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撤任
不過半個小時,主任回來了,看著檢驗台前堆積如山的網子,一陰一著臉直接奔了管教室,在門口喊一聲“二龍”,二龍叼著煙,穿著大褲衩子從庫房過去了。
“哼,看吧,這下準又有好戲看啦,嘿嘿,一天不出點事兒,我就心裏癢癢。”何永抓耳撓腮地說。
猴子不屑地“哼”了一聲。
何永說:“嘿,你這個娃娃不是有毛病啊,我又挨你哪根筋疼啦?”
猴子氣急敗壞地說:“你可是真神經怎麼的?我搭理你了嗎?”
我說:“哥倆都省省吧,嫌日子過的快還是怎麼著?”
“這樣嘻嘻哈哈才過得快啊。”何永笑道。
晚上回了屋,老三先笑著說了一句:“今兒夠倒黴。”
“怎麼了?”
“我正大睡呢,主任進來了。這還沒什麼,我說我發燒了,難就難在眼子還在疤瘌五鋪上呼嚕呼嚕睡得歡哪,主任一看就跟我翻扯啦,說你怎麼把別的中隊的人引屋裏睡覺來?
勞改隊這是大忌啊,我急中生智,就說眼子是我家門口一朋友,過來照顧我的,沒想主任把眼子叫起來一問,他說得跟我驢唇不對馬嘴呀——哎呦喂,這可把主任給得罪了。”
剛聊了幾句,二龍舉著罐可樂過來說:“老三,準備搬家啊,上我那裏。”
老三笑道:“還是你搬我這裏來吧。”
“快點,沒跟你開玩笑啊,一會兒明達搬過來——主任下指示了。”二龍說話間,趙兵已經搬著崔明達的鋪蓋過來了,老三有些傻眼:“龍哥,咋了?”
二龍說:“問我?誰知道主任犯什麼病了。你自己想想吧。”
老三愣了一會兒神兒,招呼邵林給他搬鋪蓋,過到二龍屋裏去了。
這一出,我也是始料未及。
換完鋪位,崔明達坐定了,就把外麵幹活的幾個人也招呼進來,簡單地說:“大夥都明點事啊,我就混我的減刑票兒,我什麼也不管你們,除非誰惹了我。”
崔明達真如其言,過來頂了老三的組長後,每天還是老樣子,疏言少語,回了號筒就去串門,當然隻去二龍和廣瀾的屋裏。有了號令,就和廣瀾一起取出電爐子來鼓搗消夜,做好了,端過二龍那邊吃去。
老三鑽空溜達過來,無所謂的表情下掩蓋著鬱悶的心思,跟我們閑扯淡,或幹脆去三中那邊,直到值班的喊清倉才回去睡。
老三隻給崔明達騰出了一個組長的位置,檢驗依舊幹著,而且較先前幹得更執著。
老三跟我說:“這步棋,我早看出來了。”其實我想未必,象他那樣工於心計的人,如果真料到會如此,早就該主動請辭,讓出一個位置來給二龍的親信坐,自己還能落個囫圇麵子。莫不是老三就象咬住木棍兒的烏龜,不聽到驢叫不肯撒嘴?老三不象那樣固執的人吧,他肯定是太自信,覺得靠自己玲瓏八麵的作風,可以把麵臨的危機一一擺平呢。
我依舊跟老三在一夥吃喝,越是落魄了,我覺得越不能在這個時候拋開他,即使撒手而去會使我輕鬆一些。也許這就是那種“窮酸”義氣吧。
老三的鬱悶是明顯的,經常跟我念叨一些鬱鬱寡歡的閑話,抱怨二龍他們用心太急太狠。二龍依舊拿他找樂,但不是太過分了,二龍更關注他的葫蘆。葫蘆們一天天長大了,真的如疤瘌五幻想的那樣,人參果一樣掛在那裏,裹一著讓人心一癢的絨毛,在一陽一光裏安靜地掛著,享受成長的快樂。
老三我們現在得自己照顧自己了——邵林被崔明達順手收編了,當起了他的勞作,而且話裏話外,對老三這樣的舊主,並沒有表現出基本的依戀。崔明達跟老三相比,沒有那麼多“毛病”,好伺候。而且在地位上,給崔明達做勞作,也比給老三做勞作要有所提高似的,大家說話都要加一分小心了,邵林的脾氣似乎也比先前猛烈了幾分呢。
