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最後的禮物
心不迷,不墮生死。
業不繁,不憂形質。
愛不重,不入娑婆。
念不起,不生業累。
保險櫃終於被打開,裏麵沒有預想的巨額現金或者珠寶金條,反而是一些擺放整齊的未拆封的禮物盒子以及舊信件、明信片和雜物,丟丟把東西一件件地取出來,仔細的看過,撫摸過,半晌後她才似自言自語地道:“這是他以前送我的禮物,那時我氣他偷偷和金麗莎結婚,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肯理他,他送來的很多東西拆都沒拆就原封不動給他寄回去……這些是我回國後寫給他的節日、生日卡片,嗬嗬,這是我每一年的成績單,那時學校會在每次大考之後準時寄給家長,你看我的成績還不錯吧?還有這個,是我得到的第一個獎狀……沒想到他都還留著……”至此便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丟丟將那些未拆封的禮物一件件拆開,默默地查收著這些遲來的禮物,沉浸在無盡的回憶和愛死中,等到取出保險櫃裏最後一個藍色的絲絨小盒的時候,丟丟的手明顯地僵了一下。花傾城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她突然不確信自己這樣的擅作主張是不是正確的,忍不住開口:“丟丟……”
丟丟終於伸手取出那個盒子,握在手裏許久才肯打開,意外的,盒子裏沒有閃耀著美麗火彩的鑽石戒指,隻有一枚造型簡單而樸素的手工銀戒指,小小的,連樣式都稱不上特別。花傾城想起那個拍賣會上遇到的外國人,想起他給自己說起過的那個賣畫的年輕人用一幅畫交換一枚銀戒指的故事……
丟丟盯著那枚戒指,身體卻如遭重創,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終於還是淚如雨下,痛哭失聲……
他分明知道這些年她要的便是這一枚小小的銀戒指,從十六歲到現在,她對他要的不過是一句“相守一生”的承諾,然而他給了她最優越的生活,最美麗的華服,最真摯的情感,卻始終不肯給她這一句她唯一想要的諾言。一枚小小的銀戒指承載了她太多甜美的回憶和期望,一句為出口的諾言,他便是到死都不肯給她的麼?
花傾城的眼淚早已抑製不住,被許海洋拉著輕輕退出了房間,留給丟丟完全的私人空間,她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包括霍敬軒的愛,包括霍敬軒的離開……
到了約定的那一天,和顧拓一起出現的還有金麗莎和霍安娜,丟丟對顧拓並不陌生,握手寒暄之後,丟丟對花花解釋道:“幾年前媽媽的案子就是多虧顧律師的幫忙……”
霍敬軒的遺囑被宣布出來,留給丟丟的除了之前他們去過的那幢市郊的別墅,還有幾個不同國家的多處房產,幾份意外保險的受益人寫的也都是丟丟的名字,至此丟丟才知道,當年霍家竟然是以霍敬軒的養女身份收養了丟丟。因為霍敬軒和金麗莎尚未完成離婚手續,所以除了霍敬軒特別交代的,他的其他財產都將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來分割。意外的,聽到這一切金麗莎和霍安娜竟然沒有異議,隻是悄悄地拭去眼淚,然後配合地默默點頭。
宣布完遺囑,顧拓看了看眾人便道:“各位如果對遺囑沒有異議,就可以在相關文件上簽字了……”
這一次,丟丟沒有推辭,默默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連金麗莎和霍安娜也很配合,沒有吵鬧,沒有惡語相擊,簽好了文件便交還給顧拓。
花傾城悄悄握了握丟丟略顯冰冷的手,想要給她安慰,卻得到丟丟一個淺淺的微笑,她說:“我今天才知道,我的身份居然是他的女兒,他果然是沒有想過要娶我的……”
眾人聞言皆是默然,原本已經起身要離開的金麗莎突然定住身體,轉向丟丟道:“他雖然已經不在了,但你終究還是霍家的……女兒……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花傾城心中難過,但麵對好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抬眼卻看到顧拓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異樣,似乎欲言又止。花傾城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起丟丟剛剛簽好的文件一張張仔細看過,突然道:“顧律師,霍先生在最近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內竟然買了那麼多意外保險和房產,這是不是有些奇怪?”
