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死亡

第394章 死亡

“明天早上小傑要走了。”

“呦,沒聽見信兒啊。你放心吧,我盡量,不過別抱太大希望啊,雞敢保,那個就不好說了。”

聽到要送小傑哥上刑場的消息,我們都識趣地不敢聊天了,弄的號房裏的空氣特壓抑。老半天聽小傑哥罵起來:“操他媽的,判死刑連家屬都不讓見,真他媽不是玩意!”

豐哥安慰他,說不見麵更好,家裏老爹老娘都一大把歲數了,倒也省得傷心了,你也甭多想,走了就走了,人生一場空啊,留戀什麼呢。

小傑哥強笑道:“不留戀?你們誰跟我換換?”雖然說小傑哥之前是那樣說的,可人啊,隻要麵對死亡沒有一個是能以一副安然無恙的麵孔來接受,大家都想活下去,沒有人活該的好好的願意去死。

豐哥爭論道:“誰換?你敢情轟轟烈烈了,別人人生剛開始,瞎屁成績沒整出來呢,就替你去?”

“是啊,我也值了,四條人命啊,操,到陰間碰見這些人,我再宰他們一次!”

“對,到那哪你也不是吃素的!”豐哥鼓勵他。

小傑哥還是不死心地較真:“我是一孝子,我爸媽從來不知道我在外麵幹什麼,還以為我做買賣呢,這一出事,老兩口怎麼受?操他媽的,連最後一麵都不讓見……”小傑哥的聲音有些走調。

畢竟麵對父母是心裏最後的一層防線都會被攻破,確實啊,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怎樣一種感受我們都不得而知,隻有真的身臨其境的時候才能感受出那種痛到底是有多麼的紮心,這對父母來說確實很殘忍。

邱立小聲跟我嘀咕:“看過柏拉圖的《蘇格拉底之死》嗎?”

我說恍惚看過。

“人家那個時候,蘇格拉底行刑那陣兒,他的學生、家屬和朋友都允許在場呢,現在倒好,一判死刑,家裏人一個不讓見,純粹沒人性啊。”

我說是那麼回事,同時覺得這實在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對死刑犯,對死刑犯的家屬,都是莫大的無法補救的悲哀。

胖子最終沒有弄來酒,隻買了一隻燒雞回來,豐哥背後罵道:“傻—逼肯定是沒下功夫。”小傑哥說算了,胖子也是不想給自己惹事兒,可以理解,畢竟大家都想減刑。

“不過沒酒壯行,還是別扭。”豐哥看來還真的別扭了。

小傑哥反過來安慰他,說有一片心,我就知足了,臨走能交你豐哥這樣的朋友,無憾了!

晚飯吃得壓抑,大家嚼東西都風度翩翩的,很紳士地細細品味,大臭吧唧嘴的毛病也突然改正了。東哥吃了一個雞腿,就說飽了飽了。

“我也沒覺得怎麼樣啊,怎麼就沒有食欲了呢?真他媽丟人,說實話,就這一個雞腿,還是強塞。”小傑哥實話實說地自嘲道。

“你肯定不是怕,連我都吃不下,關鍵是哥們弟兄混這麼長時間了,說走就走,誰心裏好受?”豐哥分析得很近情理,又給足了小傑哥麵子。

晚上值班時,我看見小傑哥隔一會就翻一下身,腳下的鐐子輕響著,顯得有些焦躁。很難想像他現在想什麼,或許他什麼也沒想,腦子裏隻是一片混亂?這是一個無法交 流的問題。

轉天,豐哥很早就把大家轟起來,小不點和幾個手腳利落的押犯,在豐哥的指揮下,給東哥換了衣服。東哥喝了半杯奶粉,就坐在門邊等。

等了一段時間,外麵還沒動靜,小傑哥突然向豐哥發難:“你怎麼不理我,也不跟我說點什麼?”

豐哥無奈地說:“你讓我說什麼?咱聊了一晚上還沒聊透?再說現在真不知道說啥呀,跟你說豪言壯語?跟你說一路順風?還是再安慰幾句?都不像人話啊!”

小傑哥笑道:“跟我還說什麼人話?馬上就不是人啦!”

豐哥說:“你不過就是先走一步,我這裏還不一定怎樣呢,弄好了,你前腳走,我後腳到,記得在那邊猛著點,我去的時候好有個撐腰的。”

小傑哥還是笑:“你別胡說了,你死不了,也就無期。”

正說著,鐵門咣地一聲,我們的目光集束向門口投射過去,主管管教手裏拿著幾封信:“豐子傑,你們的信……嗨?小傑你幹嘛呢,穿這麼利索?”

“龐管,不說今天走鏈兒嗎?”

龐管一頭霧水地笑著:“哪來的消息!沒事自己鬧心?”

豐哥也笑起來:“虛驚一場呀敢情,那昨天驗什麼血?”我們都放鬆了精神,氣氛有些活躍。

龐管說別淨瞎琢磨啊。咣地關上門,走了。

“今天不走,明後天肯定走。”小傑哥把屁股又挪回鋪上,決絕地判斷。

結果,接連好幾天,我們都沉浸在送小傑哥上路的情感氛圍裏,許多人都已經疲憊,但還是很肅穆地消磨著這樣的時刻。小傑哥每天都很注意自己的形像,基本上做到了視死如歸,豐哥也不斷給他打氣。

最後我發現兩個人都有些煩了,話也越來越少,其實大家都有些不耐煩,恨不得立刻衝進來幾個武警,把小傑哥架走,當然,除了小傑哥自己,沒有人開誠布公地表達過類似的意見。

一天,兩天,一個禮拜就那樣艱難地捱過去了,也沒有動靜,胖子打探來消息說,根本沒有走鏈兒的計劃。大家終於鬆了口氣,小傑哥已經眼看著消瘦,聽說不走了,就罵街:“這不拿人找樂嘛,不走鏈兒你抽我血幹嘛!”

這些天一折騰,真比“嘭”一聲槍斃了他還折磨人啊。

而且,要求一個麵對死亡的人,長時間保持大義凜然的英雄氣概也很苛刻,對於小傑哥消瘦下去的變化,我們真的打心眼裏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