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人情冷暖

第542章 人情冷暖

耿大隊和朱教導來車間轉了一圈,給大家簡短地說了幾句,一是安一撫人心,二是表揚了一下二龍處理問題的及時,很好地控製了事態的發展,並著重提了一下林子:“據樸主任反應,大林子最近的表現很突出。

不僅對我們的處理沒有抵觸情緒,而且在正確認識自己錯誤的基礎上,認真參加勞動,積極協助雜役和你們的工作……上次就是這個王福川吧,對雜役大打出手,結果被大林子果斷地製止了,很好地壓製了反改造分子的囂張氣焰。

這一次,王福川再次以自殘的愚蠢方式挑戰改造,大林子也是積極地配合雜役組織大家及時地報告我們、送醫治療,這說明了什麼?不僅體現了改造製度的感召力量,體現了管教幹部的教育作用,也看出了這個犯人的覺悟還是可圈可點的,有他值得肯定和讓大家學習的地方。

對王福川這樣屢教不改的反改造分子,我們尚且能夠表現極大的耐心去教育挽救,對大林子這樣知錯能改、追求進步的罪犯,我們更是要鼓勵!”

旁邊的朱教導接著說:我們上級領導已經研究了,準備把大林子的情況向監獄領導專門反應一下,我們的意見是,希望監獄領導能夠充分考慮鼓舞罪犯積極改造的因素,爭取在年前為大林子重新申報減刑!希望大林子學員珍惜現在的改造成績,戒驕戒躁,繼續努力啊。”

胖子和霍來清在下麵帶頭鼓起掌來,樸主任沒有製止,在耿大隊邊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我們不是要樹什麼典型,也不是做樣子給大家看。”耿大隊等掌聲平息,接過話來說:“我們的製度是一視同仁的,你們每個人都是典型,是做追求改造的典型,還是做混天等老的典型,還是做王福川那樣反改造的典型,每個人都必須做出選擇。

法律和製度是平等的,機會是平等的,關鍵是大家怎樣選擇……樸主任,我和教導就不多說了,你安排大家繼續勞動吧。”

隊伍一散,霍來清和胖子還歡快地擁抱了一下,大家經過林子身邊時,也都順嘴說一句半句恭喜的話,林子咧著嘴,跟大家打著哈哈,最後跟二龍肩並著肩進了庫房。

周攜感歎道:“牛呀厲害哇,真的是厲害啦,玩意兒是高!”

一直沒有撈上減刑的棍兒不忿地“哼”了一聲。

晚上號筒裏加了兩重崗,保護著幾個雜役暢飲慶功酒,老三也被叫了去,喝得小一臉紅撲撲地回來。接替大軍為他刺活的“眼子”已經來了一會兒,正坐鋪上抽煙。

老三打著飽嗝說:“弟弟,今天歇了吧,喝得有點小高。”

“眼子”跟他熱聊了一會兒,抱怨這些天煙一抽一得太凶,手裏沒什麼存貨了,老三立刻從櫃子裏掏出兩盒“希爾”塞給他,“眼子”推辭道:“你留著吧,我一抽一不了這個,柔和的還湊合。”

老三回頭看我的工夫,我就說:“拿我的吧。”

老三一邊往下去掏,一邊問:“紅山茶對口嗎?”

“眼子”拿了煙,說了個“謝”字,又催促老三這個“活兒”得抓緊:“我跟大軍不一樣,我是急脾氣,幹什麼就講究一氣嗬成。”

老三說:“明天,明天開始。往後這天氣也越來越熱啦,不趕緊結束就不好玩了,我連消炎藥都準備好了。”

“眼子”還不走,繼續說:“我給你幹活,大軍在三中那邊還甩閑話哪,說他的活兒,沒人接得了,我就是得做出個樣子給他看,後邊的活兒,三哥你放心,肯定比他做的漂亮。”

老三苦笑道:“那我這身上不就成兩種風格了?看著不別扭?”

“全在我掌握哪,信得過兄弟不?”

