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皮血詩
死去之人從身體來看,是男人無疑。
許是因為死前承受了過度的痛苦,男人的五官縱然沒有了皮膚,也顯得猙獰可怖。
隻是……那眉心的第三隻眼睛……
冬暝不由地看向一旁的縣令。
恰好,縣令也看向了他們。
“你們……不是遂昌縣的人?”
縣令的聲音特別沙啞,而且還有種莫名的空洞感。
冬暝拱手道:“我們是從長安城來的。”
縣令微微點頭,隨後看向一旁的衙差:“收拾一下,就做自殺處理吧。”
冬暝立刻攔在了縣令麵前,眼中帶著一絲巡視之色:“自殺?”
“哪有人自殺,會將自己的皮膚這麼完好無損的剝下來的?”
“縣令不覺得,這樣的理由有些太過牽強了嗎?”
縣令微微點頭:
“的確牽強。”
“但是,他們會相信的。”
“在這個日益變得奇怪的遂昌縣內,沒有人會為了一個破敗的寺廟裏出現一個來路不明的死者,就會信誓旦旦的要求真相。”
說著,縣令瞥了一眼冬暝三人:“既然是外來人,奉勸你們一句,趕緊離開這裏吧。”
“遂昌縣的人……已經都不正常了。”
旋即,縣令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對於這突然出現的詭異屍體,沒有絲毫探究的意思。
而那些衙差卻更是無能,帶著一絲猶豫的看向了冬暝三人:
“你們……不害怕?”
冬暝頓時被氣樂了:“諸位郎君也是衙差,本就是做的這樣的差事?”
“如今,心中莫不是害怕起來?”
哪知道,這些衙差卻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你們不害怕就好。”
“那這裏就拜托你們了。”
“你們是燒了還是埋了,都隨便你們。”
“我們先走了!”
“告辭!”
一連串的話,讓冬暝甚至都沒有反駁的時間。
看著這些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的人,冬暝眼中掠過一絲陰霾。
一旁,陳篁輕揮孔雀折扇,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看來……這縣令十有八九是知道些什麼。”
“否則的話,不會是這個態度的。”
說著,陳篁便繞過那兩尊染血菩薩。
冬暝和青然也走了進去。
卻見禪房之內,一切布局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看上去灰塵遍布,老舊腐朽,但就是一般的禪房模樣。
然而……
“嗯,找到了。”陳篁走到香案處,對於幾乎要碰到衣服的那具無皮屍體,直接無視一般,更是從香案上取下了一座巴掌大的香爐。
打開一看,那香爐之中有一顆龍眼大小的香丸。
“閣主,這是……”
陳篁笑道:“這就是我剛才說的陰香火。”
“世間之焚香,分陰陽兩道。”
“陽者便如常人所焚之香,或是浸染衣服,或是供奉神明逝者,總的來說,就是活著的人給死去的人、高高在上的神的供奉。”
冬暝眉心一跳:
“閣主的意思是……這陰香火,莫非……”
“沒錯。”陳篁折扇一合:“陰香火,燃燒之下,不存香味,不存燒灼之態,常人無法聞之,焚香者,乃為死者!”
“換句話說,這是死人給活人供奉的香。”
冬暝卻聽得有些迷惑。
自古以來,都是活人給死人供奉,哪有死人給活人祭祀的?
青然似乎看出了冬暝的疑惑,補充道:“亡者纏身,必有禍事。”
“最常見的,便是以此供奉,奪人陽壽。”
“或者,以陰香火奪人運數。”
“福報、陰德、壽數,這些就是亡者喜歡從活人身上掠奪的東西。”
陳篁笑道:“但是,如果是正常掠奪,便是犯了規矩。”
“這亡者身上,便會背上孽債。”
“所以,如果想要合乎規矩的,得到活人身上的東西,陰香火就比較重要了。”
陳篁的解釋,並沒有讓冬暝茅塞頓開。
相反,冬暝疑心之處,越來越多了。
如果按照陳篁的意思,那就是說這剝皮的……還當真不是人了?
這個死者,便是被人以陰香火供奉,要奪走身上的東西?
隻是……奪走的是什麼?
性命?
如果說奪命是為了壽數,為何又要將人弄的這麼慘呢?
疑問中,冬暝不由看向了那具屍體。
屍體雙手合十,就好像是僧侶修行的模樣。
其眉心中間的那隻眼睛……
冬暝壓下心中的不適感,謹慎的探出手指。
就在觸碰到那第三隻眼睛的頃刻:
“提溜……”
那眼球竟直接從凹陷處脫落下來,滾落在地上!
