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道童之恨
此時此刻,不孤女自身猶如厲鬼。
聲聲泣血之聲,哭的人肝腸寸斷。
就連為其護法的冬暝,心中也不由隱隱顫抖。
一股沒來由的悲傷情緒,湧上心頭。
刹那間,冬暝想到了很多不堪回首的過往。
比如自己爹娘的慘狀,自己最初沒有親人的孤苦。
不知不覺……竟是淚流滿麵。
“喳喳……”
三青鳥的叫聲響起,讓冬暝微微一顫。
心神,也從那種無法言說的悲哀絕望當中抽離出來。
“我……我這是……”冬暝擦了擦淚水,看著懷中的三青鳥。
陳篁輕聲道:“定住心神。”
“‘鬼哭靈’,是八部哭靈人獨有的手段。”
“乃是將自身化作厲鬼,泣血哭訴。”
“若是心神不寧,極容易被這哭聲影響,自身絕望崩潰。”
冬暝心有餘悸地點頭,看向了四周。
怨毒青蟲,在這一刻竟開始消散。
那些滿眼血淚的柳樹道童,逐漸的,仿佛有了一絲人性一般。
原本淒厲的哭訴,轉而變成了一種宛若有著人性的委屈哭泣。
同時,他們的身上燃燒起一團團白色的火焰。
火焰中,有著他們生前最後的不甘。
……
白龍觀內:
正在灑掃的道人,看著一臉凶戾之態的雲九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的眼中滿是祈求之色:“師父,不可啊!這樣做,是背離祖宗啊!”
雲九重雙眼冷厲地看著他:“這白龍觀是屬於白龍神的,屬於我的,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頤指氣使了!”
說著,雲九重有些煩躁的說道:“行了,現在正好地震過去了。”
“把三皇殿給我拆了!”
“從此以後,我們隻供奉白龍神!”
此言一出,四周的道士們都愣住了,隻覺得一陣荒謬和震驚。
刹那間,雲九重的弟子們,一個個大驚失色的跪倒在地上:
“師父!不可啊!”
“三皇,是我們三皇派的根基!”
“怎能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白龍,毀了我們三皇派這麼多年的道統啊!”
“是啊!師父您忘記了嗎?!”
“當初我們來到鬆陽縣的時候,您說過的,要將三皇派發揚光大的啊!”
雲九重怒聲道:“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做不做!”
這一刻,所有道人們麵麵相覷,最終堅定不移地搖了搖頭。
其中,為首的青年道士凝聲道:“師父,您說過,任何人犯錯,我們都應該指出。”
“不論輩分!不論年歲!不論立場!”
“師父,您錯了啊!”
“自從……師父您找到了白龍的雕像之後,你連前來供奉香火的香客,都讓他們改信白龍!”
“更聲稱,隻要信奉了白龍,就能長生不滅,日夜無憂!”
“師父!”
“您不單單是在毀壞您的名聲,更是在毀壞我三皇派的道統啊!”
“你宣傳白龍的模樣,和那些邪教的宗主,又有什麼區別啊!”
“住口!”雲九重雙眼猩紅,猶如豺狼一般凶惡的眼神,頓時讓在場所有道士渾身一顫。
雲九重一步一步,走到那名青年道士麵前,眼神冰冷無比:“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做不做!”
青年道士一咬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師父……我們不願!更是不能!”
雲九重怒極反笑:“好好好!”
“既然你們不動手!”
“那我親自來!”
“等到你們看到了白龍神,你們也會想要投身祂的懷抱的!”
“哈哈哈哈……”
大笑之中,雲九重發了瘋一樣的,不顧四周的廢墟,不顧道觀之外,遭受地震衝擊的百姓哀嚎,而是隨手拿起一些磚頭,就去砸三皇的神像。
“不!不可!”弟子們紛紛衝了上去,一個個的阻撓著雲九重大不敬的行為。
“師父!”
“師父,求求您停下來吧!”
“是啊,我三皇派的道統,怎能被一個來路不明的白龍侵占!”
然而話音剛落,一道血光迸濺而下。
所有人呆若木雞的,看著他們當中,那剛才開口的師兄弟。
卻見,他的心口,已然被雲九重洞穿!
青年道士眼中滿是悲傷和絕望,咳出一口鮮血,顫抖著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師父……您……”
話音未落,隨著雲九重抽出手臂。
青年道士頓時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師兄!”
“師弟!”
眾人悲鳴不已。
雲九重卻是毫無悲傷之色,站在一旁,冷冷笑道:“真是可惜啊,還是小的時候,做我童子的時候聽話乖巧。”
“怎麼長大了,就這麼不聽勸了呢……”
“我明明……也是為你們好的……”
這一刻,所有的弟子,都帶著怨恨的看著雲九重:
“師父!”
“您昏頭了嗎?!”
“他有什麼錯,您竟然殺了他!”
怨懟之聲剛剛發出,卻又是一抹血光飛濺,灑落在了一旁已經破碎的木門之上。
道士不敢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喉嚨,鮮血從指縫中“嘩啦啦”地流淌,瞬息便染頭了他的道袍:
“師……師父……”
不甘之言,又見死傷!
“不!”
悲鳴怒吼,所有的道士都徹底的失去了理智。
“師父,您瘋了!”
“必須製止您!”
“您停手啊!”
