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殤
花傾城被手機鈴聲驚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她猶記得自己之前是在一個奇怪的副本裏打那個一直會吞噬亡靈的巨大漩渦，後來被守著輪回大門的BOSS給秒殺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花傾城這才看清電腦屏幕上自己的女九華落花傾城還站在城裏發呆，氣血已經恢複到了滿值狀態，看來自己是突然就睡著了。
然而，手機不屈不撓地叫了半天沒人搭理之後也停止了折騰，花傾城伸手拿起來查看未接來電，這麼一看不要緊，竟然有五個未接電話，都是歐陽惠子和許海洋打來的。看到仍沒有安諾的來電，花傾城心中暗暗地有些難受……
放下失望的不快情緒，花傾城看到最近一次來電是許海洋打來的，猶豫了一下還是給歐陽惠子回了電話，因為在她的意識裏，歐陽和許師兄此時應該是在一起的，而給她打電話無非是想要叫她一起去參加他們的慶功活動，所以會給歐陽惠子也是一樣的……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聽筒裏傳來歐陽急促的詢問：“花花你在哪裏？”
花傾城不答反問：“怎麼了？這麼急著找我？工作的事情還順利吧？”
歐陽惠子道：“你到底在哪裏，我叫他們去接你！”
花傾城：“額，你沒看到我的短信啊，慶功宴我就不去了，今天有點兒累，想休息……”
歐陽惠子：“花花，你快說你在哪裏……”歐陽惠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裏已經帶了哽咽。然後她的電話好像被人奪了過去，接著電話裏想起了一個熟悉的男聲，竟是許海洋：“花花，你聽我說，丟丟出事了，但是問題不太嚴重，我們現在都在醫院，你在哪裏我去接你過來？”
花傾城聞言心中一驚，但是聽到許海洋後來說問題不嚴重，倒也稍稍放心，便道：“我在家裏，現在就下樓，在小區門口等你……”
許海洋道：“好……”
花傾城被許海洋拉著一路跌跌撞撞，趕到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外時，遠遠便看到病房外的長椅上坐著一排人，竟然都是自己熟悉的，除了歐陽兄妹、程嵐和幾個海洋設計的成員，竟然還有金麗莎和一個看著麵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中年男子。見到花傾城和許海洋，歐陽第一個衝過來抱住花花，原本就哭得紅腫的眼睛裏又蓄滿了淚水，哽咽著說不出一個字……
花傾城見狀突然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一個可怕的念頭頓時占據了她的思想，她伸手板正歐陽的身體，盯著歐陽紅腫的眼睛，又轉向身邊的許海洋，眼睛裏全是詢問。她的身體因為心裏的那個猜測開始不可抑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她不敢相信幾個小時前那一次通話竟然會成為和丟丟的最後一次……
“歐陽，你別這樣，你會嚇到花花的……”許海洋趕緊上去拉開歐陽，然後轉向花傾城眼神篤定地一字一句對她說：“花花，你聽我說，丟丟現在還在手術室裏，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啊，惠子，你這樣會嚇到花花的……”歐陽哲也及時走過來，把妹妹攔在懷裏，又轉向花花說：“先別擔心，相信醫生會有辦法的，過來坐……”
花傾城聞言心裏總算稍微放鬆，可抬眼看向手術室門上亮著的鮮紅的警示燈，心裏的擔心又慢慢升起來……
許海洋拉著花傾城的手臂，帶她到長椅上坐下，手上的溫暖感覺讓花傾城感到安心，可是身體還是無法抑製的顫抖，許海洋感到花花的異樣，尤其從他在她家小區外見到她，再帶到醫院這個過程裏，花花竟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一直安慰她說丟丟不會有事，可她看起來仍是很擔心，很緊張，花花沒有像歐陽那樣哭個不停，卻能感受到她的身體抖得厲害，她這個樣子實在更令人擔心……
