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
又是那個夕陽!火紅的,炙熱的,隨時可以將這裏覆滅!
一個身穿白色衣袍的四五歲的女孩在前麵奔跑,我隻看到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夕陽裏。
綠岩……
“爹爹……你不要丟下我啊……”綠岩嗚咽著。
“綠岩!你別跑!”我來不及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忙去追她。她似是沒聽到,這壓抑的哭泣幾乎要把我的心給撕碎。
“綠岩……”你為什麼要哭呢?
我從後麵追上彎腰一把抱住她,頭暈目眩,終於……追上了。
夕陽還是那麼遠,還好,還好……她沒出事。
“爹爹……不要丟下小岩,不要……”綠岩沒有掙紮,隻是雙手拚命的伸向前方。
我順著她雙手的方向,看到一個透明的背影,夕陽穿過他,打在綠岩的手臂上,他停留在半空中,沒有回頭。
雖然,我沒見過他幾次,但是,他的背影和玄中隱紫的發,不管過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的。
“綠……隱?”我試著問,聲音小的我自己都聽不到。
“嗚嗚……”綠岩閉著眼睛大哭起來。
我鬆開緊抱綠岩的手,走過去,如果所想,我的手,穿過他的身體。
綠岩失了禁錮,拚了命的追他,他始終和綠岩保持一定的距離,綠岩跑的更快,他也更快。此時我才注意到,他……是懸空的。
我愣愣的看著他們兩個,知道他們被夕陽吞沒。
這是……幻境?我的還是綠岩的?還是別的?
左右都是無垠的黃土,我蹲下來,妄想著也許藍憧會像上次一樣出現,或者……是她。手下觸及到潮濕,在黃土裏,我首先想到的蚯蚓!那個惡心的,會蠕動的,滑滑的,一扭一扭的,身體分成幾段都不會死的東西。我驚愕的回頭去看,是因為水滴在上麵,黃土黏在一起。
指甲蓋大的黃土凝結在一起,我用食指想撫平,水分立即蒸發不見,好像剛才的觸|手的濕意是我的錯覺。
夕陽又斜了些,我站了起來,我想著,隻要回到我來的地方,也許就能回去了。可是……周圍漫無邊際的黃土沙礫,好像沒有哪裏不同。
哀草怏怏的,唯有一片草有點精神,我走過去,腳底傳來焦熱的感覺,好像踩在一個正在點燃的火堆上。這堆草比其他的草綠一點,多一點。我圍著草走了幾圈,還是沒有什麼奇跡發生。
我仍然在這裏。
我徹底懵了,我不怕死,我怕黑。
夕陽釋放的霞帶朝北方不斷漫染,包裹。整個天空徹底被染成了橙色,那邊隻剩下三分之一的太陽。
我朝著夕陽開始跑,像剛才綠岩那樣,我不知道是怎麼突然來到這裏的……但是,我不可以被困在這裏,我怕……我怕黑暗,我怕一個人。
耳邊的風開始呼嘯,刮在我的臉上,像要剃一層肉一樣。我還是拚了命的往前跑,好像時間也在改變一樣。
場景開始扭曲,改變。
我扶著膝蓋停下,腳下發軟。
周圍有人,有人就好,我好怕一個人。
我蹲在地上喘著粗氣,腦子裏蒙蒙的犯暈,這個地方太可怕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可是,我的家在哪裏?我真的好累。
不遠處的噴泉旁邊坐著對情侶,女孩很乖巧的樣子,將頭埋在男人的脖頸裏。男人低頭說了什麼,女孩隨即咯咯的笑了起來,很幸福,讓人忍不住祝福。
頭還是有點犯暈,我想我是來到了上次藍憧帶我來的地方,我記得當時前方有個發光的地方,那時就很想上前去看的。我站了起來,朝那個發光的方向看去。
那裏很奇怪,我周圍不遠處都有三三兩兩或散步或歇息的行人,但是,那一片卻詭異的一個人都沒有。
這裏很安逸,像大家向往的天堂。
右側有個大概一米六左右的女孩,可能是因為就她比我矮一點,所以我才有勇氣走過去。
“請問……”我鼓起勇氣開口,畢竟我好多年沒跟陌生人說過話了。
“恩?”她抬頭注意到我,金黃色的眸子像是蛇的眼睛,我嚇的後退一步。
“請問那邊是什麼?”我指著遠方發光的地方,“我看那裏都沒人,是不是規定不能過去?”
