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受歡迎的老三
王老三逐漸受喜愛起來,因為檢驗工作很負責,而且隻要趕發貨,大家一熬夜,林子他們幾個先回去時,都是他留下來督陣,跟弟兄們無甘共苦。這樣,就先在主任那裏得了不低的印象分。
老三沒有門子,完全靠心機混,做事也用心賣力,而且在從豆子到網子的變革時期把握好了機會,借著林子的東風飆升了上去。華子雖然不忿,也奈何他不得,二龍隻是明裏暗裏地開老三的玩笑,鄙夷他、鼓勵他,不知哪句真哪句假,老三隻是陪個大牙嘿嘿地笑。
老三經常要表白的,就是他的“殘疾”。“官兒”來巡查時,偶爾跟他聊幾句,他就看好時機,說道:“我沒有別的本事,就是靠實幹,既然來改造了,這堆兒這塊兒就擱這裏啦。您看我表麵壯成牛了,其實我是一殘疾啊。”
“喝,你殘疾哪啦?不瘸不拐的。”當官兒的問了。
老三一摸大腿根兒,道:“這裏,早該手術了,在外麵大夫都催我好幾次了,現在這裏是一麵包似的大肉疙瘩,動不動就疼一陣。”
“什麼毛病呢?”
“咳,年輕時候瞎惹惹,讓人捅了一刀,縫合得不理想,後來肌肉開放啦。輕傷不下火線,現在隊裏這麼重視生產,我能拿病說事嗎?”老三真誠地說著。
官兒,不論是誰,都讚許地點點頭,心裏記下了。
在經濟上,老三跟那幾個雜役摻乎不上,好象沒看他怎麼接見過,小佬說:老三一般兩三個月家裏來一次人,一次送二三百塊錢進來。老三早離了婚,外麵還有個十六七的兒子,判給他了,現在暫時跟他前妻過著。
老三我們兩個,還是打著豐子的幌子,混得每天笑臉相迎。而且我也看那老三是個有前途的人,多親近至少無害吧。
可惡的還是那個小老頭,這老家夥臉麵全不需要,吃飯時端個飯盆滿工區亂溜,跟那個叫兄弟,管這個叫師傅的:“嘩,弟弟料夠足的啊,看哥哥這盆裏,除了白菜還是白菜。”
有那臉薄的,比如邵林,就讓他:“六哥來截腸子?”
小老頭笑容燦爛地受了,嘴裏還要得便宜賣乖:“還是弟弟疼哥哥,以後看哥哥表現啊,有事說話。”
這“六哥”還真不爽言,有時邵林穿網子的白條弄廢了一根,找到庫房去,很快就領了一棵回來,還不用記帳,這些小輔料本來就打著傷耗來的。但周攜去就不靈啦,一會兒就聽庫房裏熱鬧起來,周攜叫道:“別人領得,我咋就不能領?”
“你還別咬邊兒,庫房是隨便進的嗎,叫你們組長來,我得走手續,都照你這麼亂來,不亂套了嗎?”小老頭振振有辭,還句句在理。
周攜恨恨地出來,嘴裏罵著“狗眼看人低”,一邊央我去給他登記。
小老頭跟我說:“這個白條的耗損率定得是百分之點五,你們一個組一天隻能多領6根,多了就要扣錢。”
我說:“咋規定的咋辦唄。”
以後我每天都多領出6根白條來,用不了就存著,給弟兄們接短用。小老頭很快就嗅到了味道,又規定必須拿弄壞的白條換新料,而且這個規定針對了每道工序,很多人都罵他混蛋,罵他狗腿子。
本來這裏沒有王老三的事兒,可他也跟著大夥一塊罵,罵得似乎更激情投入,而且給宮景起了個新外號叫“糜*爛”,不知道小老頭哪裏得罪過他。
老三說:“我瞅這種狗就來氣,當初他算個叔叔呀,想給我東西我都嫌他髒!天天不就撿我煙屁嘛,現在好,得了點勢,馬上就開始掐巴人了!瞧他那把臉兒,嘬口煙都帶窮相,又窮又酸!”
