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恨意無休
對於王藥的話,冬暝一時無言。
曾經,作為鎮魂衛的他,在長安城內也算風光。
也正是因為得罪了權貴,最後才不得不離開長安城。
王家的情況也好,還是王藥失去父母和弟弟的情況也罷,倒是和自己有著一些相似。
王藥幽幽說道:
“當初,我被師父救下之後,自然也是繼續學醫了。”
“師父他老人家真的很好,給我一家三口建了墳,還將自己的醫術傾囊相授。”
“我感激他……”
“但是……我原本以為他能理解我的。”
冬暝沉默片刻,竟是收斂一身殺氣,拿了把椅子也坐了下來。
王藥有些詫異:
“怎麼,不動手嗎?”
冬暝搖搖頭:
“不是時候。”
“你不想動手,是因為你需要你身邊那桃木杖開花結果,雖然我不知道目的是什麼,但總要看了才知道。”
“我不想動手,是因為我也有我的謀算。”
“我的助力,還沒有到期。很多事情的真相,也還沒有弄明白。”
“不如……我們再談談。”
王藥眉頭一挑:
“你果然很特別。”
“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開始,我就發現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冬暝卻換了個話題:
“我聽戴緣川說,你的師父曾經評價你,過於執著的治病救人。”
“但是按照你所說,對於病人,你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那顆慈悲心,那這又是為何呢?”
王藥的眼中露出一絲複雜之色:
“一開始那樣治病救人,是因為我需要錢!”
“複仇是需要錢的,尤其是……你知道你的仇人是劉家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時候。”
“當然,我不會表現的那麼明顯。”
“我開始拚命的增進自己的醫術,這樣就可以在一個病人身上發現他所有的病症,包括已經發作的和沒有發作的!”
“如此一來,隻要能根治他們身上的疾病,不用多長時間,我的名聲就能出去!”
“那些怕死的有錢人,就會蜂擁而上。”
“如此,錢也有了,名聲也有了,人脈也有了!”
“要對付劉家,就不困難了!”
眼中的複雜之色,忽然變成一抹懷念之意。
王藥幽幽說道:
“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收手的。”
“就在我費盡心思,終於通過一次治病,聯絡到了洛陽城內的一位王爺之後,事情有了轉機。”
“那位王爺……嗬嗬,也不是什麼好人!”
“但是沒關係,隻要能夠給爹娘報仇,好人壞人什麼的,我也不在乎。”
冬暝點點頭:
“所以,你如法炮製,對吧?”
“我這邊也得到了一些情報。”
“洛陽城劉家,也算是當時洛陽城內的大戶人家,之所以迅速倒台,是因為給皇宮的藥材裏,有疑似用硫磺和砒霜熏製過的痕跡。”
“本來,這件事情以劉家的人脈來說,應該也不難解決。”
“但偏偏,鬧出了人命。且死去的還是一位昭儀。”
“那麼,劉家就隻能出來擔這個責任了。”
“據說,偌大的家族,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就和王家一樣。”
王藥笑了笑:
“不錯。”
“大仇得報之後,我心裏暢快的很。”
“我本想著,可以到此為止了。”
“從此以後,暢遊山水也好,歸隱山林也罷,都可以。”
“可是……”
王藥的笑容驟然冷冽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師父似乎看出了什麼,也似乎明白了我那些年拚命學醫的原因是什麼。”
“他將我逐出了師門!”
“我沒有想到,除了爹娘和弟弟之外,唯一一個對我真心實意的人,到頭來竟然也不能理解我!”
“醫者仁心?”
“嗬嗬……”
“多可笑的說法!”
“如果醫者仁心,就能好人有好報的話……”
“我的爹娘!”
“我的弟弟!”
“他們是怎麼死的!”
王藥重重喘著粗氣:
“那一天,我離開了師父之後,我思考了一天一夜!”
“然後,我終於想明白了!”
“還不夠!”
“還遠遠不夠!”
“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理解我的,從來都隻有我的血親!”
“不曾體會過我傷痛的人,就算對我再好,也永遠無法理解我內心的怨毒!”
“於是,我開始尋找一些遊方之術!”
冬暝眉心一皺。
王藥指了指那染血的桃樹:
“我在龍丘縣布局了兩年,為的就是今天!”
“我要讓整個龍丘縣……變成一個理想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我的父母,我的弟弟會活過來!”
