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君之恨 虎翁之怨
難道……王老婆子就是老翁？
冬暝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
“啪。”
老翁的手，忽然搭在了冬暝的肩膀上。
冬暝下意識地看去，卻見那手掌雖然枯槁如白骨，可此時卻隱隱的感覺到一絲沉重。
他如今雖然是幼童，可武感還在。
那種仿佛蠻力而壓製下來的沉重感，竟是越來越大！
冬暝順勢轉身麵對著老翁，並不著痕跡地朝著祭壇處後退了幾步：
“阿翁，您就住在這裏嗎？”
老翁笑著點點頭：“是啊，就是這裏。”
“可是……這裏似乎並沒有屋子。”冬暝反問道。
“嗬嗬……”老翁的笑聲在寂靜的山頂上，透著一絲古怪之色：“我平日裏，就睡在這祭壇上的。”
“哦？”冬暝故意眨了眨眼睛，裝作一副懵懂不知的樣子：“可是……這樣一來，阿翁不會冷嗎？”
“不會的。”老翁笑著招了招手：“孩子，你過來。”
“為了感謝你送阿翁上來，阿翁獎勵你一塊糖，就在阿翁懷裏哦……”
冬暝點點頭，旋即走到老翁的麵前，手更是探入其衣服當中，裝作搜尋的樣子：
“阿翁，您說的糖果在哪裏呢？”
老翁一隻手撫摸著冬暝的頭。
另外一隻抬起的手，竟是在此刻，逐漸的開始長出絨毛，旋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一直碩大的爪子！
而此時，老翁的雙瞳竟變成了黃褐色，嘴角竟是咧到了耳邊，更逐漸的長出了獠牙！
正當老翁的爪子要從後麵割開冬暝喉嚨的時候，卻忽聞懷中之人一陣輕笑。
下一刻，一陣劇痛傳來！
幾乎是一氣嗬成一般。
從匕首刺入腹部，拔出，並瞬間低下身子，在地上翻了個跟頭逃過爪子的攻擊。
等到老翁反應過來的時候，冬暝正緊握著匕首，緊繃著身體，帶著一絲緊張之感的盯著他！
“你……你……”
老翁一時半會兒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冬暝看了看那如同老虎一樣的爪子，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阿翁你不是人，而是……一隻猛虎吧。”
老翁陰沉著臉：“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冬暝麵無表情，幽幽開口：
“並不困難。”
“從你受傷開始，我就察覺到了你的問題。”
“你的傷口呈現出變形和凹陷，甚至隱隱還傷到了骨頭。”
“這不是尋常的跌打損傷會造成的傷口。”
“如果是鋒利的兵刃，就更加不可能了。”
“但是有一種情況會造成。”
“那就是……山野村莊會放置的……大型捕獸夾！”
“因為要防止狐狸、野狼之類的偷吃家禽，或者是傷害活人，偏遠村莊放置這些並不奇怪。”
老翁點點頭：“原來如此，倒是我小瞧了你這個小鬼！”
“原本以為，你如此好騙，應該是個沒心眼的。”
“現在看來，你是故意跟過來的吧！”
冬暝沒有正麵回答老翁的話，而是反問道：
“蘭嬸，是不是你殺的！”
老翁眉頭一皺，旋即似乎想到了什麼：“你說那個婦人？”
“不錯，我餓了，又受了傷，自然需要血肉的力量來補充體力了。”
冬暝深吸口氣，雖然他沒有辦法詢問自己腦海當中的那段仇怨是否也是眼前的虎妖所謂，但是……
仿佛是察覺到了冬暝的怒氣，老翁的麵孔也開始出現變化。
此時，老翁逐漸變成了猛虎的模樣，皮毛、花紋、眼睛、胡須，都一一開始變幻。
就連那原本看上去垂垂老矣的身體，也開始化作魁梧的獸軀。
“小鬼，你有這個魄力和膽量，我很詫異。”
“但是你莫不是以為，這點傷勢，就能在我的麵前放肆了吧！”
“我早就不是尋常的老虎了，今天就拿你打打牙祭！”
就當虎妖老翁匍匐著身子準備動手時，忽然感覺體內一痛，下意識的大口一張，竟是嘔出一口腥臭的血液！
“砰！”
虎妖老翁不及反應，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旋即渾身癱軟，直接倒在了地上。
“怎……怎麼回事，我的肚子……”
冬暝見狀，暗自鬆了口氣，旋即道：
“既然從你受傷之時，我就已經看出破綻，又怎會沒有提防之心？”
“敷在你腿上的藥物，可是帶著劇毒！”
“這毒草本就是獵戶們經常塗抹在武器上用來捕獵的。”
“隻是……毒草的發作需要時間。”
“阿翁啊，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故意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因為拖延時間，對我有幫助啊……”
虎妖老翁疼的齜牙咧嘴：“這不可能！”
“我明明……明明讓你也塗了一些的！”
“沒錯。”冬暝點點頭：“但是……我並沒有用那片外麵的葉子，對嗎？”
虎妖老翁瞳孔一縮，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傷口處！
卻見腿腳的部分，那寬大的樹葉此時已經有了一絲腐爛！
“原來如此，葉子有毒，你為了避免我起疑心，或者是料到我起疑心，所以才……”
虎妖老翁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下一刻卻又癱軟下去，看上去仿佛十分的虛弱。
冬暝卻並未上前，而是靠在身後的石塊上：
“你不用裝作一副虛弱無比的樣子。”
“你不是一般的老虎。”
“如果我所料不錯，你應該是山君吧。”
“《說文》曾言‘虎，山獸之君’。”
“在看到這裏的祭壇之後，我更加確定，你就是這座山的山神。”
