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嫻妃在這裏待了許久。

她也擔憂會有人從中作梗,故而讓手下的人在此駐紮下來。

誰料,近來鎮上也不太平,據說是上麵在查什麼案子和什麼人。

“據屬下了解,那對人馬訓練有素,行事低調,隻是來曆不詳。”

“來曆不詳?”首領突然的問話令侍衛後背發涼,當即認罪道:“屬下無能,還請主子責罰。”

“明日此時,我要知道她乃何許人也。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是。”侍衛聽聞此言如同大赦一般,跪別首領當即離去。

首領狹長的眸子遠遠望向窗外,目光落在捕快營房,來回摩挲的手指,不知在盤算著什麼……

嫻妃帶著眾人用過夜宵,便各自回房歇息,戌時一過夜色已深。嫻妃聽著院子裏輕盈的腳步聲,趕緊打開房門將人迎了進來,一切動作比平時更加小心翼翼,絲毫不敢有所耽擱。

嫻妃早就猜想到她此番省親之行不會太平,但卻不想,這麼快就有人阻攔。

“莫捕頭,你此言可當真?”縣令大人微微扶正頭頂的烏紗,小心的問道。

“大人,屬下已經帶人審訊了所有外來可疑人員與近兩月重傷人員,皆無發現,饒是活人查不到線索,便隻剩下死人了。還請大人給屬下一個機會。”略帶急切的向縣令大人建議著。

“可是……”

“大人,還請您不要再猶豫,若如此事不成最壞也不過這個結果,現在若有一絲希望總比日期一到全都等死強。大人,還請您三思!”

“師爺,你意下如何?”

“大人,莫捕頭之計倒也是個辦法,不如便給她這個機會試上一試,就拿死馬當活馬醫罷。”

“這……好吧,既然如此,本官便去向大人請示,如若官爺準肯,便按莫捕頭之意,滴血驗屍。”

“大人聖明。”嫻妃與師爺一同拍馬屁道。

來到首領身前的縣令大人,謹慎萬分,察言觀色間不敢貿然開口。

直到首領無心再與他相等厲聲問道:“你有何事?”

縣令大人才回神如領恩賞的跪地準請道:“啟稟大人,下官對於追查欽犯一案有要事準稟官爺。”

“說。”

“下官希望通過滴血驗屍的方法辨別蒼藍山一帶的無名女屍中是否有上麵要找的人,還請大人準肯。”

“滴血驗屍?”

聽到首領的質疑,縣令大人當即嚇得將頭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抬頭看首領的神色。

隻能連聲告饒道:“下官失禮,還請大人恕罪,都是莫捕頭提出的方法以檢驗屍骨,下官也是一時被她巧言蒙蔽,才出此下策,還請大人恕罪。下官實在罪該萬死……”

縣令瑟縮的身子,沒命的朝首領磕著響頭,幾下就磕腫了額頭,鼓起一個大大的血包。

就在縣令以為自己死罪難逃之時,首領突然平靜開口:“準。”

首領懶得理跪在地上的縣令大人,徑直離開朝府衙內院方向走去。王後要求的事情,他必然要查辦。

滴血驗屍?他到要看看他們這群草包到底有何盤算。

“傳王上旨意。”

首領陰厲的神色還未消去,便聽到傳旨的聲音,不禁周身怒意更重。

卻也隻能應道:“臣接旨。”眸中陰厲不減。

“大周嫻妃省親隊伍舟車勞頓,待入你境內,無比護其安穩。”

“臣接旨。”首領緊握雙拳,接過聖旨便要轉身離去,然而傳旨太監卻一步急忙說道:“首領,這是王上交代給您親自過目的。”

首領握著那密函的手更緊了幾分,即便不甘也隻能說道:“是,請王上放心。”

看來王後如此顧忌此人,的確不無道理。

首領即便得了王上的口諭,卻也還是要站在王後這邊。畢竟她們之間才是穩固的利益關聯。

有了首領的催促,整個府衙都籠罩著一股死寂。縣令大人的臉上更是黑了又黑。

“莫捕頭,血樣也已經送到,如果還是查不出欽犯下落,我們就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本官若是因此而被你牽連,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縣令大人惡狠狠的朝其恐嚇道。

“大人放心,屬下一定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怠慢。若是大人無事,屬下便前去驗屍了。”不待縣令回答,他就帶著一眾捕快走了出去,隻留縣令一人怒氣衝衝的叫罵著:“混賬東西,統統都是混賬東西。”

人已走遠,依舊能聽到府衙正堂傳來的陣陣罵聲。幾個心直口快的捕快不禁替他不值,悄聲說道:“莫捕頭,您還是早作打算吧,為了這種無恥小人賣命,實在不值啊。”言語之意無不讓他趁亂逃走,他又豈會聽不出來。

隻可惜這首領來勢洶洶,隻怕找不到人,不會善罷甘休!

