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欲望的侵蝕
冬暝聽陳篁說過，原始的神性，其實是很脆弱的。
因為隨著朝代的更迭，人類為了自己的欲望，衍生出了很多司職各種職權的神性。
比如讓人喜結連理的月下老人、花神娘娘。
比如讓人百病全消的長生大帝。
佛教、道教、拜火教等等，也是在這些欲望的基礎上得到了完善。
可從三皇五帝時期傳承而下的瑞獸神性，卻迅速沒落。
天狗，嚴格意義上和年獸一樣，是一種特殊時令下出現的神性。
人類的欲望，祂沒有能力滿足。
畫麵中，冬暝看著天狗的表情逐漸變得迷茫。
祂不是沒有智慧，隻是祂不能理解，為何人類的嘴臉會變得如此之快。
當他們的願望開始不能被滿足的時候，他們一開始是惶恐的。
以為……是自己不夠虔誠，自己給出的供品不夠多。
然後，他們就掏空了家底，將更多的肉類、水果放在供奉的祭壇上。
到最後，他們甚至直接供奉了銀兩。
可是，天狗沒有動用這些供品。
逐漸的，天狗似乎開始虛弱了。
旁觀的冬暝，先是露出一絲疑惑，隨後了然。
麵對百姓們那些無法達成的心願，天狗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為了不結下無用的因果，那些人供奉的東西，天狗是不碰的。
而且，那些老百姓一個個看上去如此虔誠，可他們的身上，卻沒有散發出信仰之力。
他們雖然麵對的是天狗，可實際上拜的，不過隻是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罷了。
所以，他們沒有信仰。
他們信的，從來都是自己的貪婪。
因此，看上去人聲鼎沸的祭拜，天狗得到的信仰之力卻是遙遙無期。
而後，這些水涼村的信徒們開始產生了變化。
因為心願沒有得到滿足，他們開始質疑天狗。
他們並不會考慮，天狗到底有沒有能力做這件事情。
他們隻會考慮，天狗不願意幫他們做這件事情。
他們認為，是天狗變了！
和自己無關！
質疑開始越來越多，天狗聆聽到的關於他們的真實心聲也越來越多。
幾乎日益可見的，天狗開始虛弱，開始消瘦。
而那些質疑的老百姓，也越發的肆無忌憚，他們開始憤怒起來。
這漫長的數十年的供奉，讓天狗心神俱疲。
祂似乎……後悔了！
而且，祂的身上，也開始出現了一些不應該存在的氣息！
那是和神性完全對立的氣息，魔氣！
許是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又仿佛是感知到自己的虛弱，亦或者是對水涼村百姓的心灰意冷。
在某一日的晚上，天狗離開了祭壇。
祂有些孤獨的，獨自一個，在水涼山的樹林當中開始休息！
冬暝緊隨其後，落在天狗的麵前。
他親眼看到，天狗身上的那些魔氣，不斷侵蝕著天狗的意識。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道黑影淅淅索索的出現了。
那黑影帶著熟悉的姿態，從樹林之中緩緩踏出。
是一隻狐狸！
冬暝呼吸一滯，旋即眼中掠過一絲陰沉之色。
原來如此……
難怪閣主陳篁，會對青丘一族有所懷疑。
如今看到狐狸，他全然明白了！
隻見那狐狸的背後，有著九條尾巴！正是陳篁想要找尋的青丘首領——九尾狐狸！
此時，九尾狐隻是尾巴一掃。
昏睡當中的天狗，身上的魔氣，便開始一點點的被剝離出來！
同時被剝離出來的，還有天狗的力量！
因為人類的貪婪和無休無止的願望，讓天狗早就不堪重負。
祂絕大多數的力量，都是用來抵抗這種侵蝕！
可正因為抵抗侵蝕的時間太久，導致侵蝕的部分和神性的力量已經無法分開。
於是……被九尾狐單獨分離出來之後，形成了一個全新的模樣。
當那熟悉的道袍身影緩緩起身的時候，露出的麵容，正是鬆鶴道長！
“原來如此……”
冬暝深吸口氣。
難怪……難怪鬆鶴道長能夠輕鬆的讓王家人相信所謂的長生風水。
難怪鬆鶴道長會在後期主持天狗大神祭。
甚至於……天狗新娘的做法，恐怕十有八九，就是鬆鶴道長提出來的！
因為他的存在，是代表天狗的另外一麵，代表著天狗的神性和人類的貪婪所融合之後的產物。
這個產物就是——魔！
然而，鬆鶴道長並非是永生不死，他繼承了神性會衰弱的本質。
所以，他需要符合他性質的供奉！
因此，水涼村的人愈發的貪婪，主持的儀式也越發的邪惡。
天狗能夠得到的信仰之力也越少，鬆鶴道長也越發強大！
但是，天狗似乎沒有忘記，和玄奘法師之間的約定。
祂在察覺到鬆鶴道長的問題之後，沒有離開。
而此時，眼前的畫麵當中，正是天狗大神祭已然畸變之後，從中獲取力量越發強大的鬆鶴道長，和天狗本身的對峙。
“多年不見，沒想到你竟然已經衰弱到這種程度了！”