許海洋輕輕攬過花花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輕聲道：“花花，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但是你要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你說句話好嗎？你這樣，我很擔心……”
花傾城默默地盯著每個人的臉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對麵的金麗莎和她身邊的男人身上，金麗莎的眼睛微微地泛紅，麵上卻很平靜，花傾城突然篤定地想到她身邊這個看著沒什麼特質的男人的身份，竟然意外地笑了起來，“嗬……”這個舉動不禁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驚愕和意外。
“有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花傾城淡淡開口，語氣卻平靜得嚇人，眼睛死死盯著對麵的金麗莎。花傾城突如其來的問話和冷靜的表現不得不讓在場的人為之驚訝疑惑，就連躲在歐陽哲懷裏哭泣的歐陽惠子也漸漸止住哭聲抬頭看向花花。
可是不管是歐陽兄妹、許海洋和其他人似乎都有些欲言又止又隻是默默地互相交換著眼神，卻沒有人出來回答花傾城的這個問題，不知道是因為這個事情不方便說還是他們自己也沒搞清楚，而花傾城仍不看其他人，眼睛隻盯著金麗莎和她身邊的何家少爺……
“花花，是這樣的，我們之前都在慶功宴，然後我接到警察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認識楊曉藝，說她出了車禍……應該是警方在調查時看到丟丟手機裏最近的通話記錄是我的號碼，因為我之前也邀請她來參加我們的慶功宴……”最後還是歐陽惠子輕聲開口，雖然顛三倒四，倒也聽得出了事情的原委。
“是的，我們趕過來的時候丟丟就已經在手術室裏接受搶救了……別的我們還不知道，具體情況還要等警方的事故調查結果……”歐陽哲也皺眉補充道。
花傾城聞言手臂動了動，卻感覺到許海洋輕輕握緊了自己的手，花傾城轉向他，看到他一臉的擔憂和微微開啟的嘴唇，花傾城對他淡淡一笑，意思是她沒事，反而起身離開許海洋的身邊，走到對麵的金麗莎身前道：“霍夫人不會也是因為通話記錄而被通知過來的吧？”
金麗莎麵色一滯，也緩緩地站起身來和麵前的女孩對視。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卻有著和年齡十分不相稱的凜冽眼神，她的注視竟然讓金麗莎感到心驚害怕。
金麗莎記得麵前的這個女孩，是之前去花之都見過的那個沈冬陽的“小女朋友”，那時候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毫無心機，活脫脫一個傲慢小女生的樣子。可是此時站在自己麵前的她，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隻注視她都會讓她感覺害怕的人。這樣的注視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見識過，那還是多年前在安家老宅裏，一個母親抱著昏迷的女兒對她投來的目光，她記得當時那個母親用平靜至極的語氣說：“請你們盡快離開我的家……”可那眼神卻令人遍體生寒，連空氣都要被凍結似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金麗莎心中害怕，麵上卻很快恢複平靜，反問道。
“花花，你認識……這位夫人？”歐陽惠子走到花傾城身邊，疑惑地問，似乎他們尚不清楚金麗莎的身份。
花傾城看了一眼程嵐，卻發現程嵐因為自己的注視反而一愣，這次花傾城反到意外程嵐竟然沒有和其他道明金麗莎的身份，可事到如今花傾城也沒有心情去隱瞞，繼續對金麗莎道：“我在想霍夫人會不會比警察更清楚事情的經過……”
“你什麼意思？別……別含血噴人！”金麗莎顯然被花傾城的話刺激到了，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說話要負責任，你有什麼證據……你……”
金麗莎如此的激烈反應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何家少爺見情況不對，趕緊拉住金麗莎，對花傾城道：“她老公也躺在手術室裏，請不要再刺激她了……”