捕快們見他打定主意,便也不多說,全都打起精神聽從他差遣。

來到山腳下的空場,捕快們用了兩天的時間帶著仵作將死亡時間約為近兩個月的女屍及白骨一一排列在地上,並全部登記在冊,每一具屍骨邊都吊著一張字條,記錄著尋得屍骨的時間與地點。

莫捕頭看著地上四十多具屍骨,不禁微微皺眉,此舉在眾人看來便是情況不妙的表現。

仵作站在他身邊,默默說道:“莫捕頭,這裏還有一些被野獸分食的殘枝末節,屬下實在無力將它拚湊出來,隻能從骨骼推算出這些是適齡的女子殘骸,還望莫捕頭定論。”

眾人隨著仵作的話,一齊看向最遠處那一堆白骨,不禁覺得背後發涼。

“可能估計出那裏有多少具屍體?”

“莫捕頭,具屬下預估,那一堆白骨至少是四五十人的殘骸。”

眾人一聽,不禁頭皮發麻,一個深穀,兩個月的時間光妙齡少女的屍骨就有百具之多,可想這裏的治安情況到底壞成什麼樣子。眾捕快眸中皆是染上一層悲痛之意,在場之人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在等他說話,而他們卻不知,他此時是在拖延時間。隻有等天色暗去,他才有機會做手腳,不然被發現,就前功盡棄了。

過了半響,他才若有所思的說道:“實在不夠逐具屍體驗證,現在大家便將這四十具完整的屍體進行比對,將有疑點的屍骨暫放一邊,排除的屍骨統一埋到身後墳坑。”

眾人聽到他妃的指示,全都認真的工作起來。直到天色大黑,才將整具的屍骨排查完畢,隻剩下五具無法確認並存在疑點的屍骸。

沒有人知道他們再查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但他們都知道此事若是辦不妥,必然要受牽連。

火光下,莫捕頭的神色異常堅定,目光直視著地上最大一堆紛亂的殘骨,若有所思的說道:“仵作可辦法快速檢驗出這些屍骨有無中毒跡象?”

仵作停下手頭的工作不解的看向他,頓了片刻說道:“將屍骨浸泡在藥劑之中,如若屍骨沒有變黑的跡象,則可段明死者生前未中毒。”

“好,那就開始吧,先挑出未中毒的屍骸,再做打算。”莫捕頭泰然自若的說道。

“莫捕頭,仵作已經辨別出十二具中毒屍骨,還剩約三十七八塊無毒屍骸。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範圍所然在一點點縮小,但眾人依舊嚴陣以待,將最後的希望全都壓在嫻妃身上。

“仵作,你可能根據死者骷髏繪出人像?”

“這……屬下實在技藝不精,單憑頭骨,無法繪圖。”仵作略帶遺憾的回道。

他稍作沉思,繼而詢問:“那你可否看出剩下的屍骸中有多少是骨頭經過挫傷的?如若是墜崖而亡,死者的骨節應該多有挫傷,你能否以此再做篩選?”

“莫捕頭,這些殘骸多為被野獸啃噬,隻怕很難斷定傷痕情況。”仵作看著手中的屍骨,不禁說道。

眾人看嫻妃接連兩個主意都無法實施,也都紛紛深思,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大家沉默的時候,仵作向嫻妃建議道:“莫捕頭,這些殘骸雖然不好分辨,但也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就是費時費事。”

“到了這個時候,怕是也顧不得這些了,仵作請講。”他饒有興致的請仵作說說他的辦法。

“莫捕頭,你看這些骸骨大小各異,部位也都不同。如果能夠得知欽犯的身高、體重或許能夠通過骨骼發育情況以及骨骼大小進行篩選,去除一些與之不符的遺骸。”

