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選擇
一盞茶時間之後，蓮華釋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所染紅。
隻不過，這番交戰之下的他，卻是越發的神清氣爽。
“冬暝，多謝了。”此時，蓮華釋轉身看向冬暝，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你怎知……用殺劫來度過殺劫的方法？”
冬暝抬頭看著黑暗的天空，喃喃道：“是啊，我怎麼知道的呢……或許……是上師告訴我的吧。”
“上師？”陌生的稱呼讓蓮華釋微微一愣，旋即似乎想到了什麼：“你是說……慧寧師嗎？”
冬暝點點頭：“我在悟道之時，於玄之又玄之內，見到了他，也見到了……娑羅雙樹！”
蓮華釋眉心一動：“娑羅雙樹？那你可知，這娑羅雙樹代表的是什麼！”
冬暝又點了點頭，看向蓮華釋的眼神多了一份莫名：“代表著……佛祖涅槃之處。”
蓮華釋掩麵一笑：“好造化，難怪你能一夜領悟佛法的精髓，根源竟是在這裏。慧寧師，傳聞裏三教同修的奇人。他……倒也是一尊‘佛’啊……”
此時，青然緩緩走了過來。
此時的祂，已並非單純的神性，在冬暝力量的加持下，祂超脫了桎梏，不屬人，不屬神，也不屬精怪之流。
“夫君。”青然看向對方的眼神，透著一絲擔心：“你……莫非……”
青然意有所指。
蓮華釋似乎也明白冬暝的心思，轉而看向了鬼市眾人，佛珠一揮，掩麵輕笑：“是啊，在此地，還有一樁因果呢。”
冬暝沒有說話，隻是看向了怪販樓主。
這一刻，怪販樓主似乎也察覺到了冬暝的目光，準備上前。
“樓主……”孟婆下意識的抓住了怪販樓主的衣袖，搖了搖頭，沉聲道：“樓主！”
怪販樓主輕歎一聲：“婆婆，這樁因果，自然是要了結的呀。”
說著，怪販樓主看向剩餘的鬼市眾人：“你們就在這裏，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動！”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之時，怪販樓主已經走到了冬暝的麵前。
蓮華釋見狀，看了看青然。
青然輕歎一聲，和蓮華釋後退了一些。
頃刻間，在這滿目白骨之中，隻剩下冬暝和怪販樓主兩人。
兩人彼此對視，眼神都很平靜，隻是……這平靜之下究竟會是什麼樣的結局，所有人都不知道。
終於，怪販樓主先開口了：“對不起。”
冬暝沉默著。
怪販樓主繼續說道：“實事求是來說，我的確是被逼無奈。範丹老祖拿鬼市來逼迫我，我麾下怪販六鬼，更是有三個因此而死。”
“當然，我和太平子聯手，殺了你的兩位兄長，也是事實。”
“我不奢求你原諒我，也不奢求你放過我。”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一點，作為八部之刑獄司，我比誰都清楚。”
“隻是……我想求你，放過鬼市的其他人。”
“他們沒有參與。”
“如果可以，我一個人抵命！”
冬暝終於抬起眼，看向了怪販樓主。
對方的眼神很堅定，也已經浮現出死誌。
正如怪販樓主所言，他沒有打算可以活下來。
或者……從他決定，為了保護怪販樓和鬼市，而投靠範丹老祖的時候，就注定他在誰的麵前都不會再有生機。
冬暝沒有正麵回答怪販樓主，而是反問道：“第一次見到樓主你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畢竟，要經營鬼市的地方，血腥手段是少不了的。”
“你執掌著八部之中的刑獄司，代表的是律法和刑罰。”
“老實說，你會為了下屬站出來，我很意外。”
怪販樓主自嘲一笑，眼神中多了一抹懷念之意：
“是啊……”
“其實……我最初從丐幫逃出來的時候，我的確是一個對誰都不相信的人。”
“也就是在此時，我認識了怪販六鬼。”
“我有野心，他們和我投契，我們聯手，打下了怪販樓的基業。”
“在我眼裏，很多人都可以犧牲，但是……六鬼不行！”
“但逐漸的，我年歲也大了。”
“在鬼市的這些年裏，雖然小麻煩不斷，但……總體也算安穩。”
“於是，怪販樓變成了鬼市，諸多三教九流，沒有明確師承，隻能自己混江湖的人，在我這裏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逐漸的，我發現我和以前不同了。”
怪販樓主笑了笑：“對於外人，我自然沒有半點情感可言。”
“但是，鬼市的人，是在我師父放我離開以後，在這個吃人的江湖上，會對我好的人。”