緊接著,這死者的身體,竟直接化作一陣齏粉,不過數個呼吸的功夫,蒲團上就留下了一些宛若骨灰一樣的詭異粉末。
冬暝撿起了地上的眼球之後,卻發現……那並非眼球,而是一種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珠子,隻是因為剛才潛入在此人的眉心之中,才會讓人誤以為是眼睛。
又在此時,冬暝注意到了那繃緊的人皮。
卻見人皮的背麵,也不隻是鮮血還是朱砂,寫著一首詭異的小詩:
“佛陀寺裏不問佛,蓮台之上何人坐。”
“不見定慧不見善,唯有三屍作九蟲。”
“今朝吾怨無人問,為死做鬼把怨消。”
“奈何邪佛菩薩相,不得超生淚兩行。”
“八苦在,五毒現,欲壑難填莫念佛,唯有今日供香火,惡鬼索命把人剝!”
字體娟秀,似是女兒姿態。
看著那字裏行間的怨恨控訴,冬暝卻是疑竇叢生。
這詩句其實不難理解。
供奉佛陀的寺廟當中,不見慈悲,不見真佛,以至於那蓮台之上所坐的究竟是什麼,誰也看不清楚。
“定慧”兩字,則是佛門當中的屬於,類似於戒律。
不見和尚守清規戒律,自然也不見和尚行善積德。
今日,我的怨恨沒有人知曉,也沒有辦法複仇,所以隻能變成鬼來想辦法消除這樣的怨恨。
隻可惜,對方修行高深,雖非佛,卻有菩薩麵孔,因而報仇無望,不能超生,唯獨血淚不盡。
“八苦五毒”也是佛門中,表明七情六欲的形容。
放在這裏,自然也是說此寺廟欲望深重,就不該口口聲聲念佛念經。
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供奉起陰香火,用此詛咒之法,剝了此人皮囊。
“詩句不難理解,唯獨這一句‘唯有三屍作九蟲’,有點難以理解。”冬暝不禁道:“我若記得沒錯,三屍之說,是道教的吧。”
陳篁折扇一合,旋即點頭:
“道教有言,若要長生,需斬三屍。”
“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淫欲。”
“一居人頭,一居人腹,一居人足。”
說著,陳篁將珠子拿到手中,仔細端詳,隨後遞給了青然:
“你看看。”
青然撇了撇嘴:
“不用看,這就是三屍蟲。”
冬暝詫異道:“這珠子……就是道教所要斬去的三屍?”
陳篁點頭:“意外嗎?”
“實際上,三屍蟲的蟲屍就是如此。”
“換句話說……眼前此人不管是和尚還是道士,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其死前,三屍盡除,人……應該是無欲無求之人。”
冬暝聽著卻更糊塗了:“所以說,此人是好人?”
青然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冬暝,不能這麼說。”
“斬三屍,就和佛門修持一樣,是一種修行法門。”
“你若是斬三屍之後的人定義成好人,恐怕有些模糊。”
“而且,我覺得你和閣主都沒有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如果說……這斬三屍不是此人自己斬的呢?”
陳篁微眯著雙眼:“青然的意思是……那供奉陰香火的人,奪走了這此人的三屍蟲?”
“因為三屍蟲被奪去,身體也會呈現斬三屍的狀態?”
冬暝卻不太讚同道:
“修行修行,就是修自身。”
“若是三屍可由旁人來斬,這修行豈不是可以投機取巧了?”
陳篁卻道:“沒那麼簡單,一般手段自然不行。”
“但如果是用陰香火的方法,就不見得了。”
“其實,所謂的陰香火,就是讓活著的人有更多陰德。”
“借著給他們陰德,索取他們身上的東西,便是交換,雖然可能性很低,但卻可以做到。”
說著,陳篁手一揚,那穿透在菩薩像上的人皮便浮空落下。
看著陳篁玩味的表情,冬暝有些疑惑。
這態度……是想管這件事情呢……還是不想管呢?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
“誰?!”
冬暝眼神淩厲,踏出房間頃刻,便看到一道蒙著麵的身影正匆匆翻過旁邊的屋簷。
“我過去看看。”
說著,冬暝便直衝而上。
“夫君,你等一下……”
話音未落,看著冬暝已經離開,青然不由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隨後,她古怪的看了陳篁一眼:“你似乎……對這人皮情有獨鍾?”
陳篁嗤嗤笑道:“我感興趣的倒不是這人皮,而是這人皮加上這三屍蟲之屍珠,你有沒有想到一種古老相傳的巫祝儀式?”
青燃似乎有些困惑。
但片刻之後,她仿佛想到了什麼,吃驚道:
“你是說……魘童子!”
“可是……這個手段商朝之後應該就失傳了吧!”
陳篁微眯著雙眼:“等冬暝回來,我們有兩個方向可以調查。”
“第一,就是這清淨寺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
“第二,就是那精神空洞的縣令。”
青然卻道:“這是……為何?”
陳篁眉心一挑,幽幽說道:“你不覺得,縣令和衙差對周遭的反應,很像是三屍缺損之下的狀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