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吃
傍晚時候,廣瀾突然壓低聲音喊:“胖子——來啦!”
“誰來啦?”胖子問。
“豬。”
胖子立刻興奮起來,從工區就開始躡手躡腳起來,跑出去奔向了圍牆,我和何永都站起來,從窗口看著胖子站在洞一口,把小豬豬的退路給封鎖了。
廣瀾衝庫房喊:“龍哥,豬來啦!”
二龍和林子都出來了,二龍提了一根大木棍,憤怒並且亢一奮,林子在後麵滿麵春風地跟著,一邊說:“吃肉,吃肉。”
何永顧不得嘴疼,捧場地笑起來,“霍霍”的聲音象個傻子。
“何永!”二龍一聲招呼,何永立刻來了精神,吃了搖一頭一丸 一般跟了上去。
那幾隻小豬在二龍他們出來之前,還在問心無愧地在香菜畦裏撒歡,二龍一聲吆喝,大棍子嗡嗡響著飛將過去,砸在一隻小可憐的身上,幾隻小豬立刻驚叫著往牆邊奔去,胖子哈下腰,手裏握塊板磚,得意地等著呢。
負案在逃的幾個小家夥大吃一驚,撥頭往回跑,何永和廣瀾手裏的磚頭全砸了過去,一片“賊賊”的尖一叫從豬嘴裏傳出來,二龍已經把棍子重新揀到手裏,很專業地指揮道:“打那個白尾巴尖的!盯準一個砸!”
幾個人心領神會,一起圍攻那隻白尾巴尖的豬崽子,胖子注意力一集中,反而被另兩隻小豬瞅個空擋,從襠下溜了。二龍罵道:“看嚴啦!”胖子把腳往洞一口一橫:“行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其他三個人終於把白尾巴的小家夥圈住,何永一磚奔小家夥的腦袋拍下去,小家夥急了,猛地一撞,衝出了包圍,真可謂一將舍命萬夫難擋了,可惜那小家夥昏了頭,一腦袋撞進工區裏來——大門立刻被二龍他們幾個給把住了,胖子也應聲增援過來。
“關門!”二龍一聲令下,大鐵門咣當合上了。
小豬崽把工區的氣氛搞得一下活躍起來,好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圍追堵截的行列。二龍反而不著急了,在門口先點上一支煙,氣宇從容地指揮大家“抓活的”。
最後那可憐的小家夥被何永按在了地上,支支亂叫著,二龍顛過去,冷笑著拿棍子一捅一著他的腦袋:“嘿嘿,還跑不跑?”
廣瀾在旁邊學《紅色娘子軍》裏吳清華的台詞:“跑!打不死就跑!”
那小豬被棍子捅得惱了,猛一掙紮,從何永手裏逃脫了,何永叫道:“喝!還咬人呢!”
二龍的怒火也燒了起來,幾步追上去,猛落一棒,小豬豬短叫一聲,仆地氣絕了。
二龍踢一腳它的身體,吩咐何永:“拿庫房褪了!”又喊:“老六,燒水!……吃我香菜,來一個殺一個!”
打死了一隻小豬,大家都很興奮,一時議論紛紛,叫痛快的有,說悲慘的有,嘀咕這事完不了的有。劉大暢笑著回憶:“我在新疆改造的時候,經常有人去偷老維子的羊,回來拿大洗臉盆煮,拿火燒,也有居民偷了別人的羊跟我們換衣服的,事後想起來,有意思。”
我問他:“你們能到監獄外麵去?”
“沒有監獄,就是勞改農場,也沒有這樣的大圍牆,誰跑啊?有跑的,得先準備一大南瓜背著,要不路上就得渴死。一道道卡哨也不好過,得在山裏眯些天,風聲鬆了才能繼續趕路。”
“跑回來的多麼?”
“跑回來十個,得抓回去十五個。”
“怎麼?”
