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道觀之內 柳樹道童
陳篁微眯著雙眼：“怎麼說？”
冬暝皺著眉：“那神像給我的感覺……有點類似我在碎葉城的時候，於摩尼教地窟當中，見到的神像。”
“就是……就是神像上的氣息，似乎……很相似。”
“但是……我很難形容。”
陳篁孔雀扇一合：
“你如今，已經可以化身為虛空夜叉。”
“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已經不能完全以人族自居了。”
“你會有這種冥冥之中的感受，也正常。”
“夜叉屬鬼，通陰。”
“且先寬心，我們一步一步來。”
冬暝點點頭。
兩人打開窗戶，看著下方來來往往的行人。
在觀察了一陣之後，冬暝發現，雖然整個鬆陽縣，如今因為永夜的關係，日夜不分。
但是，會有專門的打更人，不斷在街道上報時。
隨著時辰逐漸到了夜間的時候，坊間集市的人，便會開始減少。
不過，終究是沒有了宵禁。
所以，哪怕打更人通報的時間，已經到了子時，街道上還是有些零星的攤販生意的。
很快，飯菜也被端了上來。
冬暝檢查了一下，飯菜倒是沒有做什麼手腳。
兩人飽餐了一頓，冬暝順便給這隻肥頭胖腦，又喜歡占便宜的三青鳥，喂了些吃的。
逐漸的，路邊的人越來越少了，冬暝不免有些焦急起來：
“不孤女，怎麼還沒到呢？”
陳篁剛要開口，忽然，一陣風鈴聲傳入房間之內，不由笑道：“這不來了嗎？”
話音落，風鈴陣陣。
濃濃鬼霧，竟是自房間之內湧出。
“陽身孤探亂葬山，百鬼巡遊浮生緣。淒魂常伴黃粱枕，怨哭諸魂難永眠。”
詩韻作響，半身枯槁的不孤女，頂著白骨傘，如魑魅幽魂一般，出現在房間之內。
冬暝撓了撓頭，雖然這樣的出現，的確有點瘮人。
不過……為什麼感覺，不孤女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不孤女幽幽說道：“閣主，你以仙鶴傳訊之法，怎的讓我來了這等邪祟之地？”
陳篁笑眯眯地說道：“這不是有求於你嘛。”
不孤女略顯陰森的麵孔，死死盯著陳篁：
“但是，我不喜歡離開我居住的亂葬崗。在長安城內活動，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時間久了，我的身體會支撐不住。”
“若不是閣主說，姓盧的就在這裏，我也不會來。”
冬暝撓撓頭：“姓盧的是誰？盧貨郎？”
“嗯？”不孤女猛地站到冬暝麵前，給冬暝嚇了一跳：“你也認識他？”
感受著撲麵而來的陰風，冬暝一時間有些吃不準，不由地擠出一絲笑容：“我……我該認識……還是不該認識？”
“他在哪裏？！”不孤女幽幽問道。
冬暝求救一般的看向陳篁。
陳篁笑嘻嘻地說道：“盧貨郎曾經以夢魘之法，進了冬暝的夢境。”
“並且，他於夢中指引冬暝，告知了鬆陽縣永夜之事。”
“所以，雖然還沒找到盧貨郎，但是他十有八九，應該就在這裏。”
不孤女微微點頭，站到一邊：“那麼……你們希望我做什麼？”
旋即，冬暝將事情經過告知了不孤女。
後者微微點頭：“如今正是子時，可以出發。”
旋即，三人下了樓，和客棧掌櫃打了個招呼之後，三人離去。
客棧掌櫃撓撓頭，嘟囔道：“奇怪了，那個娘子……什麼時候上去的？”
……
此時此刻，三人行走在大街上。
永夜之下，家家戶戶，雖然依舊燈火通明。
但因為大部分人已經回家休息，隻有少數的攤販，打著瞌睡地擺著攤。
僻靜的氣氛，加上猩紅的燈籠，反倒是有了些陰森之感。
因為潮濕和陰冷，掀起的陣陣薄霧當中，不孤女打著傘，幽幽說道：
“那個神像，不正常。”
“這裏也很不正常。”
冬暝不由問道：“先生莫非是察覺到了什麼？”
不孤女微微點頭：“這裏……有很多死去的人。”
冬暝解釋道：“鬆陽縣在不久之前，曾經發生過疫症和地震，應該死傷不少。”
不孤女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魂魄根據不同的死法，在我的感知裏也是完全不同的。”
“我是說……這裏有很多，身染邪祟而死的人。”
說著，不孤女指了指其中一個攤販：
“那個人就是如此。”
冬暝不由愕然。
因為對方……是個活人啊……
不孤女的性子似乎也是清冷慣了，立刻收回了手，緩緩說道：“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但是我的感覺沒有錯。”
“這個鬆陽縣，從我進入開始，很多人在我眼裏，就是死人。”
“而且……是身染邪祟而死的死人……”
冬暝頓時沉默下來。
他並非不相信不孤女的話。
而是現在，線索零零碎碎，必須有輕重緩急才是。
按照宋雲誌給的路線，三人在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來到了白龍觀。
出乎預料的是，白龍觀似乎已經被重新修繕了。
隻是，單單就外麵來看，這裏似乎是空無一人。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是新修繕的道觀，看上去卻冷冷清清，沒有半點生機之感。
“怪事……我原本以為，要進入這白龍觀，恐怕還要費上一番波折。”冬暝喃喃道：“畢竟，這裏也算是雲九重死去的地方。”
“雲晴雙……難道都不會懷念她的爹爹嗎？”
陳篁笑眯眯地說道：
“那可未必啊。”
“你也看到雲晴雙的神態了，那樣子看上去……就不像是個凡人心性。”
不孤女則幽幽回答道：
“情感這種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靠不住的。”
“就算是雲晴雙殺死了雲九重，我也覺得不意外。”
冬暝嘴角抽抽。
