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章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2)

第229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地處F市最繁華商業區的夜生活娛樂中心,巔峰夜總會向來不拒絕來自四麵八方的媒體和社會輿論或讚賞或爭議或質疑或豔羨的目光,而作為這座“巔峰”不夜城的城主,方容早已從黑道大哥的身份華麗轉身成為年輕有為、英俊多金的青年才俊。這幾年巔峰的發展快速穩健,業績斐然,可謂財源滾滾,加上方容溫文儒雅的俊美外表,成熟老練的處事手腕,這個在商場上插科打諢不過短短幾年光景的小容哥,儼然就成了本城年輕一輩商業精英中的翹楚。這樣一個鑽石王老五,在坊間的風流韻事自是層出不窮,可越是這樣,方容越是受到眾多名媛貴婦,富家千金青睞和關注,他的彬彬有禮、謙和幽默不知道掠奪了多少少女少婦的芳心,可隻有真正了解方容的人才知道,在他無害又美好的外表之下,隱藏的是一顆令人膽寒徹骨的森冷內心。在F市,有些資曆和背景的人就不會忘記小容哥當年那些叱吒風雲的往事,隻是沒有人會不要命地拿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自五年前容哥一夜間毀了青龍堂和黑虎幫,作為早年獨霸一方的青龍堂副堂主,韓罡在F市的勢力不容小覷,在兩大幫會被解散的三年後,韓罡依靠多年經營的人脈關係,將原先青龍堂和黑虎幫未被方容收入旗下的“老夥計”集結起來,又招募了一些新人,成立了龍虎堂,韓罡順理成章地當了堂主。三天前,方容親自帶著屬下拔除了韓罡在F市的最後一個堂口,此前的兩年間雙方大小規模的械鬥火拚雖從未間斷過,但不管屬下間的拚殺如何血腥殘暴,方容和韓罡的每次見麵都是客客氣氣、優雅自若地品茗下棋,像極了一對久別重逢莫逆之交。三天前的這次行動,也是方容從商以後第一次參與械鬥行動,出發前,他的助理高岩還試圖阻止他親自帶隊,尤其在之前的行動中他們已經讓韓罡的勢力遭受重創,韓罡的幾個得力手下也在上次的激鬥中身死或重傷。這次行動是對殘餘勢力的徹底鏟除,雖雙方實力懸殊,他們是勝券在握,但畢竟槍彈無眼,容哥根本沒有必要以身犯險,若是對方真的要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更是得不償失。這個道理方容自然知道,可是他還是堅持親自帶隊。

整個行動按照計劃精準無誤,可謂快刀斬亂麻,形勢完全一邊倒,交火十幾分鍾對方便繳械投降。當右腿中彈受傷的韓罡和他的情婦被帶到方容麵前的時候,方容噙著笑對自己的老對手說:“以前我們見麵總是喝茶下棋,說實話我早就膩歪了,不如這次玩點別的?”韓罡畢竟也是混跡多年的老大,雖然腿上有傷,氣勢還在,並不看方容,沉默了半晌,說出的話卻語帶懇切:“小容哥這次棋高一招,韓某心服口服,今日敗在小容哥手裏也不算太丟人。素聞小容哥行事狠辣,手地下從不留活口,我活了四十多歲,這輩子也算夠本,殺剮存留,悉聽尊便,可我手下的這些弟兄們……小容哥能不能手下留情……”

韓罡說這些話時並不太抱希望小容哥會答應,沒料想方容聞言竟是“哈哈”笑了起來,笑罷,又盯著偎在韓罡身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冷豔女子看了好一陣,那女子一身素衣,不施胭脂,卻自有一股冷然的傲骨。方容道:“早就聽聞韓大哥金屋藏嬌,有一紅顏知己相伴左右,真是羨煞旁人,可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聽韓大哥剛才所言,當真是把兄弟看得極重,如果我說你可以用這個女人換你和你手下兄弟的命,你可願意?”