“我想我必須澄清一點，我隻是想問我的朋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並沒有懷疑什麼？恐怕是霍夫人多心了……”花傾城的眼睛仍盯著金麗莎，不肯放過她每一個動作和表情……
“花花，你……你怎麼會知道丟丟是和霍先生一起出事？你認識霍夫人？”這時，許海洋也走到花傾城身後，伸手將花傾城護在一側，倒是問出了大家心裏共同的問題。
許海洋等人並沒有告訴花傾城，丟丟是和霍敬軒一起出事的，實在是考慮到這樣恐怕有損好友丟丟在花花心中的形象，所以便有意地忽略了“霍敬軒”的存在。沒有想到花傾城的表現不僅說明她知道霍敬軒而且連霍敬軒的夫人也認得，甚至知道霍敬軒和丟丟出事時是在一起的……
許海洋他們是趕到醫院之後才聽說丟丟是和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一起出事的，而這名男子他們也算認識，正是之前沈冬陽曾帶到工程現場做藝術指導的那名畫家，跟霍敬軒也算有過一麵之緣。但怎麼看霍敬軒和丟丟的關係也不太正常，加上不久之後霍夫人也出現在手術室外，這局麵看起來愈發戲劇性，而真相便呼之欲出，怎麼看丟丟的身份都不太光彩……
從警方那裏得到的消息是，發生事故時兩人正驅車在市郊的山路上行駛，因為連日來山中多雨，山路濕滑，便在一個轉彎處與迎麵而來的一輛嚴重超載的大貨車相撞到一起，大貨車的司機連人帶車直接衝出路邊圍欄，跌入了山崖，而霍敬軒和丟丟的車子便被大貨車的車軲轆壓扁了車頭，後衝撞到另一邊山體上，車子直接被撞得粉碎……
這是一場嚴重的車禍，又發生在僻靜的市郊山路上，若是平常怕是要很久才會被發現……幸運的是，車禍發生不久便有人報警，警方在幾小時後趕到現場的時候，丟丟和霍敬軒竟然還有生命跡象，於是趕緊聯係醫院進行搶救……
花傾城盯著許海洋一臉疑惑，平靜地道：“幾個小時前，丟丟才和我通話，說霍敬軒明早離開後她會回到我的公寓，她要陪他最後……一個晚上……”
“最後”兩字一出口，花傾城便覺得十分不妥，於是不忍繼續說下去……抬眼看眾人時卻發現大家臉麵上似乎都有種莫名的不自在，心下一思量便明白個中緣由。花傾城不理會其他人，反而瞧著金麗莎，扯了個沒有笑意的微笑，頓了頓才道：“他們已經相愛八年……”
原本大家想到丟丟和霍敬軒的關係都覺得尷尬，尤其還是當著人家正牌霍夫人的麵，而他們這一幹人恰恰是“小三”的親友團，身份上都跟著莫名“暗淡”下去，可花傾城卻一副理直氣壯地跑去霍夫人麵前，大刺刺地興師問罪，那種質問對方的態度已經讓眾人十分不解兼滿頭黑線。如今又聽聞花傾城竟然是知道兩人感情之事的，最後這一句“戀愛史長達八年”的爆料更是反倒讓“霍夫人”看起來很是不名正言順起來。要知道霍敬軒也不過結婚三年的樣子，而丟丟和霍敬軒若是相愛八年，誰才是小三？這個問題此時看起來就變得各種淩亂……
見眾人的情緒似乎有了變化，都一改之前的尷尬，花傾城繼續對金麗莎道：“我隻是想知道真相？”
“什麼真相？我不知道，不懂你在說什麼？”金麗莎像個受驚的孩子，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何家少爺又靠了靠……
“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和這件事有關……”花傾城又上前一步，聲音很輕地在金麗莎的耳邊道：“你應該知道，隻要我想知道的事，沒有人可以隱瞞掉，連安諾也不行……”
金麗莎聞言，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下，驚慌得一把抓住花傾城作勢離去的身體，瘋了一樣拉著花傾城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跟著他們，看他們要去哪裏？我沒想過他們會出事，真的……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他們會因為甩掉我的跟蹤而選擇走那條險路……後來我在另一條路上等了很久不見他們過來，才決定回去找，於是發現出了事……再說，我第一時間就報警了，真的，我真的不想害死他們……真的沒有……”
原本花傾城並沒有切實的證據，不過就是看金麗莎的神情讓她起疑，胡亂一句便詐出這麼多內容，而事情的經過便也七七八八地呈現出來。