顧拓被花傾城這個問題問得一愣,麵色也跟著白了幾分,卻支吾道:“這個,這個我也不清楚……”
花傾城盯著已經少了鎮定的顧拓,又問:“那霍先生的這份遺囑又是什麼時候擬定和委托的呢?”
“這個,這個……大概三個月前吧……”顧拓已經神色緊張,眼神裏全是驚慌,甚至帶了些哀求地看向花傾城。
可這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被花傾城的問題吸引,齊齊地盯著顧拓看,每個人心裏也都覺得這事情實在蹊蹺。霍敬軒在一年前便和金麗莎簽署了離婚協議書,隻差辦理完相關的法律手續,卻沒有繼續將這段婚姻終結掉,反而開始世界各地購置房產還購買了巨額保險,甚至立好了遺囑,這一切隻能有一種解釋——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顧拓被眾人盯得手足無措,匆匆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就要離開:“我還有事兒,先告辭了……”
丟丟哪裏肯放他走,一步上前,擋在顧拓身前道:“顧大哥,當年媽媽的事情我感激你,卻也沒有機會報答,如今,我還是要拜托你,請你告訴我真相……
“洛麗塔,我真的不知道……”顧拓為難地搖頭,“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以他目前的身家,他不會是想製造一場意外去騙保,而自殺更得不到賠償,要麼就隻能是他一早便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花傾城再度語出驚人,但那語氣裏分明已經確定霍敬軒的情況當屬最後這種可能。
顧拓終究抵不住眾人的壓力,隻好頹然坐回自己的位置,道出一個驚人的真相……
幾個月以前,霍敬軒拿著金麗莎簽好的離婚協議書來找顧拓,他說霍氏的規模和地位已經足夠牢固,他也終於可以拋開顧慮去向洛麗塔求婚,這次不管洛麗塔再怎麼反對,就算是用綁的,他也會拉她去公證結婚,他要她成為最美的新娘,名正言順的成為他霍敬軒的妻子,婚後他還要帶她去環球旅行,看所有美麗的風景,參觀所有的美術館和名勝古跡……
許是因為心情太好,那一天他們喝了很多酒都不覺得醉,然而,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從酒吧出來,霍敬軒便突然覺得胃痛,兩人開始還以為是霍敬軒多年的老胃病又犯了,他們這樣應酬頻繁的人,誰還沒個胃病什麼的?可霍敬軒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痛得昏迷……
醫生告訴顧拓說,霍敬軒胃部的腫瘤已經發生了惡變,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
老醫生一臉遺憾地對顧拓搖了搖頭,惋惜地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以為自己年輕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當工作狂,熬夜、酗酒、糟蹋自己的身體,等出了事,後悔也晚了……”
霍敬軒醒來後怎麼都不肯接受住院治療,反而懇求顧拓務必為自己保守下這個秘密……
於是,所有的疑問便就此有了答案……