“此話當真?!”韓罡的臉上瞬間布上驚喜,隨即察覺到身邊的冷豔女子投來一道冰冷的目光。可事關生死,再說以一個女人的命可以換自己和所有弟兄的命當然是再劃算不過。他的確喜歡佟子衿的美貌和清冷個性,甚至到了對她癡迷的地步,可是攸關生死的抉擇下,他不能不對她說抱歉了……

“我不願意……”這是佟子衿第一次當著眾人開口,字字清楚,擲地有聲。

“子衿,老韓對不住你了……”韓罡低著頭不敢麵對那雙清澈的眼眸,卻仍能感受到那兩潭碧水慢慢冰封……

隻見這個叫佟子衿的冷傲女子抽回一直攙扶韓罡的素手,緩緩站起身,退開一步,才道:“你說過,你會愛我一生一世,我比你的命重要……”她的眼睛隻盯著韓罡,眼睛裏已經有淚在蓄積。麵對火拚械鬥她沒有被嚇到,沒有哭泣也沒有想要逃走,她跟著這個說過要愛她一生一世的男人覺得就算今天死了也好,那樣他們就真的一生一世在一起了,他也算是愛她一生一世了吧?可是,就在剛剛,他為了活下去竟然決定犧牲她,她一直以為他給她的是愛情,原來,說到底她也隻是他的一個女人而已……

“子衿……”韓罡想要伸手上前,可他的腿動不了,起來又跌坐回去,“子衿,對不起……”

“可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佟子衿依然站著不動,眼睛隻看韓罡,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韓罡在聽聞“孩子”的時候猛然抬頭,一臉不可置信的驚愕,可那震驚的表情隻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秒便換成誇張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容哥,你這是從哪裏找來的小妞?戲劇學院的高材生麼?看來我還不夠專業,不玩了,不玩了,不過說實話我的演技也不差吧,您看著還滿意麼?”韓罡邊揮手邊搖頭,像極了拍電影笑場請求導演NG的業餘演員,說話時他已經不看佟子衿,而是對著一旁太師椅上喝茶方容。

方容放下手裏的茶杯,吐了一口茶葉沫子,眼睛都沒有抬一下,輕道:“子衿,你也看到了,退下去休息吧……”

可是佟子衿沒有立即領命離開,仰起頭,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道:“老韓,我的的確確是為了容哥才來到你身邊的,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如果今天你死了,我也打算帶著孩子陪你去,這樣我們一家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隻能說容哥太厲害,他看穿我的心思,所以用一個問題讓我看清楚你對我的感情和在你心裏的位置,令我打消與你殉情的念頭,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對他說謝謝,還是該恨他破壞了我的美夢……”

韓罡仰望著麵前冷傲的女子,兩人相處過的一幕幕不斷地在腦中閃現,她不愛笑,但也會常常對他淺笑,她很安靜,偶爾也會給他講網上看到的笑話,向來冷傲的性格也會在玩網絡遊戲的時候露出孩子一樣天真無害的表情。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是不是代表她對他也是動了真心的?“等……等一下,子衿,是不是真的,你說的孩子……”韓罡突然語無倫次,他被心裏的猜測驚得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起來。

“他應該已經四十多天大了,不過,也隻能活到這麼大了……”

“不,你不能害死我的孩子,不能……”韓罡掙紮著想要追佟子衿,卻被守在旁邊的容哥的屬下控製住,他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嘶吼著“不要殺死我的孩子……”可是佟子衿已經走遠了,頭都沒回一下。

那天最後方容沒有殺韓罡和他的屬下,因為佟子衿給他發了條短信,說:“我願意!”——意思就是同意用她自己換韓罡和他那些手下的命,而她的命這輩子就是方容的了,連生死權都不再屬於她自己。

送韓罡離開F市的那天,天下著很大的雨,方容接到電話說佟子衿獨自去做人流手術,術後情況不好,出現了大出血,情況很危險,又恰逢醫院血庫儲備量不足……沒等對方講完,方容已經命司機發動車子趕去佟子衿所在的醫院。佟子衿的血型屬於稀有的Rh陰性,他恰好也是。

這個跟在自己身邊八年,又因為自己留在他的敵對身邊將近兩年的女子,對於方容是個特別的存在,除了對他有養育之恩的蕭氏一家外,佟子衿算是他的一個特別的“親人”。

方容趕到醫院第一時間便給佟子衿捐了血。佟子衿醒來看到方容守在床邊,她蒼白的臉上竟現出了微笑,然後是難以抑製的淚雨,“又是你給我捐血……”

