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虛偽夫子 仁善童心
回歸鎮魂司的冬暝,因為線索有所突破,難道地在這些天裏好好地睡了一覺。
劉業見狀,無奈的歎了口氣,如同一名長者,眼神又好氣又開心。
作為鎮魂司的成員,他何嚐不明白,冬暝這樣的赤子之心有多麼的難能可貴。
“罷了,我是他的大哥,就讓他盡情的去做吧。出了事,橫豎我兜著!”
劉業暗暗下了決心,旋即又回到房間之內,將三位人證的供詞做了一些補充。
每每這個時候,劉業也覺得挺諷刺的。如此次案件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
基本上核心證據還沒有找出來,但是已經可以斷定凶手是誰。但是也正因為沒有核心證據,案件被擱置的也著實不少。
畢竟在很多人心目當中,鬼魂的口供,是沒有任何參考價值的。
他從小小的九品鎮魂衛一路晉升到如今的一品鎮魂衛,也看過太多這種讓人無奈的案件了。
念及至此,劉業的眼中湧出一絲思索之色:“看來,得趁著這幾天,去找一趟司主了……”
……
第二日,冬暝估算好時間,早早地來到了西市。
雖說自開元年間,坊間的宵禁管控,還有商貿交易管控就沒有那麼嚴苛了,但是絕大部分稍微有點規模的買賣也好,還有一些官府認可的私塾、書院也罷,也基本都是在長安城的兩個市當中。
東市相對來說,因為達官貴人更多,所以那裏的發展會更好一些。
西市則相對弱一些,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裏倒是也安靜一些,比較適合私塾的氛圍。
對於私塾書院,其實並不難找。
因為長安城內,除了門閥貴族會有開設在自己家中的私塾之外,能在坊市開設的書院屈指可數。因為絕大部分對的平民百姓,想要念書還是很不容易的。
“就是這裏了嗎?君子書院?”冬暝搖搖頭,這名字倒是符合儒家做人的首要。
剛剛踏入門扉當中,耳邊便傳來一陣誦讀書經之聲。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穿過通幽的小徑,眼前的房間之中,一名看上去年過六旬的夫子,正拿著《論語》,引領學生們誦讀。
夫子的麵色看上去倒是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態,顯然算是一個嚴厲的長者。
冬暝掃了一眼,這些學生,絕大部分的穿著到也還算不錯了,顯然都是富戶人家。
當然,也有一些個別的孩子,坐在比較背光的角落當中,他們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樸素,顯然算是家境相對困難一些的。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冬暝總覺得,那幾個看上去穿著樸素的孩子,似乎……有些沉默?就連精氣神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想了想,冬暝沒有立刻上前打擾。
他雖然是大哥手把手教的讀書寫字,不懂一些文人雅士的禮節。但是也知道,這些夫子一個個雖然飽讀詩書,但也著實是有點迂腐性格在身上的。
且儒家,本身也十分注重規矩和得體。
若是在這個時候打擾了他們,說不得今天探聽線索的事情,會碰一鼻子灰。
因而,冬暝耐心的在屋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
“好了,你們可以休息一盞茶的時間。”
略帶威嚴的囑咐之後,學生們便開開心心地離開了座位。
直到此時,夫子才晃悠悠地走了出來,眉宇之間,倒是有著幾分傲然之色。
冬暝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他斷案時間不算太久,但識人也算是有了幾分本事。從眼前這名夫子的言行來看,很明顯是早就知道自己在等候,並帶著一絲故意的晾著自己。
可能又看出自己是個粗人,眉眼中就更有一些傲然之態了。
心中雖然不爽,但冬暝還是做足了禮儀:“在下鎮魂司九品鎮魂衛冬暝,今日冒昧叨擾夫子了。不知夫子如何稱呼?”
似乎是有些詫異冬暝年紀輕輕就已經有官職在身,那副傲然模樣倒時稍微有了一點收斂:
“你可稱呼老夫王夫子,這位小郎君既然是鎮魂司的人,為何來到我這君子書院?”
“此番唐突,是為了一個案件。案件的當事人曾經是王夫子的學生。”冬暝說著,眼睛掃著眼前之人。
那王夫子似乎也猜到了什麼,竟露出一絲非常複雜的神情,借著拈須的動作,迅速收斂:
“敢問小郎君說的是誰呢?”
“劉默。”冬暝沉聲道。
王夫子拈須的手明顯微微顫抖了一下,冬暝見狀,立刻斷定,眼前之人,必然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否則也不會是這樣的神態。
念及至此,冬暝立刻說道:“王夫子,如今在下正在查詢劉默案情。目前來說,想要知道的是,劉默在這裏上學的期間內,每日下學之時,可有被什麼陌生人帶著離開過?”
王夫子眉心一皺,幾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學生們的家事,老夫一向是不關心的。”
“既然下了學,離開了學堂,老夫又怎麼可能去特地關注劉默的動向。”
這話倒是也說的沒什麼問題,但是在觀察到王夫子剛才的言行之後,冬暝卻是不信了。
他現在百分百確定,王夫子在說謊。但是……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要說謊呢?
