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夜半
入夜。
客棧之內，陳篁已然睡去，青然也在床榻上酣然入睡。
卻見屏風旁，冬暝在燈火之下，正在看著從劉廟祝那裏拿來的所有圖紙。
這些圖紙，白天的時候，眾人已經簡單過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可是本要休息的冬暝，卻忽然覺得心中難安，一時間難以入眠，索性也就重新看起了這些圖紙。
“不愧是諸子百家當中，相當有名望的學術大家啊……”
“這機關術之玄妙，當真是……讓人完全看不懂……”
冬暝有些無語的，看著那一個個被拆分下來的零件圖紙的介紹，不知為何，看著看著，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些困了。
“赤霄雲……音如弦……”
冬暝眉頭微皺。
圖紙上，兩者並沒有什麼玄機。
忽然：
“嗯？”
手中的紙張，質感讓冬暝覺得有些奇怪。
他細細看去，卻發現手中這張紙的厚度……似乎比其餘的紙張來的要厚一些？
疑問中，冬暝借著燈光細細看去。
“嗯……夾層？”
冬暝取來一根銀針，對著那些許縫隙一點點的撥開。
卻見這兩張紙，並非夾層，而是因為沾染了什麼，不小心黏在了一起。
被撕開來的第二頁上，卻出現了幾個鬥大的字——機關魂魄。
在將這一頁內容看完之後，冬暝不由瞪大了雙眼。
“天才……當真是天才……”
“這劉廟祝，竟然能想到這樣的手段？！”
隻見這紙張上，赫然寫著兩種機關魂魄的創造方法。
實際上，冬暝先前就有些困惑。
作為人偶傀儡來說，音如弦也好，赤霄雲也罷，她們的形態、外觀，甚至是行動上的習慣，都和人沒有區別。
可是……這當中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有了三魂七魄。
人偶傀儡，沒有三魂七魄，設定的再如何精妙，無人操縱的情況下，恐怕也無法完成這麼多需要臨場應變的判斷。
而劉廟祝的這張紙上，就寫著兩種締造魂魄的方法。
不過，說是魂魄，實際上就是一種替代品。
劉廟祝寫的清清楚楚，第一種方法，就是搜集足夠的魂魄或者是地縛靈的執念，將這些念想通過術法混合在一起，放置在某一個設定好的機關容器當中。
那麼，隨著術法和機關的雙重加持，被重新融合的執念魂魄，就會誕生出被設定好的記憶和人格。
但實際上，這種方法雖然容易，卻並不穩定。
隻要稍加刺激，傀儡本身可能就會做出否定自己的行為。
而這種情況，倒是有些符合赤霄雲身上的問題！
因為到目前為止，赤霄雲對外的信息上，除了是赤雲歌的女兒，赤霄言的姐姐之外，並沒有其它的信息。
而且，她的生活邏輯，幾乎都是圍繞著，要找出殺害了赤雲歌和赤霄言兩人的真凶。
另外，劉廟祝提到的第二種機關魂魄的方法，則是有些匪夷所思。
那就是直接抽取天地精靈、妖魔鬼怪的魂魄，將其改造之後使用。
這種方法的好處就是，如果製造得當的話，穩定性更好。
但弊端也很明顯，需要大量的時間，還需要一些蠱術等特殊手段輔助。
“嗯？蠱術……”
冬暝微眯著雙眼：
“石棺……蠱術……”
“將赤霄雲改成了音如弦……”
“難道……”
就在這時，青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來到冬暝身後：
“夫君，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呢。”
冬暝轉身看去，卻見青然的衣服因為睡姿不好搞得半遮半掩，臉頓時漲得通紅。
輕咳了一聲，緩解尷尬的情況下，冬暝無奈起身，給青然將胸口的衣服整理好。
“不管怎麼說，你現在是女人，注意一下。”冬暝無奈一笑：“要吃點夜宵？”
“唔……”青然摸了摸肚子：“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
冬暝將白天買來的點心，放到了桌上，又給青然倒了杯清茶：
“喝點茶潤潤嗓子。”
看著大快朵頤的青然，冬暝一臉無奈：
“慢點，又沒人和你搶了。”
青然笑嘻嘻的將點心往嘴裏塞。
一旁的冬暝，看著這樣天真爛漫的青然，隻覺得好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晃了晃腦袋，又開始看圖紙。
青然見狀，不由道：
“夫君，你又不是墨家人，這些圖紙哪有什麼參考價值。”
冬暝便將自己的發現告知了青然。
隨後，更是將圖紙放到了青然麵前。