她認識他便是在醫院裏,他為她捐血。

當時她全家出行旅遊的車子發生了嚴重的車禍,她是車上唯一的幸存者,可她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失血過多,醫院又一時找不到足夠多的匹配血型,然後他便來為她捐血,他說他是聽到醫院的廣播知道有人需要輸血,恰好他也是Rh陰性血型。

當時她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隻知道有個頭上纏著繃帶,一邊臉還紅腫的年輕男子給自己捐了血,後來他還來醫院看了她幾次,很自然地了解到她那當時的狀況。那時候,她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中,整日整日看著窗外,不言不語,他把她輕輕攬在懷裏擁抱她,撫著她繃得緊緊的脊背說:“你並不是一個人,你的血管裏也流著我的血了,我們便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後來她慢慢康複出院,父母留給她的財產即使她這輩子不工作也溫飽無憂,在他的極力要求下,她回到學校,繼續學業。他的身份和生活十分特殊,他們的接觸非常有限而且隱秘,隻有他允許的情況下她才能去見他,有時候他也會主動來看望她。

她承認自己深愛過他,甚至陷入無法自拔的情緒裏,但當她對他表白這份愛的時候,得到的卻是他的冷嘲熱諷。他告訴她,像他這類人是不會愛人的,如果她想在他身上試圖找到童話故事、腦殘偶像劇中的橋段,還不如多花時間在她的男同學裏物色對象。

那次之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理她也不來看她,不管她托人還是寫信表示想見他,都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回應,直到她用了最極端的方法——她用刀片割斷了自己的血管,她知道他很快就會得到消息,至於他會不會來,她隻能賭一次……

那次她以生命相要挾換來的見麵讓她第一次見識到他的怒氣,他握著她纏著繃帶的手腕,衝著她咆哮和怒吼,她第一次知道他也可以那麼無情,可以帶著笑說出令人心碎痛苦的話,在他冰冷的眼光注視下,她聽到他說:“從今以後,再無瓜葛……”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段時間是他拓寬勢力和爭奪地盤最繁忙最激烈也最危險的時候,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陷入殺人和被殺的危險中,他的仇家懸賞重金買他的人頭,可見她當時逼他現身來見自己的舉動有多麼愚蠢!

每次想到那次他來醫院見她給她捐血是冒著多大的危險,想到他極有可能被各路仇家亂刀或者亂槍殺死,她就害怕得忍不住哭泣,整夜整夜無法入睡……

那次之後,她有將近五年時間沒有見過方容,但不論是道上叱吒風雲的小容哥還是商業新秀方容,他的所有消息她都從征信社那裏清清楚楚地知道,可她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去找他……

直到韓罡建立了新的勢力和方容敵對,而且有趣的是方韓兩人經常約見,品茗下棋。佟子衿便開始設法了解兩人會麵的地點,想著哪怕遠遠看他一眼也好,可那次她去了方韓兩人約見的酒店,方容沒有見到,卻被一個醉酒的混混騷擾,恰好被路過的韓罡解圍。

雖然同為“大哥”,和小容哥儒雅的書生氣質完全不同的是,年過四十的韓罡身上有著十足的英武之氣,當時佟子衿被嚇壞了,韓罡讓手下解決了那個尋釁滋事的混混,又親自把她送回了公寓,而且此後接連幾日都來看望她。佟子衿當然知道韓罡的身份,對他是又害怕又感激,可想到跟在韓罡身邊便有機會見到方容,便開始慢慢地接受韓罡對自己特殊關愛。她知道自己是在玩火,卻不願意承認她這麼做不過是想引起某人的注意……

可是令佟子衿意外的是,韓罡對她感情真摯深沉,寵愛備至,麵對一個對自己百般嗬護萬般取悅的男子,不心動真的很難,她甚至開始為最初接近韓罡的動機不純,感到歉疚,唯有以真感情回報他,才能稍微減輕自己心中的負罪感。

方容在得知此事後給她打過電話,命令她立即停止一切幼稚的動作,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她所做的一切隻是要引起他的注意,那最好先給她自己準備好後世!希望她不要幻想著他會去救她,也不要低估了韓罡的智商……

