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香妃竹鈴 河畔鬼哭
這些手持紅傘的青衣鬼女，紛紛將鬼麵曼陀羅放在了自己的傘骨之上。
緊接著，這些邪異之花，竟是從根部生長出一條條藤蔓，將傘柄纏了個嚴嚴實實。
“唉……”
一聲輕歎，上百的青衣鬼女們，素手擦拭著臉上血淚，做出一副掩麵垂淚的模樣。
緊接著，她們腳下，生起滾滾迷霧。
這些迷霧，開始朝著前方蔓延。
青衣鬼女們，也紛紛抬起了腳，一個個的，整齊有序的朝著前方走去。
“我們怎麼辦？”裴亮不禁問道：“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冬暝想了想，旋即看向曼鈴君：
“你的無聲鈴音，能防禦鬼魅嗎？”
曼鈴君點點頭：“要蒙騙過她們，應該並不困難。”
冬暝立刻說道：“好，那我們也跟上去看看。”
旋即，冬暝、曼鈴君、裴亮三人，從下了高坡開始，便施展出了無聲鈴音。
冬暝率先踏入迷霧之中。
“嘩啦……”
仿佛波濤拍打的聲音一樣，迷霧微微一動。
前方的青衣鬼女們，也驟然停了下來。
這一幕，讓冬暝三人呼吸一滯，不禁冷汗直流。
卻見青衣鬼女們，一點一點，帶著一絲僵硬的轉過頭顱。滴血紅傘之下，一雙禁閉的雙眼，還在流著血淚。
冬暝見狀，心中一驚。
隻因為這些青衣鬼女的眼睛……看上去……似乎是人為戳瞎的！
“嗚嗚嗚……”
“嗚嗚嗚……”
哭泣聲，似乎開始重了起來。
裴亮和冬暝正糾結著，要不要先退回高坡，被曼鈴君輕輕按住肩膀，旋即搖了搖頭。
此時，無聲鈴依舊在晃動著。
似乎是曼鈴君的幻術技高一籌，青衣鬼女們隻是麵朝著冬暝等人的方向，約莫半炷香的功夫，又緩緩的轉過身去，抬起腳繼續朝前走去。
三人見狀，暗自鬆了口氣。
在放慢了腳步的同時，三人更下意識的放緩了呼吸的頻率。
隨著鈴音幻術的護持，一點點的跟在青衣鬼女們的身後。
直到此時，他們才終於發現，這條當年讓胡人頭疼無比的碎葉城入口，究竟有多麼複雜。
雖然隻是簡單的用一些密林來作為遮擋，卻如同迷宮一般。
冬暝三人也是和牛鬼蛇神打過交道的，但他們自問，若是沒有這些青衣鬼女們帶路，自己也會繞的七葷八素，半晌也找不到出口。
抬頭看去，許是因為樹林茂密的關係，原本就隻有點點月華和星光，此時被遮蔽的幹幹淨淨。
再加上，為了不打草驚蛇，冬暝並未用鬼火照明。
因而，在行進的過程當中，冬暝三人，也隻能隱隱看到，不遠處的黑暗裏，一群幽幽鬼女不斷前進。
“呼……”
一陣寒風，三人渾身一顫的頃刻，耳邊更是傳來一陣風鈴之聲。
冬暝一愣，轉而看向四周，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兩邊的樹林之內，竟是掛滿了風鈴。
這些風鈴似乎都是用竹子製作，做工並不是很精細，看的出來，仿佛是匆匆忙忙完成的作品。
曼鈴君見狀，不由說道：“這些竹子……應該都是湘妃竹。”
冬暝一愣：“這個品種……很特殊嗎？”
曼鈴君解釋道：“湘妃竹本身沒什麼特殊，但是有一個淒美的故事。”
“簡單來說，就是舜帝挑戰惡龍而死，其妃子娥皇女英知道以後，日夜哭泣，以至於雙眼哭瞎，形成了竹子之上的斑斑痕跡。”
“於是，這就有了湘妃竹的說法。”
冬暝眉心一動？哭瞎了雙眼？
他下意識的看向了那些還在前進的青衣鬼女，這些鬼女，一個個眼睛也都是瞎了的，再加上這裏有湘妃竹的存在。
莫非……
忽然，裴亮感覺頭上刮到了什麼。
“叮鈴！”
湘妃竹的風鈴瞬間響了起來。
這讓三人臉色一變。
因為前方的青衣鬼女們，似乎又停了下來。
此時，陣陣陰風之下，四周的迷霧也開始逐漸濃重，原本隻是在腳邊環繞，現在卻已經沒過了腳踝的部分。
“嗬……”
分辨不出是笑聲，還是歎息，又或者是哀怨的無力，隨著紅傘之上，點點鮮血滴落之下，青衣鬼女們再度開始朝前走去。
裴亮這才看向頭頂。卻見這些風鈴下，原來還懸掛著一些竹片。
隻是因為光線問題，剛才竟然沒有注意。
三人湊近看去，隻見那竹片上寫著——吾夫君，陪戎副尉李朗。
陪戎副尉？
三人眉心一皺，他們對這個官職並不陌生。
在軍隊中，這是從九品的武散官，就品級上來說，正好和冬暝是一樣的。
“我們朝前看看。”
冬暝使了個眼色，另外兩人心領神會，便是查探四周湘妃竹風鈴上，是否有類似的竹牌。
很快，他們便發現，這些風鈴，幾乎無一例外，都有名姓。
區別無非就是，有的人有武官品級，有的人可能沒有罷了。
冬暝沉聲說道：“這些木牌上寫的很清楚，上麵都是一些夫君的名諱。”
“這麼說來，會不會是這些青衣鬼女，在尋找他們的夫君？”
裴亮眉頭緊皺：
“碎葉城自從建造之後，雖然也屢屢發生戰事，但基本上我朝都贏了。”
“可是，看這些木牌上所寫之言，還有這陣仗，我怎麼感覺有點城破人亡味道？”
冬暝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
“等等！裴亮，你剛才說，碎葉城屢屢發生戰事！”
“我若記得沒錯……碎葉城不是丟過一段時間嗎？”
