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生離死別
雕刻精美的蓮花瓣瞬間碎裂。
香爐之中,竟是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木牌。
冬暝將其拿起,卻感覺木牌整體的陰涼感有些重。
似乎是朱砂一般的顏料,在上麵寫著吾女青然之位。
轟隆!
冬暝隻覺得腦海一沉。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旁邊的青然:
“青然,這……這為何會是你的牌位?”
青然也懵了:
“不是。”
“怎麼可能呢?”
“夫君,我活的好好的呀!”
此時,門外的撞門之聲越來越重。
顯然,現在討論這個也無關緊要。
冬暝當即舉起了木牌,就要將其損毀。
可就在最後關頭,心中沒來由的一痛,讓冬暝停止這麼做了。
“夫君,你這是做什麼!”
“外祖母不是說了嗎?毀了牌位!”
“也許,這隻是重名!”
冬暝卻喃喃道:
“可是……我總覺得,這就是你的牌位!”
這一刻,冬暝看向了青然: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那個老乞丐為什麼看到你,就稱呼你是他的女兒?”
“又說……又說要殺了你,他的女兒才會複活?”
“還有,剛才馬車上的那個女子,長相也和你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我……我覺得這不是巧合!”
說到這裏,冬暝不由心生恐懼:
“如果……”
“我是說如果!”
“如果這牌位真的和你有什麼聯係,我毀了牌位,會不會連累你?!”
青然渾身一顫,眼神複雜無比。
是感動?
亦或者是焦急?
不行!
無論如何,外祖母囑托的事情,不能猶豫!
青然也知道,冬暝的性情就是有點優柔寡斷,當即便奪過牌位,重重朝著地上扔了下去。
“啪!”
牌位瞬間碎裂。
那月老廟外,頓時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哀嚎之聲。
冬暝和青然駭然的看著牌位上的名字,開始一點點融化,最後變成一灘濃稠的血色。
這不是朱砂!
是血!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整個花神殿內忽然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
那音色,和青然十分相似,卻又十分繁雜。仿佛有七八個聲音混雜在一起。
“嘩啦!”
眼前的池塘裏,那豔麗的花朵一點點的凋謝。
緊接著,黑色的棺材一個個飄浮起來。
那棺材的縫隙中開始溢出大量的鮮血,如同瀑布一般。
轉瞬,棺蓋迅速腐朽。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個身著嫁衣的女子。
而這些女子,從容貌來說幾乎和青然是大同小異!
“青然,我們快跑!”
“從池塘邊上跑!”
冬暝拿了主意,牽著青然的手順著破碎的小橋,來到了池塘邊緣處。
“來!”
“青然!”
“我托著你!”
“你先上去!”
“可是……”青然有些猶豫。因為她已經看到前麵的月老殿內,似乎出現了一道人影。
“快別可是了!”冬暝焦急道:“對方要殺你,你要先跑!”
話音剛落:
“砰!”
月老殿的門也驟然碎裂。
緊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砸了過來。
這讓剛剛托起青然雙腳的冬暝,一個踉蹌。
兩人全部狼狽的摔倒在地。
眼前,是外祖母紅大娘的腦袋!
最後的表情,定格在一絲愕然和驚恐之上。
“外祖母!”
冬暝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眼前,橋梁對麵,那老乞丐,也就是紅大娘口中當年的老廟祝,渾身滿是鮮血,麵容冷冽的死死盯著冬暝和青然。
“你們……做的好事!”
老廟祝咬牙切齒的看著那一口口打開的棺材,還有那碎裂的蓮花香爐。
“青然,快!”
冬暝立刻起身,抱著青然繼續往牆邊托。
“你們找死!”
老廟祝一步踏在木橋上。
“啪!”
木橋竟在此時完全碎裂開來。
同時,那棺木當中一個個嫁衣鬼女,竟紛紛睜開了雙眼。
她們麵容悲淒,血淚流淌,一個個僵硬扭曲的坐了起來。
滿是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老廟祝。
“吼!”
尖銳刺耳的鬼嘯之聲,一眾鬼女竟是朝著那老廟祝殺了過去。
老廟祝臉色一沉:
“不過是我女兒的一部分,反了你們了!”
卻見老廟祝手中出現了一根楊柳枝,朝著最先撲來的嫁衣鬼女狠狠一抽。
淒厲的哀嚎中,那嫁衣鬼女的身體驟然破碎。但因為是鬼魂,所以又立刻凝聚起來。
“該死的!”
“沒有了我女兒牌位作為掣肘,你們也敢反了天了!”
“是我女兒的死,才有了你們的生命!”
“你們已經活了一世,就應該將命還給我的女兒!”
老廟祝咆哮一般的連連揮動柳樹枝,然而那些嫁衣鬼女卻完全不顧自己不斷潰散的魂魄,發了瘋似乎的撲向了那個老廟祝。
這樣的變故,讓冬暝看到了希望。
“青然,快!”
青然連連點頭,終於翻過了牆壁。
“夫君,快上來!”
青然伸出手。
冬暝順勢握住,抓住牆壁也翻身了過去。兩人有些狼狽的摔在地上,卻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
“夫君,我們現在……”青然的眼中顯然有些無助。
冬暝直接拉起青然,邊跑邊說:
“現在隻有報官了!”