青然眨了眨眼睛，細細看完之後，腦袋卻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這是不可能的！”
冬暝一愣：
“怎麼說？”
青然將點心吃完，猛地喝了一大口的清茶之後，滿足的笑了。
冬暝哪來絹帕，給青然擦了擦嘴巴。
“夫君，你知道為什麼諸子百家會沒落嗎？”
冬暝一愣。
突然來這麼大一個問題？
“呃……我雖然讀過書，但也僅限於識文習字而已，這種問題……我還真沒有什麼頭緒。”
青然捂嘴竊笑：“夫君，在很多文人墨客的眼裏，諸子百家的消亡，自然有很多因素。”
“但是在我們這些神性的眼中，其實就一條。”
“天時不在他們身上了而已。”
“當初，百姓頑固不化，需要各種學說教化他們。所以才有了諸子百家。”
“但是隨著罷戳百家之後，實際上就代表百家流派的使命已經結束。”
“弱小一點的，諸如名家等，逐漸淹沒於曆史之中。”
“強盛一點的，比如農家、墨家、陰陽家等等，也選擇蟄伏起來。”
“之所以蟄伏，是因為他們的一些學說太過空想，無法實現。亦或者違背天理循環，不得福澤。”
“這機關魂魄，便是典型。”
“魂魄魂魄，乃是人之元神所在，怎麼能夠仿造呢？”
“這圖紙上，不管是糅合亡魂的力量，還是抽取山精野怪的魂靈，歸根結底，隻是一種臨時之法。”
冬暝眉心一動：
“青然，你的意思是……”
青然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說，不管這個手法多麼精妙，不管用的術法多麼深奧，機關魂魄從根本上就不可能存在。”
“就算勉強製作出來，也會因為魂魄本身的特殊性，很快就會陷入瘋狂之中。”
“換而言之，從一開始，這種手段就不可能長久。”
聽到“不能長久”四個字，冬暝猛地皺起眉頭。
柳無月被隨意犧牲，白玉似乎也隻是計劃中的棄子，成為骨妖的音如弦也不過可以隨意舍棄，加上又出現一個取代了音如弦的“音如弦”……
冬暝眼睛一亮：
“原來如此！”
“不是鳳梧君故意將計劃搞得如此繁瑣。”
“而是他使用了這個計劃之後，就注定人造人偶的維持時間無法太長。”
“所以，他需要更換！更換的過程當中，也正好可以讓計劃變得更加複雜，以至於讓人捉摸不透！”
“他必然一開始不想犧牲真正的音如弦，但是因為當時和蓮華釋有所交易。”
“所以……他隻能用鳳首箜篌來代替骨妖音如弦！”
“我和你之前在老翁的記憶當中也看到過，鳳首箜篌上寄宿著類似伎樂天的存在。”
“而這也符合機關魂魄的第二種製造方法。”
青然似懂非懂的說道：
“所以……從音如弦、赤霄雲的情況來看，不是她們死亡之後，鳳梧君被迫改變布局。”
“而是從一開始，鳳梧君的計劃當中，就會包含她們死去的部分？”
冬暝連連點頭，微眯著雙眼：
“如果我預料不錯的話……”
“恐怕音如弦也好，赤霄雲也罷，現在應該都已經回到煙雨紅樓了。”
“計劃的最後關鍵，應該是在雲紅裳身上。”
“明天去春秋劍閣，先道破音如弦的真麵目，再看赤霄雲的反應。”
“就目前來說，赤霄雲身上的故事，似乎和柳無月、音如弦有些割裂，但必然……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聯係才對。”
……
冬暝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春秋劍閣之內。
冰冷的大殿上，雲紅裳坐在上方。
音如弦一副柔弱的姿態，坐在那裏默不作聲。
赤霄雲卻一臉怒氣：
“事到如今，音如弦你還要隱藏到什麼時候！”
“是五福鏢局的陳方，當年資助了鳳鳴樂館，而且他也說了，樂館的老板根本不是你！”
“說！”
“你當初以鳳鳴樂館的身份來接近我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音如弦一臉無奈：
“四妹，我說了多少次了。”
“鳳鳴樂館是我的產業，地契都在我手上，你為什麼要聽信一個亡魂的證詞，而不願意相信我？”
赤霄雲冷笑道：
“地契？”
“這種廉價的物證，對於我們來說，想要偽造太過容易！”
“說吧，五福鏢局那場大火，還有我父親、我弟弟的死亡……”
“這一切，你到底在這裏頭，做了什麼手腳！”
赤霄雲麵容逐漸猙獰，雙眼布滿血絲。
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音如弦的肩膀：
“說啊！”
然而，音如弦的眼中卻忽然掠過一抹心痛之色，喃喃道：
“四妹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