裴亮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沒錯，那是高宗皇帝的時候，也就是……”
說到此處，裴亮也愣住了，他看向了冬暝和曼鈴君：
“對啊……我們怎麼給忘了……”
“剛才我們不是在書房裏還看到過嗎？”
冬暝沉聲詢問道：
“所以……碎葉城大敗，就是永淳元年的時候？”
裴亮點了點頭：
“差不多了。”
冬暝又問道：
“那……當時看守碎葉城的是誰？”
裴亮搖了搖頭：
“這我還真不記得了，隻是聽聞後來高宗皇帝本來想讓裴行儉大人出手的。隻是他還沒有出發，便過世了。”
“最後，還是王方翼大將軍出馬，最終平叛結束。”
冬暝點了點頭，看著眼前已經有些走遠的青衣鬼女，又再度跟了上去。
裴亮似乎也明白了冬暝的意思，眼中有些一絲荒謬之色：
“這……應該不會吧……”
“冬暝，你想說的是……我們現在見到的人，全都是當初死在碎葉城叛亂裏的？”
冬暝沉聲道：
“你有更好的猜想嗎？”
一時間，三人的內心都有些駭然。
這種情況，對於他們來說，也是頭一次見到。
而此時，在經過漫長複雜的通道之後，眼前驟然寬敞了許多。
定睛一看，這些青衣鬼女們，竟是走向了不遠處的一條河流。
曼鈴君見狀，不禁說道：
“按照地理位置來看，這應該是羅思河。”
“是當時，西域到碎葉城非常重要的一條河流。”
冬暝卻並未在意那河流的名稱，而是死死盯著旁邊不遠處的一片偌大的花田！
這花田，足足有數十畝！
其種植的，竟然都是鬼麵曼陀羅！
隨著冬暝三人不斷走進之下，那屬於獨特的花香味，也開始縈繞在鼻尖。
卻見這些青衣鬼女們，穿過了鬼麵曼陀羅花田。
她們手中的紅色，滴落之鮮血，也不斷的將鬼麵曼陀羅沾染的更加鮮紅。
隨後，她們停在了花田前方的羅思河。
冬暝抬頭看去，卻見上方烏雲蓋頂，月華星光，被盡數遮掩的幹幹淨淨！
除了這片茂盛的花田之外，四周零散的大樹，已經沒有了生機，看上去一片焦黑幹枯，甚是不祥。
“嘎……嘎……”
黑色的鳥類，紛紛落在了這些大樹上。
定睛一看，是一群烏鴉！
同時，這叫聲也越發的響亮起來。
卻見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烏鴉越來越多，同時還有不少的鴞鳥。
這些猛禽，在烏雲之下，睜著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冬暝三人的位置，就仿佛透過幻術，已經看到了他們本身。
這讓三人不免的緊張起來。
“噗通！”
“噗通！”
一個個青衣鬼女，竟是紛紛跪在了河畔邊上，開始抽泣哭訴起來。
冬暝三人也徐徐向前，他們小心謹慎的穿過花田，就怕引來鬼女和這些莫名猛禽的注意。
而當他們也來到河邊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一幕驚的差點叫出聲來！
隻因這些青衣鬼女，哭的越來越淒厲，血淚也是越流越多！
哪怕是血淚打濕了她們的衣裙，她們也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一時間，哭訴之聲，仿佛回蕩在夜空之下。
聽的冬暝三人，竟不由自主，心中也萌生一種鬼祟的悲傷之感，宛若三秋怨腸，寸斷難耐。
冬暝的眼神開始恍惚起來。
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己曾經目睹爹娘死去的畫麵。
想到這裏，他忽然感覺到一陣絕望和無力。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都沒有查出殺死爹娘的妖魔！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明明是一心辦案，卻還要被有心人算計！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現在，卻還要來到碎葉城這種鬼地方，調查一個明明和我沒什麼關係的事情……
逐漸的思考開始消極，想法開始負麵，冬暝甚至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感覺。
是啊……
自己管這些做什麼……
自己……明明可以活的很輕鬆的，不是嗎？
隻要自己踏出這一步……隻要自己……不再和那些權貴作對……
那不就行了嗎……
忽然：
“喳喳！”
三青鳥的叫聲，讓冬暝瞬間驚醒過來。
他看著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已經靠近了那些青衣鬼女，頓時冷汗直流。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同樣神誌不清的曼鈴君、裴亮兩人。
兩人的情況比自己更加嚴重，幾乎已經要碰到青衣鬼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