“又得牽扯幾個窩藏、包庇的呀。”劉大暢笑道。
我們一邊幹,一邊扯著他們去大西北的閑話,劉大暢說當時去大西北的人,家裏都以為活著回不來了,說到這個,劉大暢就苦笑道:“當時我們家屬來接見的時候,後麵都跟著大夫,真有一下子暈死過去的,我老娘哭得都走不動道兒了。”
歐南在旁邊聽了,感慨道:“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我笑道:“不過這事你不用自責。”
“那時候我還在部隊哪。”歐南說。
這時何永端著一水盆穢一物出去了,趙兵按吩咐提了把鐵鍁跟著,何永邊走邊說:“苗葫蘆,苗葫蘆。”苗,在我們這裏有給植物施肥的意思。
兩個人回來,趙兵喊道:“龍哥說了,這些天誰也不準提豬這倆字。”
“一個字。”何永糾正道。
“給哥幾個也分口肉吃啊。”疤瘌五說。
“豬啊豬,給你個豬。”何永翻著剛剛有點消腫的嘴唇說。
“豬崽子還會說話了。”猴子小聲地引導大家的思路,除了疤瘌五,沒有誰附和著他笑,這話沒有什麼幽默可言,尤其這樣鬼鬼祟祟地嘀咕著。
傍晚,管教們一下班,廣瀾他們已經按耐不住,急急支起電爐子,在牆角興衝衝地燉開了小豬肉。崔明達一邊在旁邊看廣瀾下手,一邊發表著保留意見:“我說烤一乳一豬,你們就不聽,咱也吃它一特色菜呀!”
這天是郎大亂值班,這家夥不到收工時間,基本上不到工區裏來。二龍光這,趙兵端著臉盆和手巾香皂,去外麵衝澡了。隔一會兒,趙兵就問裏麵:“廣瀾哥,上味兒了沒?”自然是二龍讓問的。
“快了,進來時帶把香菜!”廣瀾喊道。
慢慢的,小白尾巴豬的香味飄了出來,何永坐在我對麵,誇張地陶醉著,鼻子一聳一聳地聞。
棍兒不屑地說:“忙活了半天,呆會兒不一塊吃去?”
何永教訓他道:“懂點兒事兒麼你?大哥們聚會,我算什麼呀我,能沒有自知之明?”
吃豬肉的時候,趙兵在庫房門口招呼著:“三哥!老李!”兩個人滿臉流光溢彩地奔了過去,估計不是饞那口肉,它體現了一個榮譽問題。
小石頭在流水線裏孤單地溜達著,默默無言地堅守著。
吃了豬,二龍才心滿意足地開始補牢,讓何永和了一攤爛泥,在七大的老窯旁揀些紅磚,把那個窟窿堵了。當天七大的雜役就跑過來了,在窗口喊二龍。
“龍哥,別堵那個洞啊,那是排水孔,我們隊長讓掏的。”
“不堵幹嘛,我的香菜園就成養豬場啦。”
七大的雜役毫不避諱地說:“咳,幾根香菜值什麼,那是咱的財路啊。”
“嗬嗬,幹嘛用?”
七大的笑道:“等一進秋,外麵魚塘的魚正肥的時候,派倆瘦小一精一幹的弟兄過去撈點下酒的啊,原來我們是放暗線釣,現在你們來了,咱直接下網啊!”
“哎喲喂,還用那麼費勁?狗似的鑽洞——直接翻牆過去不就辦了嘛!”
“目標太大了不是?看魚塘的是個老貪一汙犯,假正經著哪,看見了就喊隊長。”
“揍死那老的!”二龍憤憤道。
那雜役笑問:“二牆外麵的豬是不是廢你手啦?”
“不好意思,狼多肉少,沒給你們送。”二龍笑道。
“早上養豬那倆哥們兒趴牆頭問我哪,我說八成讓狼叼去了,那倆家夥肯定懷疑我呀,哎呀。”
二龍快活地笑道:“肯定你有案底唄!……那他們咋辦?”
“報告隊長,說丟了死了都成,頂多挨句罵,二牆外頭養豬、種菜的全是硬門子,誰跟誰較真?”七大的雜役無所謂地說。
最後二龍也沒答應他重新開洞,隻說什麼時候要弄魚再說。七大的雜役倒沒什麼不快,臨走時候跟二龍預定了兩個葫蘆,還鄭重地在葫蘆腰上係了根紅線,一再囑咐二龍不要讓別人摘了。二龍讓他放心,說誰敢不通過他摘葫蘆,他就摘了那個人的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