“不能去嶽父嶽母家中!”
“萬一那瘋子沒有死,一定會來抓我們!”
“去了楊家,就是給你爹娘惹禍了!”
“我們直接去衙門!”
“冬家也在去衙門的必經之路上!”
“如果我爹娘他們……他們還平安的話,也可以讓家仆幫忙傳信,這樣速度更快!”
此時,天寒地凍之下,冬暝和青然在雪地裏玩命的奔跑。
不知為何,明明天還沒有黑,可街道上卻已經不見一個人影。
偌大的常山縣城,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一片死寂一樣!
突然,冬暝感覺到青然身形一停。
“青然,怎麼了,我們還沒到……”
下意識轉身看去的那一刹那,冬暝的心直接涼透了。
青然的腹部,被一把短劍洞穿。
一口鮮血,直接嘔在了冬暝的手腕上:
“夫……夫君……”
青然的眼中滿是不舍。
“快……快跑!”
可此時,冬暝隻覺得全身如墜冰窟。
眼前的一切,仿佛已經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範圍。
卻見渾身是血的老廟祝,重重喘著粗氣,如同野獸一樣,猙獰的盯著冬暝。
“還真是……”
“差一點就讓你們跑了!”
話音落,短劍拔出。
溫熱的血液迸濺在冬暝臉頰上,瞬間冰涼。
最後一眼,青然滿臉悲傷和不舍,重重地倒在雪地之中。
血液快速染紅了四周的冰雪,隱隱將其融化,化作一攤血水。
“為什麼?”
冬暝眼神恍惚,隻覺得那種熟悉的頭疼欲裂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
“為什麼要殺死青然!”
悲憤交加的質問中,短劍再度刺了過來。
這一刻,冬暝身體又本能的想要躲開。
然而……他的意識卻心若死灰,似乎……不想躲了。
外祖母死了,冬家……也完了。
青然也死了。
這麼一來,自己活著,豈不就是孤家寡人了嗎?
這一刻,短劍同樣洞穿了冬暝的胸口。
皮肉被刺穿的痛苦,似乎沒有比見到愛人在新婚之夜含恨而死更加痛楚。
冬暝勾起一絲淒楚的苦笑,倒在血泊之中喃喃道:
“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啊……”
……
現實裏,棺木上。
長生第五的冬暝,察覺到身後陰影之人隱含殺氣,不由咧嘴一笑:
“怎麼?”
“想要殺我?”
“這樣好嗎?”
“別忘了,這紮彩幻術世界,可不是我布置的,裏麵的所有的因果,所有的故事,也都和我沒什麼關係。”
“我隻是個引路人。”
“這些……可都是他做的呀。”
說著,冬暝敲了敲腳下的棺材,轉身看向那陰影之中。
“他的執念,他的不甘,他的自責,化成了這方世界。”
“這些年來,已經愈發失控,甚至於影響到了整個常山縣。”
“你選擇的冬暝也好。”
“我這位自行誕生的也罷。”
“歸根到底,最後誰活,誰死,誰沉淪夢魘,都不是你我決定的,而是這棺材裏的本尊決定的!”
“而且……這故事,也並非是板上釘釘。”
“每一步選擇,都會出現不同的結局,就像是一個人的人生,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啊……”
“你選中的冬暝,記憶在被如此影響之中,身體固然做出了反應,可結果如何呢?”
“對於青然死亡的愧疚,對於愛人的生離,他卻不願意死別。”
“木已成舟。”
“你的選擇,功虧一簣!”
說著,冬暝從棺材上走了下來,有些慵懶的靠在棺材上,眼神帶著一絲複雜:
“我們這位本尊還真是……”
“死了都不讓人安生,你說呢?”
“這……淒慘話本當中,最初的那位……不敢和家人攤牌的懦弱少爺!”
此時,陰影之人也緩緩走了出來。
定睛一看,竟是陳篁!
陳篁臉色陰沉,輕揮的孔雀扇宛若最後一絲理智。
終於:
“這幻術世界,雖然是冬暝本尊於遺憾和執念當中生成。”
“但你如果不以藥仙童子之局,暗中聯絡裁縫孽海棠引誘他前來,就不會出現現在的局麵!”
長生冬暝哈哈一笑:
“那又如何?”
“你能拖延多久?”
“你當初用《奇譚妖異誌》,還有暗中以錯誤的情報吸引冬暝調查三藏蟲的時候,不就是為了隱藏他越發奇怪的活死人之身嗎?”
“說到底,《奇譚妖異誌》隻是個幌子。”
“從頭到尾,真正能吸收旁人力量魂魄為己用的,隻是他自己!”
“但……謊言既然做了,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填補。”
“你幹脆將計就計,一番布局,讓他和你貼近關係以後,順道破了鳳梧君所有的計劃。”
“可縱然冬暝實力強大如此,你卻發現,他還是擺脫不掉那份冥冥中的因果。”
“再這麼下去,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羅刹紅樓案以後,你才借故養傷離開冬暝,看他自己如何選擇!”
“你自己已經預料到,他和這本尊,遲早要有個了結!”
“如今,因緣牽扯,你卻要怪在我的頭上,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
“陳篁,或者說……那故事當中,給冬暝治病的……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