鬆鶴道長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何必呢？”
“離開這裏不好嗎？”
“我並不想殺死你。”
“這可是我為數不多的一點善心了！”
天狗的聲音，就如同一個老者一般。
亦或者，祂是連自己的青春也無法維持住了。
“你凝聚眾人邪氣所變，我不能讓你繼續戕害水涼村的村民！”
鬆鶴道長哈哈大笑，表情裏滿是嘲弄之色：
“戕害？”
“真是笑話啊！”
“我又不是從一開始就誕生的！”
“是那些村民，他們將所有的心願，所有的想要通過不勞而獲得到的心願，全部灌注到了你的身上！”
“如今這種情況，也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
“你卻反過來說，這些是我造成的？那太可笑了！”
天狗臉色陰沉：
“但是，你卻讓他們陷入自己的欲望當中，越來越喪心病狂！”
“你慫恿他們建造了墳塚，建造了犬神井，編織出了所謂的謊言，讓他們信以為真！”
“你做的太過了！”
鬆鶴道長咧嘴一笑：
“可別忘了！”
“這幫村民才是將你害慘的罪魁禍首！”
“他們才是元凶！”
“如果我害死他們，反倒是給你報仇了哦！”
顯然，天狗和鬆鶴道長之間，不可能有和談的空間。
於是，大戰一觸即發！
隻是，天狗的確弱了太多。
天狗的身上，逐漸傷痕累累，猙獰見骨的傷口卻沒有讓祂選擇停止！
鬆鶴道長卻哈哈一笑：
“天狗啊天狗！”
“你瞧瞧你現在狼狽的樣子？”
“就這樣，你還要阻止我？”
“作為這個世界上最為古老的一批神性，你應該也看過很多因人類而誕生的神性，最後淒慘消亡的畫麵吧！”
“人類對神性沒有尊敬，絕大部分人與生俱來的劣根性，就決定了他們隻會臣服於自己的欲望和野心！”
天狗卻執拗的搖了搖頭：
“你從欲望當中誕生。”
“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但是，人心一定還有好的，隻是你沒有發覺！”
鬆鶴道長似乎被激怒了。
“我從欲望誕生？”
“怎麼，你覺得我很丟臉了！”
“好啊！”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這個高高在上的神性，眼睜睜看著水涼村是怎麼直接毀在我手裏的！”
這一刻，鬆鶴道長拚著元氣大傷，竟是要將天狗置於死地！
天狗並沒有要跑！
也許，在天狗的心目當中，自己如果跑了，一切就晚了！
看著這淒慘的戰鬥，冬暝眼睛紅了。
可這裏不過隻是天狗留下的記憶，他也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默默地看著結果注定下來！
終於，一聲哀嚎之下，血光迸濺！
天狗顫顫巍巍的，無力癱倒在了血泊之中。
“怎麼樣？！”此時的鬆鶴道長也不好受，身上的氣息也明顯弱了不少。
但是，他的表情是勝利者的喜悅：
“你終究……輸了！”
天狗喘著粗氣，喃喃道：
“是啊，這一局，是我輸了！”
“但是，還沒有結束！”
此時，天狗的眼神掠過一絲決絕之色。
頃刻之間，天狗的身體竟開始解體。那體內的神性力量，竟是直接籠罩整個天狗大神祭的祭壇之處！
鬆鶴道長似乎察覺到天狗的做法，頓時勃然色變，氣急敗壞的怒吼道：
“你解散了自己的神性本源？！”
“然後封印這天狗大神祭的祭壇！”
“你是鐵了心的，讓那些水涼村的人，哪怕在祭壇祭拜，我也得不到半點信仰之力！”
“天狗，你這是兩敗俱傷！”
天狗扯出一絲無怨無悔的笑容：
“兩敗俱傷？”
“那又如何呢？”
“你是由我而誕生，那我就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我不會讓你去害水涼村的村民的！”
“你的身體，是由我和水涼村兩個部分組成！”
“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就算離開水涼村，依葫蘆畫瓢弄出一樣的祭祀，也沒有辦法得到信仰！”
“你的信仰，被困死在了水涼村！”
“但是水涼村就這麼大，祭壇的部分被我封印！”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汲取信仰的力量！”
“沒有信仰，你也會越來越虛弱的！”
鬆鶴道長咆哮道：
“你……你就為了阻止我，連自己神性的身份也不要了嗎？！”
“你用最後的力量來牽製我！”
“你就會開始輪回！”
“你連人都做不了！”
“你隻能永生永世，在這個鬼地方不斷的出生，變成一隻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