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初識隊
二十多天沒洗衣服沒洗澡了,每天在豆子堆裏泡,尤其一周一次的大扛包,早把裏裏外外弄得土猴一般,站穩當了,看過來肯定以為是兵馬俑呢。
又有兩個新長疥的犯人,加入到我們這個病號房,原來這些人,身上的瘡啦疥的更加肆虐,最慘的是豁嘴那位,走路都得哈喇著雙腿,到廁所解手時,看見底下那物都爛了,用手紙包著,隻留一個小孔撒尿,呲牙咧嘴的樣子,撒泡尿象在憋寶。
我的手腳也起了大片的膿包,屁股更是爛得坐臥無當。
苟哥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到樓下醫務室拿了大包的硫磺膏來,給大家狂抹,屁用不管,“百炎淨”每人隻發了兩片,讓我們磨成細麵,撒在創處,倒是見效,可後勁頂不上,沒了藥源。
苟哥同情地說:“哥幾個沒辦法,你們的錢還沒轉好帳,得到隊裏才能花,小病可以免費,好藥得花親錢啊,這是監獄,不是慈善機構,我也沒辦法。”
“等你們下了隊,沒病找病住院都行,隻要舍得花錢……下麵住院部裏,十個至少有三個是花錢療養的,躲活兒。再熬幾天吧,下隊就好受了。”苟哥給我們打強心劑。
豁嘴氣短地說:“下隊我也沒錢啊,死了算了。”
“沒錢也看病啊,能看著你死這裏頭,那不成渣子洞啦。”苟哥安慰道。
這時已經是11月份,天氣漸冷了,棉囚服還沒發下來,很多人把能加的衣服都加上了身,套在囚服裏,裹得象個棒槌。
我們十幾個皮膚受災的,也不敢穿太多衣服,否則再套上囚服,就箍得太緊了,不方便騷癢不說,晚上那膿水在貼身的衣服上結了痂,就不好玩啦。
白天還好說,入夜以後,冷啊。
豁嘴裏麵隻穿了一套秋裝,披個麻袋片,一邊叫苦一邊哆哆嗦嗦地撿著豆子,候誌壯也不好受,在看守所的時候,衣服都叫別人給掐巴走了,囚服裏麵光板兒套一件單甲克,也是凍得篩糠。
我裹緊身子,看著毛毛說:“老哥套了倆跨欄背心,三件秋衣,還這麼冷呢。”
“你下麵穿的少啊,人冷凍腿,狗冷凍嘴啊。”毛毛笑著說。
“下麵不敢多穿啊,腿肚子上全是疥了,我現在就落一表麵光,背人地方全壞了。”
“跟咱這監獄一樣。”毛毛望一眼窗外的夜空,一彎殘廢的月亮癱臥在雲隙,冷漠地望著下邊,垂死的樣子,看著心涼。
疤瘌五在那邊跳腳喊道:“這日子沒法過啦!他馬就快立冬了,還不發棉衣服?”
馬力穿著棉服,在窗戶外頭說:“疤瘌你又鬧什麼?攪亂軍心是不是?”
“草,不行你們還諜我去呀,黃主任來了咋的,大貓小貓都來了,我也敢說!再過幾個禮拜,就他馬立冬啦,還穿單衣服呢!改造個雞巴呀還?大夥說是不是?”疤瘌五橫著脖子叫。
晚上豁嘴大半夜把我們全折騰醒了,這貨裹個薄得透亮兒的被子,在鋪上哆嗦著,嘴裏一個勁念叨:“觀音菩薩,齊天大聖,上帝啊,快點發棉的吧,我再也不犯罪啦,快點發吧。”
“我草,你瞎雞巴折騰什麼,讓不讓誰睡啦?”候誌壯氣憤地用被子蒙上了腦袋,把身子團 了起來。
我還好,有兩床被子,不至於凍醒,可這一醒,就再也睡不塌實,耳邊總覺得豁嘴那位還在神經兮兮地叨咕,後半夜就沒消停下來。
轉天晚上收工收的很早,不到8點就回了入監組,我們走得豪情滿懷,就差一路歡歌了。苟哥告訴我們:回去發棉服!