老三和小老頭都是攀著林子這棵大樹爬上架的,還有那個胖子,將來也肯定要給安排個“位置”。我慢慢看出,林子用人,用的是一個“忠”字,倒不貪圖什麼特別的實惠。象華子之於我,就顯得被動,沒辦法跟我來盛氣淩人那一套,時間久了,隻能屈尊以“弟兄”相向。
總之,除了腦力和體力,經濟是一個重要因素,如果老三和小老頭的帳戶上盆滿缽平的,可能又是另一種活法了。
老三的“外圍”,打得也比較好,跟幾個組長的小勞作以及那些混得有幾分臉的老犯,幾乎不往摩擦路線上挨,小矛盾弄個嘻嘻哈哈,顯得他還蠻有風度,但冷眼看他臉色,也恨恨的、自覺忍辱的樣子。
“兵兵,這個地方,自己看看,跑單針了吧?別說三哥雞蛋裏挑骨頭吧?”他先讓你自己看清了。
趙兵“耶”一聲,敷衍道:“就一針,誰也保不住啊?”
“還跟三哥嘴硬?放別人我肯定讓他拆了重縫,得了,誰讓三哥愛你哪,我給你修修吧,下回注意啊!”說得趙兵歡喜地回去了。
“胖子,看看,看看,花線又鬆了,你胳膊根比我肌肉開放那大腿還粗,一個花線楞抻不緊?要是哪天三哥把你惹了,你拿花線勒我脖子肯定不這麼惜力。”
胖子大聲嚷嚷:“嗨,兄弟能那樣嗎?我疼三哥還來不及哪。”
老三笑道:“行啦弟弟,別騙三哥眼淚啦,這個我給你緊兩把過去,以後要真心疼三哥,就賣點力氣。”
又哄胖子一高興。
管教和雜役在旁聽了,都讚許。管教肯定覺得老三工作方法得當,雜役則是看見自己人被優待,心理舒坦,覺得老三還識路兒。
趕上老三跟鳥屁發脾氣甚至動粗,估計管教也會想:是不能都那麼客氣,這幫傻小子的,不來點狠的不行。雜役當然覺得老三就得這麼幹,他在前麵一衝一殺的,倒省了林子他們不少口舌。
我閑了時,看他在那裏獻藝,就瞎琢磨著玩。越想這個老三越有前途,當然,水大漫不過鴨子去,有林子和二龍在那橫著,他也沒有太大空間,但將來肯定不象混得差的。
至於小老頭,也沒少讓我走腦子,看他來氣是一方麵,不能得罪他也是真的,小人啊。觀察來觀察去,我更信了二龍的話:這就是一條雜種狗,他眼裏隻有骨頭,有骨頭的就是好人,沒骨頭的就是混蛋。
我是屬於有骨頭的那種人吧,其實不要多,隔三岔五丟棵煙過去,他的笑臉就花兒似的開不敗了,再加上大果仁、小扣肉的,還不把他美瘋了?
可我開始就不慣他那毛病,有一天吃飯時候,小老頭溜過來驚呼:“呀,陳威,咱兄弟沒少給你上貨啊,咱是親兄弟啊,咋就疼你一人兒哪?老哥這裏苦啊。”說的情真意切,當時把我氣樂了,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趙兵看我一眼,那意思——“給他根骨頭”?
我賭著氣,還就不理他那個茬口,騎洋馬裝大傻誰不會呀?我笑道:“六哥,你對爹媽孝順不夠唄。”
小老頭知道我臉皮薄,遂窮追不舍地跟我說:“咱爹媽不管哥哥了,弟弟你也不管了?”
我說:“管,將來老了要活著出得去,兄弟給你買個別墅住,名車美女配上。”邊說邊大口地吃,還吧唧嘴。
小老頭悲哀地說了句:“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啦。”轉別處去了,在不遠處的老三衝我挑了下大拇哥。我當時很得意。
晚上我得意洋洋地在日記裏寫道:我們的庫房管理員“六哥”,母親是二戰後被侵略者拋棄在中國大陸的日本女人,在漫長的時代變遷中,雖然可以想見他這樣有特殊背景的人,一定有著很多痛苦的回憶,但他的性格依舊很樂觀。
在我們眼裏,六哥是個風趣的老頭兒,經常到我們中間來接近一線群眾,講些輕鬆的話題,活躍緊張的勞改氣氛,大家都很喜歡他,有什麼好東西,總有人不忘了給他點兒,讓他也體會到大家庭的溫暖,他也不虛偽地客套,跟我們親如一家。
今天吃飯時,六哥就跑我們跟前講了幾句笑話,“咱爹咱媽”地跟我扯,逗得我噴飯,一下午都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