她順著我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奇怪的打量著我,隨即回答道:“那裏是盟主塑的一個外星人的雕像,據說,是盟主今生最愛的人。”
“盟主?”
“你是失憶了嗎?這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她又問,金色的眸子裏的瞳仁成放射狀,一伸一縮的,很可怕。
“恩……”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吱吱嗚嗚的開不了口。
“哦,這沒什麼的,總會想起來的。”我看不出她的年齡,隻覺得她的聲音森森的可怕。
“恩。”我連忙點頭,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在發抖。“謝謝。”
“不客氣。”那金眸的人轉過頭,繼續行走,她的背有些佝僂。但是……她的眸子,很像蛇,或某種獸類,很可怕,我還是第一次見金眸的人。
我朝著發光的地方走去,天漸漸黑了。
我鼓起勇氣,想向一對打鬧的情侶詢問,但還是不敢。又往前的一段,有三個紅色眸子穿著極少的少女說說笑笑的,我一對上那紅色的眸子就止不住的想發抖。
異類,就是這種感覺。完全的異類。我從沒有覺得玄蝶羽藍憧他們是異類,隻要有他們陪著我,我就不會怕,可是自己去麵對完全陌生的,有著不同膚色和瞳色的人,就會,特別害怕。
前方是光明,我也許隻是順著對光明的渴望,我想去那裏。雖然我不明白剛才那個金眸的人說的盟主是誰,但是,最愛的人,想看看。
前方還有一座假山,假山下是水,好像是坐落在一片湖上,可能是因為他們不想被水弄濕鞋子才不過來的吧。我出來的時候穿了鞋子,鞋子被水浸濕,我幹脆給脫掉了。
那個發光的地方還有五六百米的樣子,水剛好到腳踝,好像也不會再深了。從這裏看過去,什麼都看不到,我想,那個雕像應該不會太大吧,畢竟從這裏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腳從水裏拔出來,再踩下,衣服很快被濺濕,水也越來越深,我幹脆淌著過去,腿上的衣服全濕透了,緊緊的黏在腿上。
水一直蔓延到膝蓋,就沒有再加深,清澈的不染半點塵垢。好像跑的太久的疲倦也可以一點點的緩解。
雕像漸進,瀲灩中她獨立於此,遙望著遠方,微笑如落英般輕舞。秀發長及腳踝,雖然不是傾城佳麗,但凝望著她,就覺得,世間沒有比她更美的存在。一笑傾城,不過如此而已。
玄蝶羽,不,那雕像,是和玄蝶羽一樣的臉。那是,前世的穀言,不是我。
對著她,我會不禁微笑,跟她一樣的,落寞的。想讓人親近她的,不是她的微笑,而是她眼中的落寞。唉,如果她還活著就好了,我就可以認識她了。
可是,我和她是不可能同時存在的啊。到底我和她,誰是誰的影子呢?
腳泡在水中,涼涼的。從遠處看這裏,像是發著光,可近看才發現,這裏並沒有發光物體,而是從上空,就是亮的。雕像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高大,宏偉。
給最愛的人的雕像,我以為會是有真人好幾倍的大小。可是她,跟生前差不多。
盟主麼?是誰呢?
她的手中帶著鐲子,另一隻手指尖撫上鐲子,帶著鐲子的手,捧著一隻曼珠沙華。我好像瞬間聞到了曼珠沙華的香氣。其實,我隻在窗子裏見過曼珠沙華,至於它的香氣,我從未聞過。
隻直覺,那是一種悲傷的味道。就像現在,我似乎聞到了它的香氣,像是回憶很久以前,當一切愛恨還來不及糾纏的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