心道之前在返魂香之事當中，怎麼沒有看出來，不孤女的心性……似乎有些怪異和極端？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作為旁門左道的代表。
夜行八部，每個人，幾乎都有自己不太正常的一麵。
相比較之下，看似正常的冬暝，才是他們當中最不正常的……
冬暝上前，緩緩推開木門：
“吱嘎……”
木門磨損的聲響下：
“嘎……嘎……”
一陣烏鴉的叫聲，由觀內發出。
當木門被徹底推開，伴隨一陣陰風。
“喳喳！”懷中的三青鳥給出了警告之聲。
冬暝尚未看清眼前有什麼，便忽然感覺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
“嗯？”
驚疑之中，冬暝掌心出現一團焚魂鬼火。
身後，陳篁和不孤女則是將道觀大門合攏起來。
“這……這是……”
定睛一看，卻見翻修過的庭院之內，竟然種滿了柳樹。
這些柳樹，枝繁葉茂的，隨著陰風，柳條在夜色之中嘩啦作響，舞動如幽魂一般。
那些烏鴉，則停留在柳樹之上，一雙雙眼睛，在夜幕中死死盯著突然出現的冬暝三人。
“這……在宋雲誌的夢境當中，倒是沒有看到，有這麼多的柳樹。”
“庭院之內，應該是空白一片才對。”
冬暝看向不孤女：“你感覺如何？”
不孤女環顧四周，眼中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上的變化：
“這裏柳樹甚多，陰氣極重。”
“而且……我感受到了許多孤魂怨鬼……”
“這裏……應該不太平。”
說著，不孤女看向了柳樹前方的三皇殿。
“那裏……陰氣最甚，恐有危險。”
陳篁看向冬暝：
“怎麼說？要離開嗎？”
冬暝搖搖頭：“這白龍觀和白龍真道關係匪淺，必須要將這裏查得水落石出。”
陳篁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且布置一個障眼法，讓外人不要見到這裏的變化。”
說著，陳篁孔雀折扇一樣，點點磷光在道觀圍牆之上閃爍而起。
定睛一看，那磷光猶如螢火蟲一般，森森點點。
旋即，三人自柳樹當中穿梭起來。
然而，怪異之事發生了。
這白龍觀內，雖然滿是柳樹。
但整個庭院本身的麵積，也並不算很大。
因此，要穿過這些柳樹，來到三皇殿，本就不需要太長時間。
可是……此時此刻，三人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近在咫尺的三皇殿，卻隻能看到，碰不到，猶如海市蜃樓一般。
“不對勁！”冬暝猛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閣主，先生，我們是中了幻術嗎？”
“為何會一直在這柳樹當中，出不去呢？”
不孤女幽幽說道：“柳樹……在風水玄學的稱呼裏，又被稱為招魂幡。”
“在家宅之中，四大凶樹，本身是十分忌諱的。”
“有著前不栽桑，後不栽柳的說法。”
“我們……真的來對地方了嗎？”
冬暝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不孤女看向四周：“此地既然種了柳樹，那其作用，恐怕就是為了反逆風水，以邪祟之局招魂養魂。”
“此地孤魂怨鬼數量不少，也是佐證。”
“但是……柳樹種植在前廳，於風水上來說，招魂效果不佳。”
“種於後院，才是施展招魂的最好方法。”
“所以……我們真的是在白龍觀的前院嗎？”
冬暝撓了撓頭：“應該是吧，我們也沒道理，從正門進入，就來到後院啊……”
說著，冬暝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宮殿，忽然瞳孔一縮。
不對！
陳篁此時此刻，也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哎呀呀，這白龍觀看來還真是有些詭異了，連我都被蒙騙了呢……”
“我們隻看到了三皇殿的牌匾，卻沒注意到……這三皇殿內的神像，此時竟然是背對著我們呢……”
不孤女緩緩點頭：“若是按照宮觀風水而言，神像正對之麵，才是正門。”
“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是在白龍觀的後院之中……”
話音剛落，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怪異的笑聲。
笑聲多為童子。
此時，更有陰風陣陣，柳樹枝條隨風而起，倒當真有了幾分招魂幡的感覺。
冬暝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啪！”
怪異的觸感，讓冬暝低頭一看。
卻見腳下，竟然是一處有些裂痕的墓碑！
墓碑並不大，差不多也就巴掌大小。
墓碑看上去早就倒塌，上麵書寫文字的部分，也有些模糊不清，裂痕斑斑。
緊接著，那笑聲更加鬼祟起來。
旋即，一個個看上去年歲不等的道童，竟是從柳樹之中鑽了出來。
他們似乎是鑲嵌在了柳樹當中一樣，隻有上半身存在於外麵。
隨著一個個抬起身體，那碧綠色的眼睛如同磷火一般，更是露出一個個滲人的笑容。
道童們揮舞雙手，如同孩童嬉戲，可那雙手，卻不見五指，而是滿目柳條。
看去似如拂塵，又似招魂一般。
“求道求道非人道，求法求法非人法！”
“三花散來五氣消，求得血肉享逍遙！”
“嘿嘿嘿……”
“哈哈哈哈……”
說一會見，柳樹道童們，三五成群，伴隨柳樹輪轉，身後入口之處竟也消弭無蹤！
緊接著，柳樹道童們異口同聲道：
“三位道友。”
“此番前來。”
“是求法？”
“還是……求死啊……”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