此時此刻,白龍觀內,上演著師徒相殘的悲劇。
可諷刺的是,弟子們一個個終究不敢真正傷到雲九重。
雲九重的雙手,卻如刀劍一般,不斷的收割著自己弟子的性命。
隨著一個個弟子的身亡,當最後的小師弟倒下之時,眼中還帶著對師父瘋魔的絕望和無力。
雲九重踩在這粘稠的血液之上,頓時發出一陣狂笑。
“可惜了!”
“可惜了!”
“你們要是聽話,該多好!”
“不過沒關係!”
“你們隻要恢複成孩童之時,成為為師從前的道童,你們就會聽話了!”
“嘿嘿……”
……
白色火焰裏,慘絕人寰的一幕上演著。
冬暝看的心中震顫不已。
他覺得難以置信的是,所謂的白龍……竟然能夠讓一個道行高深的三皇派主理人,就這麼親手殺了自己的徒弟?
這一刻,畫麵並未消失。
火光中,雲九重用詭異之術,在院落後方種植了柳樹。
被他親手殺死的弟子的血肉,就成了這些柳樹的養分!
隨著一張張符咒打入柳樹樹幹中後,很快的,一個個半身的柳樹道童,就出現了。
“師父!”
“師父!”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邪祟的笑容。
雲九重笑的十分滿意。
臉上的凶戾,也在這一刻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回歸了從前的師徒情深一般,當真驚悚諷刺!
火光在此時消失。
此時,柳樹道童們,仿佛也恢複了一些人性。
他們趴在地上,失聲痛哭,滿目的痛苦,滿目的絕望。
冬暝見狀,不由心生一絲憐憫之色:“這些道友,生前也並未作惡,隻是為了守護道統,竟然就被雲九重殘忍殺害了嗎?”
“就連死後,都要不得解脫,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陳篁微微一笑:“看來,冬暝想要幫助他們?”
冬暝心中一動,連忙看向陳篁:“我能幫他們?”
陳篁折扇一合,笑眯眯地說道:“嗯……很簡單,超度他們就行。”
此時,不孤女緩緩起身,已然恢複成了原先的模樣:“冬暝並非佛道之徒,沒有修為,使用超度經咒。”
陳篁點點頭:“所以,對冬暝來說,隻有一個超度辦法。”
“冬暝,用焚魂鬼火吧。”
冬暝一愣,不禁道:“閣主,可是這樣做的話,他們不就徹底消亡了嗎?”
陳篁的眼神,在這一刻有些深邃。
他看著冬暝,旋即又指向了那些已經有了理智,但不斷痛苦折磨自己的柳樹道童們:
“冬暝,他們生前,都是一心向善的修道之人。”
“他們遵循道法,幫助心善之人。”
“苦修自己,隻為了心中的信仰。”
“可是,現在的他們,承擔著被師父殺死的悲憤和痛苦。”
“而且……還承擔著傷害了他人的惡果業火。”
“他們善良的本質,讓他們不能接受自己成為駭人的妖魔。”
“他們的記憶,讓他們無法接受,自己被師父殺死的事實。”
“此地沒有修為足以超度他們的道士,也沒有佛寺僧侶。”
“不孤女隻能喚起他們的理智,卻無法讓他們擺脫這種生不如死的折磨。”
“冬暝,有的時候……死,也是解脫。”
冬暝咬了咬牙,握著橫刀的手,不斷攥緊,不斷鬆開。
顯然,他無法對於一個生前仁善,而被人戕害變成妖魔的人下手。
可就在此時:
“小友,請你動手吧!”
冬暝身體一顫,不敢置信地看向那開口的柳樹道童!
此時,他的麵孔已經開始變化。
正是那回憶當中,第一個死在雲九重手中的道士!
“可是……”冬暝還想說什麼,對方卻打斷了他,擠出一絲笑容:
“正如這位郎君所說,我們繼續留在白龍觀,隻是生不如死!”
“我們……不想作惡!”
“也不願成為吃人的妖魔!”
“在你們來此之前,化作妖魔的我們,也殺死了不少不信白龍真道的百姓。”
“我們……也是有罪的……”
這一刻,其餘的柳樹道童們,他們的麵孔也逐漸的浮現成生平的模樣。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痛苦卻無怨的表情。
“動手吧!”
“是啊,道友,求求你,讓我們解脫吧!”
“哪怕是灰飛煙滅,也總好過……繼續成為一個吃人的怪物!”
“請讓我們……在最後有體麵的離開……”
“求求你了……”
此時,他們的臉上又浮現其痛苦之色,頓時大吼:
“小友!快!”
“快啊!我們好像又要變回去了!”
一時間,生前的麵孔,和那慘白的童子麵孔開始互相替換。
善良的眼神,和邪惡的表情,也開始扭曲的融合。
冬暝不由地看向了不孤女,隻見不孤女幽幽說道:“我的‘鬼哭靈’,是可以讓他麼恢複理智,但也是有限製的。”
“施展讓他們變成妖魔的人,他的道行,比我要強。”
“所以,我的手段,會壓製不住。”
聽了不孤女的話,冬暝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
頓時歎息一聲,手一揚,所有的柳樹道童們,在這一刻紛紛葬身在火海當中。
“多謝!”
“多謝小友!”
“多謝了……”
聲聲道謝之下,耳畔更是傳來最後的囑咐之聲:
“小友……我們是負責守護白龍殿的……”
“你們想要的線索……應該就在白龍殿內……”
冬暝歎息一聲,旋即朝著這滿目大火,躬身呢喃: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