將帶我們離開此地，我們就要開始被奴役的生活了，那個……芳芳阿姨怎麼了？好久都沒有動了，快……誰去看看？”
鵬鵬心事重重的說。
鵬鵬實際很難受。
想到就要被瑞星人帶到南方了。
開始一種被奴役的生活。
那種屈辱感火燒火燎的難忍，領鵬鵬坐立不安。
身上被雞叨的地方還很疼，手和腳都已凍起了泡。
但是他明白，一定要吃東西，這樣才能不倒下。
鵬鵬是個不愛喝湯的人，但是為了迅速加溫，他還是喝了一大碗湯，然後扯下一條白色的雞胸脯肉，拎在手裏。
一條條的撕下來，往嘴裏填。
那塊白色的雞肉熱騰騰的。
在剛開始發生災難的時候。
大家都不敢吃核輻射之後的食物。
可是現在都顧不得了。
饑餓和酷寒會要了大家的命。
且顧眼前吧。
“不用看了，她在你們走後不久就又一次凍死了……嗨！”
我的媽媽穿著厚厚的衣褲。
在黑暗裏摸摸索索的歸攏著牆邊如山的飲料和食品。
她總是喜歡一遍遍的歸攏那些東西。
那些飲料都凍成了堅硬的冰坨。
幽暗中媽媽那遲緩笨拙的動作就像一個熊一樣。
啊？
鵬鵬一行人都停止了咀嚼、喝湯。
都對芳芳瘦小的的軀體行著驚駭惋惜的注目禮。
芳芳的瘦小身軀縮成一小團，佝僂在原地。
我們的心已經麻木，沒有人去動她。
她穿著一件羽絨服，帽子扣在頭上，露出半邊臉，下巴尖尖的，皮肉都皺皺的，死紅色，尖肖的包著下顎骨，她的腿細細的彎曲在身下。
昔日的美貌，昔日的清純都已不見了。
鵬鵬慢慢走到芳芳的遺體近前。
慢慢低下頭去。
輕輕的說：“芳芳姐姐，你就當是又睡了一覺吧，也許很快瑞星人就會把你複生的，然後奴役你，真是你瘦的太……”
鵬鵬回過身來。
又繼續吃起了雞肉。
大口大口的吞咽著，狠命的咀嚼著。
仿佛是為了抗寒抗餓，仿佛他很恨雞肉一樣的咀嚼著。
說：“我們就快被奴役了，這是一個過程，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要活下去，我想對大家說的，為了我們的地球家園，我們暫時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要忍隱，大家要記住，隻要活著，我們就有機會，就有希望。”
“暫時不是他們的對手，我看即使過幾百年幾千年恐怕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何況我們又不會活幾百年。”
一個聲音無望的說。
屋內再沒人說話了。
鵬鵬低下了頭，雞肉在他的手上垂下去了。
屋子並不靜，偶爾能聽見幾聲低沉的噓氣聲，以及那些無法克製的從不間斷的巨咳聲、呻吟聲。
那些咳聲有的低沉，像一聲聲悶雷；
有的嘹亮，像青蛙那樣的高亢；
有的像一聲聲空槍在對著空曠的山穀鳴放，但都非常急迫，讓人心生絕望、難過、和一種莫名的煩躁。
我也咳的難忍，胸肋都疼，有時甚至想我們這些肺病患者不如去另一個世界，也好少招些罪。
鵬鵬終於笑了起來。
很害羞的樣子。
邁著一種緩慢的，步伐較大的舞蹈步。
他穿著臃腫破爛羽絨服的身軀很滑稽的來到我公公的身邊。
慢吞吞地說：“老爺子我很慚愧，我想起了愚公的故事。您老人家給大家夥鼓鼓勁，說兩句吧？”
公公吭吭的咳著。
抖抖搜搜的解下了灰色的包臉布。
一張凍得通紅的瘦臉映在火光下。
他的凍得通紅的臉也是烏花的，帶著苦澀的微笑。
目光卻炯炯有神的環顧大家一遍。
慢慢坐到火堆前麵。
邊咳嗉邊喘息著說：“愚公也算是我們的祖先，其實這個故事誰都知道，他家的門前有兩座大山，太行王屋，他要移走太行王屋兩座山，當時，河曲智叟勸他搬家，他不肯舍棄家園……愚公說我搬完了有我兒子，兒子沒了，有我孫子……這件事情是讚美愚公的執著勁……”
公公說到這裏。
又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嗦起來。
一隻手顫抖著撥弄著火炭，咳了一陣後，稍微安穩了一些。
又接著說：“我倒不是希望大家學愚公搬山，我還是比較讚同河曲智叟的觀點，我提倡的是，要向愚公一樣，要有堅定的信念，大家隻要領略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就足夠了。從此以後，我們每降生下一個孩子，都要告訴他，自己是地球人，地球是我們的。”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掃視著大家。