“時間緊急,那就按仵作所說的辦。我這便向師爺索要藍若婷的畫像。”他當即派人朝府衙出發,前去尋找師爺查證藍若婷的具體信息。待這一去一回間,已經過了戌時。

夜色中,滿地白骨更顯得陰森寂寥,眾人不禁都微微瑟縮。待捕快將畫像交給仵作,仵作就一塊塊仔細的篩選著殘骸,一眾人等皆是無能為力,隻能靜靜站在一邊,目光緊隨仵作的手,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裏。

眼看著又過了一個時辰,仵作終於將遺骸篩選完畢,勉強鬆了口氣向他說道:“莫捕頭,經過屬下辨認,這裏還有十塊疑似欽犯的殘骸。”眾人一聽,皆是激動不已,對仵作誇讚連連。然而仵作卻是絲毫開心不起來。

現在剩下的十五具疑似欽犯的屍體,如若真的有倒是幸事,如若沒有……他們可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仵作看著他,不禁歎了口氣。再次問道:“莫捕頭,可還有什麼辦法?”

莫捕頭將掩在袖中的東西收起,踱步走到屍骨跟前,挨個將屍骨拿起,逐個琢磨,過了兩柱香的功夫,才緩緩起身說道:“人盡其力,成敗在天,隻能滴血驗屍了。”

眾人的目光不禁深沉萬分,隻能看著首領的人拿著裝有那人血液的瓷瓶走到屍體跟前,為了防止眾人做手腳,所有滴血工作全由此人親自進行。待他將血一滴滴滴落,眾人的視線也都隨之緊緊而動,生怕錯過一分一毫。

一個、兩個、三個、直到滴十具屍骨,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眾人的心都隨之提到了嗓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莫捕頭此時也一副緊張的模樣,在一旁來回踱步而走。

就在眾人即將放棄的時候,第十三塊殘骸終於發生了變化,當血低落的瞬間,血滴隨之化入骨骼之中,散開一圈餘暈。眾人皆是一驚,就連親自滴血的侍衛也是為之一震!真的找到了!

侍衛繼續將血抵在最後兩塊屍骨上,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眾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直到有人大呼“找到了!我們找到了!”眾人才一陣歡呼雀躍,激動之色無以言表。莫捕頭看著第十三塊骸骨,不禁仰天長笑,風姿格外豪邁。

未待他做完樣子,眾人瞬間將他圍了起來,扯起他的衣領褲腳就將他朝空中拋去,一時間整個山裏回蕩著眾人震天的呼聲。待眾人將他放下,他故作嚴肅的說道:“不還將欽犯捉拿歸案!”

“是!”一聲整齊的咆哮,顯露著眾人喜悅的心情……

山腳樹林中,早已了無音訊許久的,也正是他們一直在找的人——大周端王府郡主,蕭思卿,正一直隱於枝頭,靜靜的看著他們一幹人等的反應。看著他們將所謂的欽犯捉拿歸案,首領嘴角不禁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眾人返回府衙前,莫捕頭帶人先將其餘屍骨安葬入土,打點好一切回到府衙已經過了子時。眾人雖疲卻是興致勃勃,大有逃過劫難的喜氣。

莫捕頭推開房門,就見屋內女子正在等他,麵色甚是得意。

然而他卻不知,他的命,即將走到盡頭。

首領聽著侍衛的彙報,來回摩挲的手指不禁動作放慢,整個人的神色也冷肅異常。查無可查,了無所蹤。真是好一個金蟬脫殼。

侍衛跪在地上的身子,僵硬無比,卻是不敢有半句言語。動用了所有侍衛勢力,卻隻能查出那思卿郡主兩個月前憑空而出,如此結果怎能令首領不動怒。

“下去吧。”侍衛震驚的抬頭看向首領,絲毫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首領竟然讓他下去?不責罰他?侍衛半信半疑的拖著沉重的步伐朝暗處走去。直至離遠依舊無法安心,首領真的不處罰他?

未待侍衛回神,首領再次開口:“可有嫻妃下落?”