“所有人都會發自內心的尊重他們,都會感激他們!”
“至於為什麼選擇龍丘縣……”
“嗬嗬……那是因為我知道了,原來洛陽城的劉家,還有個宗族本家在!”
“而在我所要營造的美好世界當中,這些惡毒腐朽的人,不需要!”
冬暝沉聲道:
“所以,你遇到了裁縫?並和她合作了?”
王藥咧嘴一笑:
“沒錯。”
“自從洛陽城劉家落寞之後,這個本宗的劉家也開始迅速衰弱。”
“裁縫幫我布局,更是為了讓我能夠更方便的行事,故意將我做成了受害者的樣子!”
“如此一來,都是為了在計劃逐漸成功的時候,我可以擺脫嫌疑!”
“千畝藥田的風水邪術,會有一部分的力量用來培育我的傀儡所看守的人麵果樹!”
“當人麵果樹成熟的時候,我就可以得到那些魂魄的精華!”
“以我自己為媒介,那些魂魄會被隻保留最純粹的部分,然後……由我來塑造全新的人格!”
“雖然陰童子命格的藥人手段,我不知道原理是什麼,但看著那些花費巨額錢財來養生的人,最終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我心裏可是暢快的很!”
“還有那些窮苦人家!”
“我不是讓你們也看到現實了嗎?”
“丹遊對他們如何?仁至義盡了吧!”
“我父親好歹還收一文錢,丹遊那孩子,卻連一文錢也不收!”
“這樣的慈悲,落到那些人身上,最後怎麼樣?”
“還不是輕易的就反咬你一口?!”
“這才是人性!”
“人性……本惡!”
冬暝點了點頭,旋即緩緩起身。
王藥見狀,不由道:“怎麼,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嗎?”
冬暝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
“我是終於明白了。”
“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我感覺到了可惜。”
“因為從你年幼開始,你就沒見過幾個好人了。”
“是啊,得了好處的人最後卻狼心狗肺的反噬於你的父母,這是不仁不義。”
“惡劣的競爭對手,為了能夠得到更多的好處,就害死了你的全家,這也是不仁不義!”
“這些,我能理解。”
“隻是……你理所當然,將沒有傷害過你的人,想象成遲早有一天也會傷害你……”
“這……不對!”
王藥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冬暝則繼續說道:
“你剛才也說了,丹遊是慈悲心腸,他和你父親一樣,都是有了最純粹的那一麵。”
“可是,你為了達到目的,卻讓他陷入地牢,更是差點死在了地牢之中,難道這不是你的錯處?”
王藥冷哼一聲:
“為了大仇得報,我已經不在乎自己是善是惡!”
“所以,必要的犧牲,我不會手軟!”
冬暝眉心一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去年龍丘縣的頭痛病,和你無關?”
王藥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原來你們核心調查的原因是在這裏!”
“坦白說,我也覺得有趣的很,竟然會有這麼詭異的病症!”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那不是我做的。”
“行了,好話說盡,時間也快到了。”
冬暝點點頭:
“最後……我還希望讓你見一個人。”
王藥眉心一皺。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青然走了進來。
戴緣川則攙扶著一名年過五旬之人,緩緩走了進來。
王藥瞳孔一縮:
“許攸師兄,你……”
許攸的表情很激動:
“師弟啊,這麼多年了,總算是再見到你了!”
“咳咳咳……”
看著許攸劇烈的咳嗽,王藥臉色一變:
“你……你病了?!”
許攸苦笑著點點頭:
“上了歲數了,如何不病?”
“也算是不治之症,就這樣了。”
說著,許攸看向冬暝:
“多謝郎君,讓我還能和師弟再見一麵。”
“勞煩諸位暫避,有些話,我想和師弟單獨聊聊。”
冬暝有些猶豫。
但看著戴緣川的表情,最終還是同意了。
隨後,冬暝、青然、戴緣川三人,來到外麵。
看著那生長的越來越高大的血色樹木,一時無言。
染血的房間內,許攸顫顫巍巍的坐了下來。
“這一晃,二十年過去啦!”許攸露出一絲笑容:“師弟正是壯年,我卻已經老了。”
王藥沉默著,沒說話。
許攸則繼續說道:
“師父他老人家,也已經於今年年初走了。”
“師弟,師父他老人家……還是很惦記你的。”
說著,許攸從懷裏取出了一封信,將其遞給了王藥。
“這是師父臨終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