老三表示肯定後,“眼子”說:“也就跟三哥你熱心,在那邊,我指望這個手藝吃飯哪,一條披肩龍,沒有200塊購物單不幹!就這樣,找我的人還排隊呢,不是吹,人家就是相上兄弟這活兒做出來漂亮啦。”

老三倦意似乎上來了,連打嗬欠,“眼子”揣好煙,道個別走了。

老三眨巴下眼,罵道:“嗬嗬的又跟我念山音哪,200塊?一個子兒我也不給你——要是老三做個活兒還得花錢,傳出去寒磣人哪!哎喲喂,三折肱成良醫,不就刺針點墨嘛,憑三哥這心思,看一遍就學個底兒掉,大軍不是把輪廓都劃好了嘛,實在不行,我自己碼鱗片!”

老三躺在鋪上,輾轉了一會兒,又坐起來,點上棵煙吸著,一臉的鬱悶。我笑道:“至於那麼大氣麼,我看‘眼子’量也不大,兩盒煙就哄得挺美,咱拿一條煙慢慢喂著他,把身上的活鼓搗完了,就讓他找地界涼快去吧。”

老三搖頭道:“不是那事兒——喝酒的時候,二龍他們把我好一頓把弄。”

“他就那麼神經,真不撣你,他就不叫你喝酒了。”我給他吃寬心丸,同時感覺老三這麼活著是夠累的。

正說著,小佬氣呼一呼地回來了,進門就說:“何永這個小我跟,仗著廣瀾給他好臉色,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啦。”

老三皺眉問:“又怎麼啦?你們都省點事兒行不?”

小佬指著褲衩子上的幾個汙點說:“剛才我正茅坑上蹲著思索問題呢,何永那丫丫的進來倒水,嘩一家夥濺我一身,我讓他長點眼,他愣埋怨我蹲錯地方了,應該蹲樹叉上去!我去,我隔空就啐了他一口,跟他這樣的人用不著客氣!”

“打起來了?”老三追問。

“沒有,要不是有倆人勸,我從下水道把這小子給衝走。”

老三很不爽地說:“小佬你是沒治啦,我跟你說過多少回遇事要先用腦,三哥這次進來,不就是因為腦瓜一熱?你還有一個月就回家了,還不塌實?衝你這狗脾氣,弄不好我跟陳威都能再給你接一回新收。”

小佬歎口氣:“我知道你為我好,可不是我說你,有時候你也夠讓我失望的,跟這幫人,幹嘛那麼客氣,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有點低三下四。”

老三粗一魯地一揮手:“你懂個屁,去去,我不跟你聊——麥麥,有時候跟他們簡直沒法聊,說不到一個點子上去,幹著急,你們文人管那叫寂寞,三哥我現在就經常寂寞呀。”

小佬嬉笑道:“喝,你還寂寞哪,工區一除了二龍就數你歡。”

我想起小佬進門時的話,不禁問他:“你剛才在茅坑上還‘思索’呢?思索什麼啊?”

小佬笑道:“眼看著該回家了,這些天經常瞎琢磨。剛才我蹲茅坑上看著自己的屎,突然就懊悔起來,感慨啊。”

老三在那邊笑了:“嗬嗬,陳威你看見了嗎,跟這種檔次的人,你能一交一流嗎?看一泡屎他塄敢感慨!”

小佬不服氣地說:“你別小瞧我,我當時看著那屎就想了,我這幾年的青春,大好年華啊,不就跟這大便似的嗎——被水一衝,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懊悔啊,感慨啊——你說我深刻一回容易麼,還讓那傻子玩意給攪局兒了,我能不急嗎?”

我們笑起來,我說:“小佬你那不叫屎,根本就是詩啊。”

“臭詩。”老三聳了一下鼻子,躺倒了。

我問小佬:“你什麼時候下出監,有信兒嗎?”

“按理說現在就該下了,開放前一個月下出監嘛,不一定哪天就走了,到時候還得想你們呢。”

我笑道:“最好別想,出去以後就別想這裏的事兒,能忘的全忘掉才好,一門心思奔前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