“雖然山神的本質還是動物的身體，但已經具備了一定的道行。”
“你沒有自己所表現的那麼虛弱。”
“山君，不，作為保護一方山脈平安的守護神，一旦吃了人血，那就是……山鬼！”
冬暝的眼神透著冷冽之態：
“你身為山君，吃人便是罪大惡極！”
這一刻，山君虎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癲狂，也帶著譏諷和悲傷之感。
凶惡的目光在盯死冬暝的刹那，龐大的身軀已經騰飛入空，狠狠撲來！
冬暝順勢閃躲，在跨過山君虎妖的身下時，匕首一勾，便又是一道傷口留下！
滾燙的鮮血灑在斑駁的祭壇石塊上，看上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你這個小鬼！”
“我罪大惡極？！”
“你知道什麼！”
這一刻的山君虎妖仿佛是被抓住了痛點，大口張開，用最原始的方法撕咬向冬暝！
但因為劇毒和腹部的兩刀，此時的祂也呈現出一絲虛弱疲軟之態！
冬暝雖然變成了孩子，但也正因為是孩童的身體，柔韌性反而更好。
連反摔打之下，雖然不可避免出現了皮外傷，但比較山君虎妖可是好上太多。
此時，冬暝微微弓著身子，不敢怠慢。
他知道，自己但凡有一下沒躲過攻擊的話，那等待自己的，就是成為山君的盤中餐了！
此時的山君虎妖一臉猙獰：
“我本來隻是山上的一頭猛虎！”
“我從來沒有打擾過你們人類的生活！”
“隻是因為偶然間，我咬死了想吃孩子的野狼，他們就將我當作了山君！”
“原本這也不錯！”
“我苦苦修煉，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褪去妖身。”
“如今得個山神的位置，雖走了捷徑，但我也一直守護著這裏的平安！”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供奉了我！卻又拋棄我！”
說著，山君虎妖的速度竟然又快上了幾分！
冬暝臉色大變，縱然已經捕捉到了對方的行動，但是這驟然提速的行為，自己未經練武的身體，反應力根本夠不上！
千鈞一發之刻，冬暝一咬牙，也隻能下意識的偏離了一點位置。
“嘶啦！”
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下，滾燙的鮮血瞬間蔓延到手腕處！
冬暝踉蹌了幾步，看著被咬掉一塊肉的肩膀，臉色蒼白。
他現在的身體，不管是體質、疼痛的耐受力，都遠遠低於從前！
得了一點血食的山君虎妖緩緩轉過身，沾滿鮮血的獠牙和凶惡的目光，看上去十分滲人！
“我一直本本分分的守護村民！”
“替他們驅趕其它山精野怪！”
“可他們，卻逐漸的遺忘了我！”
“一旦接受了山君的位置，若是沒了供奉，就會逐漸衰弱！”
“長期以往，我會連一同普通的老虎都不如！”
“我苦苦修煉，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智慧！”
“不是為了在你們人類不需要的時候，就被當成垃圾直接丟在一旁，默默消失的！”
“既然是他們不仁在先，我又何須有義！”
“既然是他們不供奉在先，那我又何須在意他們的安危！”
山君虎妖再度撲來，這一次，速度更快了！
冬暝受了傷，本就體能變弱。
此消彼長之下，再也沒能逃脫山君虎妖的追捕！
“噗通！”
後背仿佛有骨頭斷裂了一樣，冬暝疼的齜牙咧嘴，卻見那碩大的虎頭逐漸接近，嘴巴裏更是傳來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到！
“我本來……不想傷害你們這些村民的！”
“是你們欺我太甚了！”
“這山中，除了小動物之外，隻有我山君！”
“可是你們村子，竟然用了捕獸夾！”
“這不是防我，是防誰！”
“我本就已經很虛弱了，平日裏都靠著自己捕獵血食勉強維持！”
“你們卻還如此欺辱於我！那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此時，山君虎妖的臉開始出現快速的變化。
一會兒是老虎的模樣，一會兒又變成那老翁的麵孔，仿佛是陷入了一陣癲狂之中！
“人類的血元的確是好！”
“隻要再吃一些，我就能恢複氣力，我就可以重新健康起來！”
“這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
下一刻，鋒利的爪子死死拍了下去。
關鍵時刻，冬暝牙一咬，竟是用匕首直接割開了自己被虎爪所鉗製的皮肉部分！
幾乎刨到白骨位置的傷口和大量鮮血的流失，讓冬暝疼的幾乎昏厥。
可死關臨頭，已經由不得他了！
山君虎妖驟然失去了著力點，再加之受傷，身形一個踉蹌。
冬暝眼疾手快，傷痕累累的手，死死抓著匕首斜著往上直接一劃！
“嘶啦！”
仿佛利刃割開皮肉的聲音。
滾燙的鮮血幾乎糊住了麵部，粘稠和血腥的感覺，讓冬暝呼吸有些不暢，卻仍舊在最後之刻，翻滾到一旁。
“呃！”
冬暝掙紮著站了起來，卻見那山君虎妖的喉嚨處已經滿是鮮血！
它的眼神滿是怨毒和不甘，掙紮著站了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聲聲淒厲控訴，山君虎妖最終淒怨哀嚎之下，身體驟然癱軟在了血泊之中！
銅鈴般的眼睛，逐漸無神，卻死死睜著，仿佛昭告天地，自己無法瞑目！
冬暝略微鬆了口氣，以年幼之軀，要對付山君，縱然是已經墮落成山鬼的衰老之虎，自己也是僥幸太過了。
就在冬暝準備離去之時，剛一轉身，便看見王老婆子站在了那裏。
王老婆子笑了笑，看上去就和之前的和藹老太一模一樣：“小郎君，倒是……有幾分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