出了照片事件以後。林子雖然一直維持著自己屋裏的格局,但已經沒有了組長的名分,被耿大隊和朱教導點名表揚之後,這個名亡實存的地位又得到了官方的認可。對工區裏的事,林子變得跟先前的二龍一樣,不管不問了,每天就是跟著隊伍來往,到了工區,大部分時間就和二龍紮在庫房裏,回了號筒,一晃眼就不見了,早去了三中那邊。
小石頭不提了,這段時間就是一個字:蔫。
去了疤瘌五這個心頭之患,小石頭並沒有什麼實惠,形象似乎比以前更聖誕了。疤瘌五這兩翻折騰,除了林子,其實還有一個受益者,就是和我一起下新收的幹巴老頭孫福恒,孫福恒在疤瘌五住院的第二天就被指派去做了陪床 ,孫福恒當時美得快哭了。陪床 是一般“底層”犯人覬覦而難得的機會,既可以躲了辛苦的勞動,又基本可以保證得到一張“表揚”,實在是“底層”勞動者的美差。
何永現在變得很活躍,工棚屋簷上的鳥窩被他掏了個遍,二龍叫老三做了個一精一致的鳥籠,養了兩隻小麻雀,結果被那隻勇敢的黑貓給吃了,二龍橫眉一怒,摔死了朝夕與共的老貓,讓廣瀾和崔明達燉了一小鍋肉,下了酒菜。
何永乖覺的很,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居然又抓了一隻烏鴉來,獻給二龍。二龍立刻拿花線把它鎖了,在庫房窗口放架養起來,每天喂的是切成細丁的肉片,後來舉出去溜鳥,讓耿大隊在樓上一眼看見,立即喝令他放生,二龍怏怏不快地放了烏鴉,回來一邊大罵老耿不是人,一邊限令何永三天內抓一隻天鵝來。
天氣漸熱,洗澡成了問題,二龍開始實施他的“打井”計劃。居然“說服”了主任,讓二龍的朋友給他送來鋼管和龍頭,二龍帶領大家在工區東牆邊上打出一眼手壓井來,井邊上,立了一個大鐵罐,接了個噴頭兒——雜役們專用的淋浴設施終於建成了。
二龍號稱這是全“二監”最厲害哄哄的露天澡堂。
管教們當然不會來用。二龍也開玩笑地放出了話,說誰要是看見哪個“帽花兒”敢到這裏來洗澡,可以先斬後奏地打斷他的腿!如果加上這一條,我想這不僅在“二監”,在各個地方的監區,都算得上“最牛最闊氣”的澡堂子了。
因為犯人們暑期的著裝不好控製,隊部為照顧女士的自尊,和廠家溝通,不允許藍小姐之流再駐監驗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孩,叫小青,平時就住在監獄招待所裏,每半個月跟藍小姐他們的貨車回去一次,幾天後再坐公一交一 車回來。
7月13號,監獄召開了“罪犯獎懲大會”,又有100多人獲得減刑獎勵,同時有兩個犯人因為傷害他人造成再犯罪,被加了刑。這些和我們關係不大,鼓舞一部分人心的消息是:監獄局頒布新的規定,刑期5年以下的罪犯,服刑超過4分之1的,即可開始申報減刑了——以前申報減刑的條件是“刑期過半”。好多人開始做夢。
我的日記中記載,林子在大會上又受到了表揚,而和林子合影的那個一大的雜役,因為猜疑是另一個犯人舉報的他們,對其大打出手,在開會時還在禁閉室裏反省。
在二龍的一精一心照料下,葫蘆歡天喜地生長著,長過半成,我才知道這些原來是菜葫蘆,以前還真沒有這個常識。二龍讓趙兵每天摘幾個葫蘆下來,在電爐子上炒得歡騰。
時間就在無聊和混亂中苟且過渡著,該找位置的人,似乎都已經如願,如廣瀾、崔明達和龔小可;想保住位置的人,卻有一部分落了空,如王老三。雖然還有一些鬼祟的不安,但表麵上,一切似乎都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