“王夫子,你似乎……有什麼事情隱瞞著?”冬暝的語氣也多了一絲生硬:
“鎮魂司位同官宦衙門,若是人證不能據實以稟的話,也會給我們的調查產生很大的困擾。”
“王夫子剛才似乎在思索什麼,若是有什麼線索,哪怕僅僅是隻言片語,也請不吝相告!”
王夫子似乎是惱羞成怒,頓時斥責道:
“放肆!”
“小郎君好生無禮,這裏可是學海之處,你縱然是鎮魂司官員,也不該在此如此咄咄逼人!”
“你眼中,可還有半點尊師重道之氣度!”
冬暝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眼見王夫子不鬆口,頓時板著臉:
“王夫子,你隻是書院的教書先生,雖說文人雅士理應尊重,但這份尊重,是敬重你們懂得教書育人,可不是說你們生來就高人一等!”
“再者,你為這君子書院之師,但並未我的老師,我敬重儒道,但夫子無法比擬儒道!”
“我縱然要尊敬師長,但啟蒙我的師長,卻也不是夫子!”
“更何況,學海無涯,這是儒家自謙,夫子此處,似乎……也配不上學海之名!”
“你!”王夫子氣的臉色發紅:“哪裏來的不知禮數的小郎君!”
冬暝冷冷說道:“身份,剛剛在下已經通報過了!九品鎮魂衛!在下雖是個不入流的小官,但事急從權,夫子應該告知真相!”
“我什麼都不知道,郎君問錯人了!”王夫子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看著油鹽不進的對方,冬暝眉頭一皺。
文人墨客也好,儒家書生也罷,在這世道終究還是有些特權的。自己著實也不好強硬的帶他回鎮魂司問詢。
“看來,我需要回去一趟,讓大哥給我一份強製征召的文書。”
“有文書在,王夫子縱然再強硬,也隻能聽從。”
念及至此,冬暝正要離開,然而就在書院門口,被一個小娃娃喊住。
“請問……大哥哥是來調查劉默的嗎?”
冬暝詫異地回頭看去,卻見問話的,竟然是那幾個穿著相對樸素的孩童。
環顧四周一圈,冬暝又背對著大門,將幾個孩子擋住:
“請問,你們是知道什麼嗎?”
“大哥哥小聲點,要讓夫子知道了,我們又要挨戒尺了。”其中一個膽子大的男孩頓時嘟囔道:“其實夫子很早就跟我們說過,如果有人詢問劉默的情況,都要說不知情。”
冬暝眉心一皺,若是如此,那王夫子背後的秘密,可就比他想的還要嚴重了。
“你們趕緊說說!”
幾個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那最先開口的孩童說道:
“其實,我們不止一次見過……劉默被一個穿著很富貴的人帶走。”
“一開始的時候,劉默是很抗拒的。還說要回去告訴他的阿娘。”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沒過幾天,他就開始自行跟著那些人去了。”
冬暝心中一緊,連忙問道:
“那你們可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幾個小家夥都搖了搖頭:“隻知道是很富貴的馬車,應該是去了東市那邊。”
冬暝眉心緊鎖,如果不清楚具體長相的話,那麼將劉默帶走的人,就無法確定,這就少了一個關鍵性的人證。
念及至此,冬暝又問道:“對了,夫子為什麼不讓你們討論劉默的事情呢?”
幾個娃娃對視一眼,帶著一絲忐忑不安的感覺,這才開口道:
“可能……可能是不喜歡劉默吧……”
“其實,王夫子不喜歡我們幾個的。”
冬暝不由得問道:“這是為何?是你們課業不好嗎?”
“不是的。是因為……是因為每逢時令,我們的爹娘,沒辦法給出很豐厚的……孝敬……”其中一個娃娃低著頭說道。
冬暝心中,頓時一團怒火灼燒起來。
“這麼說,你們被安排在很背光、很靠後的位置也是……”
小娃娃們點了點頭:“我們其實還好了。隻要不犯錯,夫子最多也就是對我們不耐煩而已。”
“但是劉默因為容貌的問題,經常被幾個書院內的富戶同窗欺負的。”
“大哥哥,劉默好可憐的,每次都被用石頭砸破了頭,還被故意絆倒。但是……但是王夫子不管的……”
冬暝聽的隻覺得三屍神暴跳,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
“好孩子,多謝你們提供給大哥哥的線索。”
說著,冬暝從懷中取出了錢袋子:
“大哥哥給你們一些銅板,你們下學可以自己買點吃的。”
沒成想,幾個娃娃連連擺手:
“大哥哥,我們不是為了好處才告訴你這些的。”
“實在是……實在是我們沒辦法幫助劉默,他現在……所以,我們作為同窗,也想著能盡份心意就好。”
“若是大哥哥給我們錢,反倒是瞧不起我們了。”
“大哥哥,我們要上課了,就先進去了。”
“大哥哥再見。”
看著孩子們小跑著回到書院內,冬暝眼中露出一絲複雜怒色:
“不看好的學生,品行高潔。”
“喜歡的學生,卻以欺侮他人為樂。”
“真是……何等之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