她按捺住接到他的電話的驚喜心情,卻佯裝出不在乎的語氣說:“你我既然再無瓜葛,又有什麼立場阻止我尋求真愛?再說,我們都那麼多年沒有見麵了,我對你早就沒有感覺,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呢?既然你沒有能力愛人,不代表別人沒有,韓罡對我很好,他說會愛我一生一世,我相信他。容哥,我要證明給你看,即使是你這類人也可以真正去愛……”

佟子衿開始努力地讓自己愛上韓罡,加上韓罡對她本就用情至深,兩人很快就發展成情人關係。可是感情到底是無法刻意勉強的,她發現即使韓罡對她再好,她也無法對他產生那種熾烈到痛苦的激烈情感,她越是苦悶煩惱,韓罡便覺得她不夠開心,於是越要花樣百出地想要取悅她,亦或許韓罡是愛上取悅她本身帶來的滿足感。

韓罡其實很忙,大多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在屋子裏玩網絡遊戲打發時間,他隔三差五會來她的住處親自下廚給她做新學的菜式,或者帶她去各種特色餐廳品嚐美食,她毫不在意地拒絕了他給她的別墅,說除了家裏她住不慣別的地方,她不喜歡打扮不愛珠寶首飾不化妝,甚至極少出門更不要說瘋狂購物,所以他給她的信用卡她一分錢都沒有消費過,可能是韓罡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女子,覺得出奇新鮮,便對她更是格外寵愛。

她不知道韓罡是什麼時候發現或者說開始懷疑她和方容有關聯的人,因為在和韓罡相處的這段時間裏,她除了最初和方容通過一次電話,她與方容都沒有過任何消息往來,即使是她偶爾會陪韓罡一起赴約遇見方容,他們也沒有過任何交流,連眼神的對視都不曾有過……

她在自己的QQ心情裏寫道:“若他愛我一生一世,我便陪他走完一輩子……”她知道不僅韓罡會看到,方容也會看到。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一句話,方容猜出了若韓罡死了,她打算陪著韓罡一起死的決定。可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太幼稚了,以為韓罡真的愛她,卻沒有想過她都可以找人調查韓罡和方容的事情,韓罡又怎麼會不去查她的過去?隻是,她仍想不通,既然韓罡早知道她與方容有關,為何還要對她那麼好?他給她的那些感情和情話裏,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我不明白,他一早就懷疑我是你派的人,為什麼還要對我那麼好,還千方百計地取悅我,讓我愛上他?”佟子衿的聲音帶著虛弱,更像自言自語。

“或許,他也是在跟自己賭,賭你最終真的會愛上他;又或許……他就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活路,如今,倒是讓他得逞了……不過,身為我的對手,聰明點的就該有這樣的自覺!”方容的聲音帶著冷硬,同樣的問題他也問過自己,可是當時韓罡將佟子衿“保護”得十分嚴密,保險起見他更不敢輕舉妄動,他也害怕佟子衿會做傻事觸怒韓罡,所以他也安排了幾個得力手下暗中保護佟子衿,可意外和值得慶幸的是,佟子衿竟然一次都沒有再聯絡過他,沒有試圖給他傳遞過任何情報,也沒有做出任何“傻事”,這也是她能夠在韓罡身邊一直享受榮寵的很重要原因,也許韓罡也會因為佟子衿的“無所動作”而迷惑。

其實,韓罡對佟子衿的態度讓方容很是驚訝,如果是從前,他不會相信韓罡會真的愛上佟子衿,可自己遇到了歐陽惠子之後,他似乎也開始相信韓罡對子衿是動了真心,可那也不能排除韓罡是要以子衿為人質要挾自己才把她留在身邊的可能。不過,麵對如今子衿的情況,讓她對韓罡徹底死心才是對她最好的安慰。

方容將佟子衿從病床上抱起來,放到屬下推來的床車上,轉頭對高岩說:“給她辦出院。”

被推走前佟子衿聲音帶了哽咽地問:“如果……如果那時我不答應,你會殺他麼?”