顧拓輕輕地攬過丟丟,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痛快地哭出來,他說:“洛麗塔,你真不該懷疑他對你的愛,你應該知道,他一直希望你能夠自由而快樂的生活,從前他不肯和你結婚是因為覺得你還小,還分不清什麼是依賴?什麼是愛情?後來,你長大了,他卻不得不迫於家族的壓力和金……”顧拓的眼光掃過金麗莎滿眼的淚水,聲音裏已經帶了哽咽,繼續道:“你的不理睬和拒絕曾讓他很痛苦,他其實一直在努力和打拚,想著等霍氏的產業終於上了正軌、自己也積累了一些基礎,便可以和霍叔叔攤牌,換回自由身來娶你,可是,事不如人願啊!竟然得了這樣的病……”
“洛麗塔,去他留給你的那些房子看看吧,那是他為你們的新婚旅行準備的,我想就算他現在不能陪你一起去了,他也會希望你看到那些美麗的風景……”
……
顧拓在F市隻停留了一天,在金麗莎的陪同下去霍敬軒的墓前獻上了一束花,丟丟沒有去,或許在她的想法裏,隻要不看那墓碑上霍敬軒的名字,他便一直沒有死……
固執也好,自欺也罷,如今隻要丟丟能夠好好地活著,便是大幸……
“自由而快樂地活著”,這是多麼簡單而奢侈的願望,沒有了他的世界,她真的能再找到快樂麼?也許隻有時間能夠帶來答案……
丟丟說,看到那枚銀戒指,她便沒有了遺憾,因為她知道,他是懂她想要什麼的,他隻是害怕套住她的一生,才始終不肯拿給她;然而他不懂的是,她是心甘情願地被他套牢的,因為隻有被他套牢,她才會覺得幸福快樂……
佛說人生來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蘊熾盛苦。所謂人生百味,無一不是於這八苦演繹而來,沒有嚐過苦便不知何為甜,沒有失去便不會懂得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沒有所求生活便失去了方向……
丟丟的身體很快恢複,一周後決定去旅行,第一站便是米蘭,她說想去看看她的母親,這幾年都是霍敬軒替她去的,他為她做的事情真的已經足夠多了……
望著丟丟的飛機緩緩起飛,在天空裏漸漸變成一個小墨點消失不見,花傾城終於回頭看向許海洋。這個除了安諾哥哥之外,22年來唯一擾亂她心湖的男子,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感激他多一些,還是喜歡他多一些了……
經曆了這一切之後,花傾城突然覺得自己是很幸運的,至少在這個時候還有這樣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安靜地站在自己的身後,適時地給自己依靠和扶持,與丟丟的孑然一身比起來,她還奢求什麼呢?
這世間原本毫不相幹的兩個人,若一個人肯為另一個人無怨無悔地付出,且甘之如飴,那便是因為愛了吧?或許她是被安諾照顧得太好了,所以才更難被其他人的付出取悅麼?
對,她還有安諾哥哥,從小就對自己嗬護備至的安諾哥哥,她曾經以為可以陪伴她一生一世的安諾哥哥,如今消失了十幾天杳無音信的安諾哥哥,他現在到底在哪裏呢?
許海洋將花傾城送回公寓的時候,花傾城堅持在小區門口便下了車,這幾天每個人都被弄得身心俱疲,根本沒有心情和精力去討論、思考兩人間的問題,尤其,在生與死麵前,在霍敬軒和丟丟那樣的情感麵前,他們之間的那點兒感情算是什麼,都不太好界定了,每個人都需要時間來平靜、來清醒、來認清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所以,許海洋也不勉強,隻道:“有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花傾城淺淺一笑道:“知道了,你也要好好休息,這幾天你也累壞了,等你有時間……遊戲見……”
花傾城這一句“遊戲見”,突然讓許海洋眼睛亮了一下,“遊戲裏你還想見到我?”