看著眼前這個瘋狂解釋的女人，想到自己和這個人，乃至自己的母親和她們家族的牽牽絆絆，花傾城突然覺得這個女人也很可憐。
花傾城閉了閉眼睛，仍是沒有眼淚，想到金麗莎，此時竟然第一次恨不起來了……最花季的時候，她和自己的姐姐愛上了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卻選擇了她的姐姐，她開始輕賤自己的身體，用各種手段想要引起那個男人的注意，然而毫無結果，她甚至因為嫉妒姐姐得到那個人的愛而一度和自己的孿生姐姐反目成仇，她不知道為什麼同樣的臉同樣的聲音卻得不到同樣的關注和愛……可是命運卻和她們姐妹開了個大玩笑，誰也沒法跟那個她們所深愛的男人在一起，知道真相以後姐姐去了大雪山，卻從此再沒有回來……直到接到姐姐的噩耗，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深愛自己的姐姐，她們是孿生姐妹，如果不是機緣造化，原本她們該是同一個人，卻要生生分成兩個個體存在，於是在姐姐失蹤後，她把自己的名字金麗娜改成了金麗莎，因為姐姐的英文名字叫做裏沙……
她無法嫁給自己深愛的人，卻要為了家族的利益嫁給一個永遠不會愛上她的男人，婚姻沒有給過她半分溫情，從一開始她就要忍受丈夫的出軌和漠視……而願意照顧她的那個人卻也隻能偷偷摸摸地站在陰暗的幕後，沒有機會更沒有膽量走到台前，光明正大地對她說出那三個字……
似乎命運對每一個和這個家族有關聯的人都下了詛咒，沒有人會得到完完全全的美好戀愛……
花傾城突然不想繼續看著金麗莎在自己眼前哭鬧，她此時想到的都是這個女人不幸的命運，進而有些想要原諒她和她的家族……她恨自己如此心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丟丟的事情太過悲傷還是因為先前安諾的那一句求情……
哦，對了還有安諾，這個時候若是安諾在身邊是不是自己便會好過一些？可是轉念一想，安諾若果真來了，恐怕看到這樣歇斯底裏、胡鬧成一團的金麗莎，也要溫言細語地去安慰她吧？抑或還會責備自己欺負了她呢，畢竟他們才是……
這些念頭在頭腦裏瞬間閃過，花傾城心中一酸，丟了一句：“去和警察說……”便轉身走向走廊另一邊的窗口，她現在真的需要平靜，不想再看任何人……
站在窗口，夜色已經讓整個城市陷入黑暗，她對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慘淡一笑……那樣年輕的麵容，卻已經有了一顆複雜而充滿算計的心，這或許也是自己不夠可愛的原因之一吧？
她真的應該恨她的，恨所有跟楚家有關的人，雖然母親總是告訴她，不管未來怎麼樣，母親都希望她保持一顆平凡人的心，過平淡的生活，如此便能得到幸福……而這麼多年的生活也同時印證了母親的另外一句話，“不要真正的愛上一個人，否則對自己對別人都是莫大的傷害……”如今，她似乎漸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或許，一切都沒有太遲，或許，她至少可以給他最後的保護……
不知道在窗口立了多久，一聲輕喚才讓花傾城注意到身邊竟然一直有人。
“花花……”許海洋低聲提醒花傾城，“手術結束了，要過去看看丟丟麼？”
花傾城這才轉向手術室的方向，發現手術室的門已經打開，幾個醫護推著一張病床出來，守在門口的人趕緊圍了過去……
花傾城和許海洋距離他們的位置有些遠，聽不到具體醫生交代的病情狀況，隻是看到眾人一副喜憂摻半的表情，而何家少爺陪著金麗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便改而向手術室內張望，而很快手術室的門被再度被關上了……
花傾城發現金麗莎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她麵對著手術室的門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何少爺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幾次想拉她去長椅上坐下，卻都被她拍開了手。她的那樣背對著花傾城直直地站在原地，然後她的肩膀抖動得越來越厲害，花傾城知道，她終究還是難過的，為了這個從沒有愛過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