說“隻要我們還有子孫，他們能夠千秋萬代的生長，生產……這些外星人不是不能生孩子了嗎？隻要我們能生，就總有一天，我們的後代就會把他們從我們的星球上趕出去，也或者消滅在我們的地盤上。”
公公喘息了一會兒後。
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用手把花白的頭發掖到了帽子裏。
接著說：“你們看咱吃的……這穿的……還有這住的……”
公公抬起手指著麵前的一切：“那些被凍的發硬的窗簾，他們原本是紫色的，現在以被凍成了灰白色。還有麵前冒著煙的火堆，那些大尾巴煙灰落滿了大家的身上，甚至鑽進了大家的鼻孔裏，解下遮臉布可以看見每個人的鼻孔都黑洞洞的。”
“還有，你們看，火堆上麵架著的鍋被煙熏的黑乎乎的，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我們為什麼要活？之前的活是為了享受、發展、創造。現在呢？享受不了了……我們都死去得了吧？”
他扭頭問身邊的一個小夥子：“你願意死嗎？”
小夥子慢慢地搖了搖頭：“是挺遭罪，可是我不甘心就死呀。”
公公點著頭：“你是好樣的。明白不甘心……咱就應該有這種不甘心的勁頭……這種不甘心的勁頭就能救我們。”
公公所說的“不甘心。”三個字是從牙根裏發出來的。
他的氣息有些微弱，已經很累了。
那隻碩大的雞被剁過後。
在鍋裏發出撲撲的沸騰的聲音，冒著熱氣。
一隻胳膊樣的骨頭支出水麵，白白的。
這時一個聲音細細的尖尖的低低地哭起來。
像一架飛機在拉線一樣的感覺：“可是這樣的日子得堅持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受夠了，老天啊……”
這是我的瘦姑媽。
她被饑寒交迫壓得快撐不下去了。
廳內也有很多人在無望的符合姑媽的意思。
感歎前途活路無望。
其實我以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這麼認為。
其中也包括我。
許多人都坐在那裏沒有動。
隻有大嫂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哄勸她：“快了，姑姑再忍忍吧，你沒聽見鵬鵬說嘛，明天那些外星人就會把咱們送到南方去，南方多好哇！熱乎，再忍忍吧，來，咱先烤烤火，烤烤。”
“可是還要給外星人當奴隸，我不願意。”
瘦姑姑很委屈的哭泣著。
像孩子一樣的搖著雙手：“我不願意——活又活不起，死了又不行，嗨——呀，我是真夠了。”
公公則關切的笑著說：“親家母，你是個剛強的人，再咬咬牙，別讓小輩笑話了。咱們是難，咱們就像一些小蟲在生命的道兒上爬行，不時被那些大腳，或者碾在頭上，或者碾在尾巴，又或者碾在心上，被他們活活碾死。”
“可是我們要活下去，這裏是咱們的，不是他們的，即使是死，也要他們出手，我們絕不能自己消滅自己，如果我們都死去了。我相信地球上就不會有純粹的人了，他們會把我們的曆史抹沒了。就好像我們從來沒在地球上生活過一樣。那麼我們對得起我們的祖先嗎？”
公公邊說著邊不間斷的咳著。
一隻枯瘦的大手按著胸口。
隻有眼神還很活潑。
他費力的咳嗦了幾聲。
緩緩蹲下身去。
把痰吐到火堆裏，火堆裏立刻升騰起一縷灰色的煙氣。
公公又繼續說：“活著……嗨！真難，死了多容易，隻要不吃不喝，隻要閉著眼睛不動，不動彈，也許過兩個小時就死了，就凍死了，然後地球就是人家的了。我們科技落後，發展落後，跟他們比，樣樣落後。”
公公似乎有些激動。
又有些激憤。
他喘息得厲害起來。
但是仍然繼續講訴著：“可是有一樣咱們不能再落後了，那就是骨氣勇氣，我們要有骨氣，堅強的骨氣勇氣。如果這方麵在比不過他們，那咱們就徹底地完了。我們就這樣死了，等於是拱手把地球給他們了，把地球讓給他們，親家母，你甘心願意嗎？”
公公的氣力已經嚴重不足。
說完這段話，已經累得閉上了眼睛。
伸出一隻手去扶宏達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