花傾城被問得一愣,想到他的賬號在遊戲裏已經被毀得慘不忍睹,加上之前那些煩擾糾纏的亂套事兒,一時倒是頭大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啊……”
許海洋也不為難她,伸手在花傾城的俏鼻上輕輕一刮,道:“別那麼貪玩,好好休息,去吧……”
回到公寓,花傾城竟然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自那一日接到丟丟出事的電話後匆匆離開,後來她雖然也回來過兩次洗澡換衣服,卻也都是來去匆忙,如今事情塵埃落定,才突然覺得偌大的屋子裏滿是清冷、寂寞……
本以為自己十多天沒有好好休息,應該見床就親、倒頭便會入睡,誰知道,竟然躺了半個鍾頭都無法入眠,滿腦子都是霍敬軒最後的樣子和對安諾始終沒有給自己回電話的各種猜測……
就在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讓花傾城有那麼一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她張開眼睛,起身,抓起電話看到屏幕上來電提醒的那個名字“啊諾”,才終於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趕緊接聽起來……
“喂?”因為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苦苦等待的人,花傾城隻輕輕應了聲。
聽筒裏終於想起了那個久違的聲音,雖然聽起來有些無力,但確實是安諾沒錯:“若曦……”
“啊諾?真的是你?”花傾城需要確認確認再確認。
“啊,是我,給我發那麼多短信啊,把我的信息都占得滿滿的……以前你幾個月也不會理我一次呢,嗬嗬……”安諾的聲音有些悠遠,感覺是一個很空曠安靜的地方……
“你是混蛋,為什麼那麼久不給我打電話?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人家……嗚嗚嗚……”花傾城再也說不下去,安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擔心你會有事,擔心你就這樣永遠消失不見,甚至擔心你會像霍敬軒……可所有的話在聽到那個聲音之後便都轉為一場哭泣……
安諾在電話那頭輕聲的道歉,小心地哄著:“對不起啊,若曦,我之前去的地方很偏僻,根本沒有信號,甚至是沒辦法和外麵通訊聯係,讓你擔心了……回去的時候隨便你處罰好不好……別哭了啊……”
花傾城漸漸止住哭聲,如果欣喜地發現,安諾的語氣裏又恢複了從前的寵愛,並不像前幾次通話時那般疏離和陌生,這是好現象,可是他的聲音仍然顯得疲憊,不能不叫人擔心。
花傾城吸著鼻子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啊,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那……你不能再這麼久不給我打電話,還有,要盡快回來……”
“嗬嗬,好吧,我的小公主下命令了,誰敢不聽……”安諾的語氣裏滿是寵溺,頓了頓才道:“在幹什麼呢?還玩遊戲呢麼?”
然而他轉移話題的舉動並沒有得到響應,反而是花傾城突然很嚴肅地道:“阿諾,霍敬軒出事了……”
安諾也沉默下來,過了幾秒鍾才道:“這事我還不知道……”
花傾城會這麼鄭重其事地說起霍敬軒的事情,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霍氏和安氏的商業夥伴關係,這裏麵的細節已經是兩人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想說破的了,但基於某種原因,花傾城還是覺得應該告訴安諾,不管自己跟金麗莎之間有過什麼,她終究還是恨不起來了,尤其是在那天的最後,金麗莎肯對丟丟說出“你是霍家的女兒”這句話的時候,花傾城突然為金麗莎感到難過起來,或許,她也是愛著霍敬軒的,在這幾年的政治婚姻裏,說對一個優秀的人沒有一丁點兒感覺,恐怕也不可能,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恐怕這輩子最不可能相愛的就是她和霍敬軒了吧?如今,更沒有人關心這一點,她愛不愛他,可能連霍敬軒都不曾認真想過吧?他的心裏早被丟丟填的滿滿的,他從和她結婚的那一天開始就在努力結束這段婚姻……所以,花傾城突然為金麗莎難過,她開始憐惜這個一直得不到屬於自己真愛的女子……
花傾城不想親口告訴安諾發生了什麼事,相信回頭會有人告訴他詳細的經過,甚至不多時就會有一份內容十分詳盡的書麵報告呈給他過目,所以她不想再談,隻道:“金麗莎……現在應該很難過……你安慰安慰她吧……”
安諾聽到花傾城的話,語氣也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說:“好……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花傾城的語氣緩和了下,才道:“你也自己保重身體……好了,沒其他事,先掛了啊!”
結束了和安諾的通話,花傾城的心情也突然好轉許多,至少不用擔心安諾會不會有事了,雖然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但許是他那邊的事情多,太過勞累了吧,但總比“杳無音信”好太多了。
花傾城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想著左右也是睡不著,不如上遊戲看看吧,算起來也有十幾天沒有登錄遊戲了,不知道最近這一次更新裏有沒有出什麼有趣的新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