“你後悔了?”方容半眯著眼睛,已經有些生氣,佟子衿隻微微搖頭,便不再說話。

那天後來方容抱著佟子衿從車上下來,走進巔峰酒店大門的時候,正巧看到當時坐在酒店大堂真皮沙發裏看雜誌的歐陽惠子,那是那夜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麵,看到他被圍在一群“黑西裝”中間進門,懷裏還抱著一個女人,她站起身卻沒有迎上來與他說話,他感到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身上,令他遍體生寒,步伐也跟著沉重了幾分,連懷裏的佟子衿也變得重了許多,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連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目光也沒有與她交彙過,就那樣在她麵前經過,徑直走進電梯,消失在電梯緩緩閉合的門縫裏……

之後的兩天裏,歐陽惠子再沒有出現,從巔峰旗下的夜總會和酒店傳來的客人記錄顯示,她此前連續三天都在“巔峰”夜總會待到很晚才離開,之前因為忙著解決和韓罡的事情,所以忽略了她的消息。而在巔峰假日酒店遇見她的那天,她也幾乎坐在大堂裏等了他一天,可以肯定的是,她確實是來找他了……

方容以為那天之後她至少會打電話給他,問他抱著的女人是誰,或者隻是一句問候性的電話,或者罵他對她做了那樣的事之後不理不問地又去找別人,總之,不管是什麼樣的話,都可以,但她仍然沒有打來,其實他也不知道如果歐陽當真打電話來問他,他會如何回答。

此時方容坐在巔峰夜總會21樓最豪華的包間裏,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外麵華燈初上的商業街夜景,手中的紅酒杯輕搖了幾下,隨即,將杯中殷紅的液體一飲而盡……

不知道今天她會不會來?

這個問題突然跳出的瞬間,就像有一隻無情的手,猛地握住他的心髒,扯痛他的神經,再傳遍四肢百骸……

半個多月前和她的那次接觸絕對是他生命中絕無僅有的意外失控,更早的時候他甚至已經決定不會再和那個清麗美好的女孩有任何瓜葛,可是直到她出現在“巔峰”的招聘會上,後來又在巔峰假日酒店的大堂裏擦肩而過後再無音訊,他第一次品嚐到等待和渴望一個人的苦痛,他知道,自己終究要栽在這個小妮子手裏了……

他還記得她來巔峰應聘的那天,他給她自己的名片,卻沒有得到她去如約應聘的消息,於是他忍不住主動打給她,可沒有想到,她電話裏的大膽和挑釁成功攻破了他多年來引以為豪的冷靜內功,勃然的怒氣讓他像一場猝然而至的颶風將她吞噬殆盡,而當她在他的懷抱中如嬰兒般嚶嚶哭泣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她的處子紅讓他心驚懊悔,他這輩子做過的壞事不少,但是絕對不包括強行掠奪一個女孩的貞操,可是她真的太美好,他無法抑製也不可避免地為她癡迷沉淪,即使他的內心裏一直有個聲音提醒他,他們兩人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一旦交集,等待他們的隻有殘酷血腥的黑暗,看不到光明的未來。可是,他還是在擁她入懷的那一刻徹底放棄內心的反抗和掙紮,任自己的情感肆意膨脹,哪怕下一秒一切都化成泡影消亡,他也願意傾盡所有,隻為擁有她短短的一瞬……

有那麼一刻,方容甚至也為自己的這份情感煩悶懊惱,可是感情如果可以由理智隨心所欲地的駕馭,那算不得真摯深刻了吧?他也曾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他對她著迷是因為渴望她美好的身體,一旦他真正得到她的身體,品嚐過她的美好和新鮮,他便會和以往一樣開始覺得厭倦和乏味,可事實證明,當他真正擁有她,完完整整地環住她的一切,他便再也不想放開手,隻想貪婪地握緊她抓住她,一刻不要放開……

激情退卻後的清晨,他在她的電話鈴聲中醒來,半眯著眼睛看她一邊講電話,一邊出出進進忙忙碌碌地洗漱、化妝、換衣,又匆匆離開,直到房門在她身後闔上,她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或許,他先前是對自己太自信了吧,所以在被忽視到幾近無視的時候,才會感到難以抑製的落差和失望,身體裏的怒氣讓他整個人迅速緊繃,他知道自己很想衝出去把她抓回來,讓她好好認清楚他是誰,讓她再也不敢無視他的存在,可是他沒有,他隻是緩緩起身,安靜地穿好衣服,給高岩打電話……