這一天是11月11號,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轉天我們就給分下了隊。
我沒有留在教育科,候誌壯也沒去得了“汽修”。當初白臭美了,內定留在教育科的那個不是我,是另一個經濟犯,什麼背景不清楚,已經和我沒有瓜葛,打聽到耳朵裏也是膩歪。
我當時很懊惱,覺得自己真的很廢物,到這裏麵簡直連小學生都不如了,好多節骨眼上的細節,都是事後才咂摸過味兒來——黃主任已經提示我“考慮考慮”,這不和疤瘌五在一監要我“該準備的準備”是一個道理嗎?這份“考慮考慮”的卷子,我又“考”了個不及格。
我,二龍,疤瘌五,豁嘴兒,周攜,在隔壁裝敵後武工隊的那個幹巴老頭,還有兩個不熟悉的小不點,我們8個分到一起,去了炊廠後身的那個工區,五監區,口頭上都喊“五大”。
和五大在一個大院裏的,是一大,就是那個傳說中很恐怖的鋼管廠。候誌壯和毛毛去了那裏。
那天上午,9點鍾一過,就開始往下分人,二龍我們在樓下站好隊,一個小管教說一聲:“跟我走。”帶著我們一行8犯來到五大的工區樓下。
這是一棟兩層的廠房樓,看上去很寬敞,不過隊長沒叫我們進樓,而是一指草坪盡頭靠牆的地方:“先在那邊等著吧。”然後自己上了樓。這位隊長很和氣,多少還有些小心翼翼和害羞。
我們走到牆邊,把東西選幹爽地方放下,都坐在自己的鋪蓋上。背後的牆不高,也沒有鐵絲網,估計翻過去還是工區吧。我們呆的地方,立了幾根木樁,拴了發繡的8號鐵絲,上麵掛滿了萬國旗似的被子和囚服。
廠房的正對麵,就是候誌壯和毛毛去的那個一大隊的行政樓,樓旁邊聳著一個大煙囪,看上去有十層樓高。我們就坐在五大和一大中間的草坪把角,說草坪好聽些,其實更象一片長滿野草的荒地,草葉都已經發黃,有些肅殺的意境。
一個瘦高細白的小不點問:“五大幹什麼活啊?”
疤瘌五說:“看分哪個監區了,五大一就撿撿豆子什麼的,五大二織毛衣,五大三紮毯子。反正前年是這樣,估計現在還一個德行唄。”
幹巴老頭說:“可別分一中隊去,再撿豆子可受不了。”
“草,想的美,五大一是他馬二監的老弱病殘隊,是最舒服的,二中、三中織毛衣、紮毯子。其他隊呀,換哪個隊都夠你老逼受的,一大最累,鋼管,搗錘兒、造型、翻砂你受得了嗎?二大車鉗洗刨,技術活;
三大最慘,犯人挨整是出了名的恐怖,天暖和了燒窯,天涼了撿豆子;四大、六大也是力氣活;七大建築;八大美,養豬、種菜,還有個魚塘,輪的到你去嘛!都是給官兒的鐵門子準備的。能分到五大你就念佛吧!”疤瘌五越說越激動,最後幹脆站起來嚷嚷開了。
“嗨嗨,溜邊蹲下,白話什麼哪!肉癢癢了是吧?”一個禿頂的矮個子犯人喊著朝這裏走來。
疤瘌五嘟囔一聲,重新蹲好。
到近前,矮個子喊了聲“二龍”?
二龍一轉頭:“哦,華子啊。”
華子笑著抱起二龍的鋪蓋:“我聽方頭說你來了,還沒得空看你去,剛才一審名單,喝,分我這來啦,這不趕緊下來了?”
二龍拎起兜子跟著華子走。華子扭頭吆喝我們:“都老實蹲著啊,別找辦!”
看華子和二龍走遠,周攜嘻笑著問疤瘌五:“到這裏你還幹活嗎?”
“看情況,要是擠兌我,就開始折騰,大不了不減刑了……哥幾個咱一塊兒來的,到時候得抱團 兒啊,有欺負咱頭上的,就一起上,幾回過來,就沒人敢摸咱了,這裏麵就這草行,欺軟怕硬,專捏軟柿子。”
細長的那個小不點不屑地說:“草,誰碰我試試?我跟丫養的豁命!”
“對,就得有這勁頭,頭三腳踢不響,往後沒法混,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小兄弟兒,夠猛!”疤瘌五豎起大拇哥來。
“我在看守所時候,一老頭讓我給他洗褲衩,我二話沒說,一盆子就碎他腦袋上了,給老逼開一滿臉飛花。”小不點來勁了,我想那老頭滿臉飛花以後,小不點肯定也滿地找牙了,不過走麥城的事,誰也不提罷了。
“有前途,這路子對。”疤瘌五繼續往陰溝裏帶。
這時聽五大樓上有人喊:“嗨!新收——新收上樓!”一看,華子的禿頭正在二樓的窗戶往外探著。
我們互相招呼著,抱著東西過去,順樓梯走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