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冰棍效應
天氣漸熱起來,號籠子裏的氣溫 很高,如果可能,真恨不得把舌頭吐出來,狗似的哈哈氣兒。25個光棍,14平米的小籠子,在普遍高溫 的地球上,透不進風來。
幾乎每天下午,整個號筒的鐵拍子門就都打開了,混的好的押犯,都坐在緊靠柵欄的地上,把號筒裏流動的空氣霸占了。其他人隻有穿著大褲衩,半死不活地在鋪板上坐著,前後分成三排,不時地抱怨著,罵著誰的娘,都沒有定語,隻要泛泛地罵,好像就可以消解幾分暑氣似的。
每天下午,勞動號的都抬了兩個大箱子,在號筒裏吆喝:“冰棍——各號統計一下啊!”或者是抬來冰袋,還有水果西瓜生食蔬菜什麼的,品種比較豐富,基本上能和外麵的社會接軌。
豐子早安排小不點“盯檔兒”,小不點拿個破圓珠筆喊:“嘿嘿!都誰要?”
這時候,帳上有錢的都精神煥發了一下,紛紛報數。
冰棍是每天有,很硬的那種棒棒,糖精味的,不過,涼還是肯定涼的,比外麵的價格貴一倍,特區嘛,消費水平就是高。
有時候是一塊錢一包的冰袋,我們買來,都先在身上亂蹭亂貼,不化成水,都不舍得開袋喝,怕資源浪費。
沒錢的人,一般就隻能瞪著火熱的眼睛,看別人歡喜了。不過,平時不太討厭的窮人,有時也會受到施舍,領了情,必須千恩萬謝,做出恨不能為對方樹碑立傳的表情來。
大臭的後台經常是劉金,其他幾個也偶爾有我們接濟一下,豐子也間或告訴小不點給誰誰帶一小冰袋:“這兩天誰誰表現還不錯。”誰誰頷首致謝,豐子就大度地說了:“我不在乎這倆錢兒,天天給你都給的起,就是看你走不走人道。”
誰誰隻有感恩戴德地表示以後更加努力。嘁,不就一冰袋嘛,在外麵值當的這樣麼,還得上升到人生道路的高度上去?可這是“裏麵”。
裏麵的尊嚴不值錢。掩藏甚至放棄自尊,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因為打碎別人的尊嚴,是老大們的一種樂趣。
可是,也有渴望喪失一把自尊的人,卻苦於沒人給他機會,比如專愛占小便宜又好吃懶做的於得水。這個家夥太猥劣了,削尖了腦袋想算計人,看見核桃皮都想擠點汁出來,早被豐子給當壞分子封殺了。
一次這廝湊冬禾跟前小聲說:“弟弟留半根給我唆兩口吧。”冬禾臉一紅,不好意思了,好像欠他的一般,直接把剛咬了幾口的冰棍遞給於得水,於得水連謝謝還沒來得及說,“嗖”——從門口那邊又飛過來一整根的,“邦”地砸在腦門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豐子在那邊罵開了花,把於得水家所有雌性動物都日了一輪,還不解氣,最後連帶嘴的茶壺都捎上了。於得水眼看著手裏的冰棍慢慢化掉,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竹片了,也沒敢動一下。
從那以後,於得水就徹底地跟冰製品無緣了,水管子進來時,於得水喝涼水都受限製,豐子說你不於得水嘛,這回讓你得不著水。
從於得水這個活教材身上,我們受到深刻教育:做人要本分。
溽熱難熬的環境裏,大家正抱怨不迭時,另一個“不本分”的家夥被塞了進來,並且很快演繹出一個新的case。
那家夥把鋪蓋在號筒裏放下,臉正對著我們號門蹲下,勞動號的胖子和一個瘦老頭跟往常一樣,被值班的穆管招呼出來,一件件檢查他的隨身物品。看那小子眉目有些刁鑽,蹲在那還不安分地亂翻眼珠子呢,豐子衝外“嘿”了一聲:“嘛案?”
那小子翻眼皮撩一下豐子,沒吱聲。
豐子自嘲地一別頭,咂巴了一下嘴:“草,小逼還挺有個性。”
胖子查完了物,穆管過來就開我們的柵欄門,豐子苦著臉說:“穆管,還塞我們屋啊,都25個,馬上就長蛆啦。”
穆管一邊示意新來那小子進來,一邊說:“你們這算鬆快的呢,知足吧。”
門口的幾個人都往裏挪,放那人進來,豐子一欠屁股,坐鋪上去了。
“蹲!”小不點吩咐。
那人縮頭蹲下。
“嘛案?”豐子舊話重提。
“盜竊。”聽口音,是市區的。
“我還以為你啞巴呢。”豐子似笑非笑地調侃完,不耐煩地吆喝:“看著我,別賊眉鼠眼地亂掃摸,這沒你什麼偷的。”
“盜竊多少錢啊,至於放市局來?”
地上那位答:“打了30多萬的案值。”
“無期了。”豐子立即給下了判決:“什麼玩意值30來個?偷大戶了?”
“警察公寓,現金、首飾、名畫什麼的,一共六戶。”
“牛逼啊,摸警察公寓去了,怎麼進去的,你蜘蛛人啊。”豐子傑沒給他回答的機會,接著隨意地問道:“哪個區的?”
“北門的。”北門的,就是跟豐子一個區了,豐子是北門那片有名有號的人物。看來這小子命還不錯,豐子對自己家門口的人,還是多少給些麵兒的。
“哦。”豐子沉吟了一下,沒動聲色:“叫什麼啊,平時跟外麵惹惹麼?”
“我叫豐富,不怎麼惹惹。”呦,跟豐哥還是本家。
好不容易碰一個“家門”,豐子不死心地跟他套:“北門那塊誰惹惹的好啊。”
“豐子啊,就是也進來了,這回沒玩好。”豐富有些興奮。我們不由得笑了起來。豐子也笑了,接著問:“你跟豐子認識?”
“三十晚上吃餃子,提起來沒外人,我們一個豐,哥倆好著呢,他老早就拉我玩粉,我說毒品 那可是掉腦袋的玩意,說什麼也不沾,我就光偷,偷輕搶重嘛,隻要不偷銀行裏麵去,就死不了。”
豐子一直聽他說,中間我們要笑,被他暗示著壓下了。等豐富講完,豐子又逗他話:“要真是豐子的哥們兒,我還真得照顧你啦。”
豐富一看撞繡球上了,更來勁了:“嘿,大哥,不瞞你說,豐子頭進來,還在我那躲了好幾天呢,我們哥倆就跟一媽生的似的那麼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