離開前瞥見餐桌上她給他留下的早餐——牛奶和切片麵包,他眼中的寒冰才稍稍化開,但也僅此而已。不管怎麼樣,理智清醒後的他終究明白,他與她不該再有任何瓜葛了,就讓昨夜的一切都成為一場夢,隨著黎明的到來連同黑暗一起消逝……

那一夜之後,他和她都沒有主動聯絡對方,起初他的確想過她是在等著他主動聯絡她,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開始為她的“與眾不同”感到意外,至少依他的經驗,即使是喜歡耍些欲擒故縱小手段的女子也會在和他發生關係後一周內主動與他聯絡。除非她是真的隻當他是“一夜情”的對象,再沒有聯絡的打算。方容耐著性子玩味歐陽惠子會屬於哪一種,雖然想到後者這個可能會令他想要殺人,但有了先前被無視的經驗,他也不敢篤定自己可以在她的心裏占據十分重要的位置,至少還有一個人已經率先占領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她第一次放縱便是因為那個人,不是麼?

本來以為兩人的緣分便要這樣結束,不會再有交集,可是一個多星期前他在翻閱已經堆積如山的屬下報告材料時,竟然意外地再度看到了那個美麗的身影。

那是一張偷拍得到的照片,是夾在跟蹤調查霍家少夫人金麗莎的例行報告中的,報告提到霍家的少東家霍敬軒車禍重傷身亡,以及金麗莎將要繼承亡夫數目可觀的霍氏股份等等內容,照片是在手術室外拍攝的,主角自然是雙眼微紅、麵容蒼白的金麗莎以及坐在她身邊的何家少爺。但是吸引方容的卻是坐在金麗莎對麵長椅上的兩男兩女。方容一眼就認出那個令他日夜思念的身影,她正偎在一個高大男子的肩膀哭泣,男子正低頭安慰著她,所以看不清男子的麵容,而緊挨著她坐著的另一個女孩也十分美麗,隻是臉上帶著幾分漠然,與歐陽的悲傷痛哭形成極強的對比,但女孩的目光異常淩厲地盯著金麗莎,目光中隱隱含著怒氣和怨恨。坐在女孩另一邊的英俊男子微微蹙眉看著她,嘴唇微啟,不知在說什麼……

方容看到這張照片時距離霍敬軒出事已經一周有餘,再回想照片上哭成淚人的歐陽惠子,不得不聯想到或許她和霍家淵源頗深,緊張之餘特意命屬下查了她的近況。當調查結果遞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盯著那個裝著關於她詳盡信息的牛皮紙袋靜靜地抽了好幾支煙,最終還是拆開,一頁頁地翻看……

意料之中,她是高幹子弟、書香世家、家境殷實、優等生,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的獎杯獎狀不知拿了多少,她還有個哥哥,也是出類拔萃的人才,這樣的家室,這樣的女孩,才會生出她那樣清新幹淨的美麗吧?不過她和霍家似乎並無瓜葛,那天她會出現在醫院則是因為自己的室友和霍敬軒一起出事,她的眼淚是為了閨蜜而流,並不是為了別的男人——了解到這裏方容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這個發現隨即又讓他陷入困擾,他竟然是這麼介意她身邊的每一個男人……

想到那一夜她緊蹙的眉,淚眼迷離的模樣,如嬰兒般蜷曲柔軟的身體……方容第一次陷入自卑,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他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方容,你隻是個人渣,離她遠點兒,你根本配不上她!

然而感情這東西不是你不看不聽不想,它就會消失不見,反而越是獨自一個人的時候,這種想念就越發深切,方容被這種情緒困擾多日,於是他嚐試讓自己瘋狂地忙碌,利用身體難以負荷的疲憊和酒精的麻醉,甚至與對手鮮血淋淋的殘酷拚鬥來阻止這種情緒的肆虐和生長,可也隻能讓這份思念暫時隱匿,一旦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出現,又會以更磅礴的氣勢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