冬暝歎了口氣：“不後悔嗎？如果……你和從前一樣，是鐵石心腸的話，範丹老祖除非直接殺了你，否則……根本無法利用你！”
怪販樓主看向身後滿目擔心的鬼市眾人，喃喃道：
“你看，哪怕是到了現在，他們都擔心著我。”
“其實我挺意外的，我一直以為，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是因為我的地位，才會跟隨我。”
“可今日一看，似乎……我從很早的時候，就得到了我所渴望的東西。”
“你問我後悔嗎？”
“其實……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就不後悔了！”
“我後悔殺了你的兄長，但是我不後悔為了保護他們，而成為範丹老祖的附庸。”
“很矛盾對嗎？”
“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呐……”
說完，怪販樓主竟是朝著冬暝跪了下來。
“樓主！”曼鈴君和孟婆紅著眼。
鬼市的所有人都想上前，但都被曼鈴君、孟婆攔住了。
她們是知道的。
這仇怨，無可化解！
冬暝身後，青然欲言又止，蓮華釋卻輕撚佛珠，笑容莫名。
怪販樓主沉聲道：“冬暝，人死債消。我給你兄長抵命！但是……還請你在我死了以後，帶著鬼市的人，離開長安城這片是非之地！”
“否則的話，失去了我，不管是範丹老祖再度殺回來，還是長安城接下來的風波，他們注定都隻是犧牲品！”
冬暝沉默著，但也終於動了。
“你決定了嗎？”
說著，冬暝已經走到了怪販樓主的麵前。
“是！”怪販樓主抬頭看著冬暝：“我決定了！”
冬暝將手輕輕放在怪販樓主的眉心。
這一刻，屍陀林主的力量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屍棄佛的化身！
屍棄佛周身半生半死的氣息，讓人看得心驚膽戰。
卻見那巨大的金色手掌，逐漸的壓了下來。
“樓主！”
“冬暝！”
兩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出聲。
怪販樓主攥緊了雙拳，壓製對死亡的憤怒。
然而，手掌卻是從他的體內穿過。
下一刻，一道和怪販樓主一模一樣的人影，竟是被屍棄佛的巨大手掌抓了出來！
那人影上燃燒著熊熊業火，發出尖銳的叫聲。
瞬間，身上那種神清氣爽的感覺，讓怪販樓主愕然。
冬暝聲音平和，解釋道：“我以屍棄佛之力，拿走的，是你的業障。你殺死我兄長的業障。”
“怪販，我怨你，但我不恨你。”
“我兩位兄長，都是因為定魂針而死。”
“身上，也沒有什麼鎖鏈和刑具的傷口。”
“也許，你的確和太平子聯手。但是，如果你真的下了殺心，我的兄長恐怕……連見我一麵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一時的慈悲，造成了三位心腹的死亡，你自己也不好受吧。”
說著，冬暝緩緩蹲下身。
這一刻，他眼圈微紅，臉上的笑容卻帶著一絲猶如佛陀菩薩的莊嚴。
“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
說著，冬暝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怪販樓主：
“你和鬼市的人，暫時離開長安城。”
“我會保證，範丹老祖不敢來找你們的麻煩。”
“你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利用鬼市的人脈，幫我找尋這名單上的東西。”
怪販樓主愣住了。
冬暝卻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怎麼，不願意嗎？”
“不是，我……”怪販樓主不由道：“你……你不殺我嗎？”
冬暝搖搖頭：“冤有頭債有主，這話沒錯。人死債消，這話也沒錯。隻是……”
“誰欠了我的債，誰應該死，我明白。”
“你雖參與，卻非殺死我兄長的真正凶手。”
“所以，你也需要付出代價，但這份代價，倒不是生死。”
“也許用不了幾天，八部就會徹底煙消雲散。”
“所以……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身為刑獄司的力量，我會取走。”
“我要締造一個新的旁門左道、三教九流，來徹底終結皇權和魑魅魍魎混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