侍衛氣息一屏,暗自無淚,怎麼偏偏讓他碰上這麼難搞的兩個釘子……

“啟稟主子,嫻妃暫無下落。”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侍衛見首領沒有動怒,當即領命奪門而逃……

一夜好眠,眾人皆是精神抖擻,就連得到消息的縣令大人,此時也一改之前怯色,端正的站在首領身側。

“可已檢驗?”首領看著侍衛手中七零八碎的骸骨,肅聲問道。

“啟稟官爺,屬下已親自檢驗,此具屍骨卻與那血液相配無異。”說話的正是首領的侍衛頭領,昨夜也正是他親手滴血驗屍。

首領看著縣令合不攏的嘴角,冷冷說道:“不知哪位是莫捕頭?”

眾人聽罷皆是一驚,片刻便露出喜意,想是莫捕頭馬上就要鴻運當頭。然而此事的主人公卻是絲毫不喜,首領,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

“參見大人,屬下見過官爺。”他人朝前一步,端跪在首領身前,經受著他的打量。

“你是何許人也?今年多大年齡?家中可有其他親故?”首領不著邊際的問道。

“啟稟官爺,屬下自幼便是孤兒,現已二十七歲,無父無母,曾經已乞討為生。”

“莫捕頭一身本領,又能識文斷字,竟然是靠乞討長大?”

“啟稟官爺,本縣孫員外乃是一位大慈大悲之人,經常布施救濟我們這些孤兒乞兒,並且在蒼藍縣學館邊上開設義堂,允許我們跟著先生學習。屬下便是在那裏習得一二。”

對於身世問題,早在進入府衙前,莫捕頭就已經想好了對策。隻要他一口咬定是受了孫員外的恩惠得以苟活成人,便是首領也無據可查。

縣令聽聞他的話,也隨即附和道:“回稟官爺,莫捕頭所言確實不假,下官在此之前,就已經核實過此事。”

首領雙眸微眯,總覺得事情有些太過順利。可當下要找到嫻妃,阻止她進入王城才是首要之事,便也顧不得這思卿郡主死活,能夠結案了事也罷。總歸先給七皇子一個交代。

另一邊,燕北皇宮……

肖壽將一落奏折扔向殿下跪著的眾人,怒斥道:“你們看看這些奏折。”

幾個大臣撿起奏折迅速翻看起來,大秦當朝太傅,沈清的臉色微變,卻也很快掩藏下去。一時間眾臣都是無話,大殿沉寂的可怕。

“可都看完了?”肖壽再次扔出幾本奏折,滿麵陰鶩。

這一次不禁沈清的臉色不好看,就連宰相王權的麵色也是神色一變,越發冷肅。

這也難怪,新皇登基,朝堂本就黨派林立,此時這些奏章裏牽扯又是六部的紛爭,太傅與宰相竟都牽連其中,他們如何吃的消。

大秦六部之中禮部工部曾是皇上的嫡係,而兵部刑部則是韓王嫡係,剩下的吏部戶部則是各屬一派。雖然這層窗紙無人捅破,表麵六部和諧皆為皇上所用,實則早已如同毒瘤,各自發酵,如若不是為了製衡朝堂紛爭,大秦皇上也不會放任他們這般胡鬧。

其實,大秦的覆滅早就是時間問題,這裏的根基已經腐爛了,朝堂上的這顆毒瘤勢必要清,肅清六部更是迫在眉睫。

“朝堂六部竟然沒有一絲幹淨之處,皇上養著這些蛀蟲何用!”

花溪草雖然正坐殿上,但是對於當下發生的事情卻是並不多言。

“大人息怒,請皇上恕罪,臣等知錯。”

“息怒?這就是你們帶出來的好部下!官官相護,欺壓百姓,貪贓枉法,收受賄賂,這就是你們為皇上分的憂!”肖壽狠狠將剩下的奏折扔向眾臣。麵色亦是恰到好處的肅穆。

“臣等知錯。”

花溪草看著跪了滿地的朝臣,鳳眸微蹙,隻重重嗬斥一聲道:“我燕北不留無用之臣,不養無用之人!”

沒錯,她今日就是要當著朝臣的麵立威,更是要將大權托付於肖壽。畢竟她還要同千機藥去大渝一趟,這大秦的根基本就動蕩,若是不加以看管,隻怕再生霍亂……

“你們兩個,都給朕回去好好反思,從今日起,沒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府宅半步。”花溪草的目光掃了兩個人一眼。

“是,臣等遵旨。”

花溪草輕輕撫額,不耐煩的揮手示意他們下去。眾人拜別花溪草與千機藥之後,便各自離去。

第二天皇上命肖壽肅清六部的旨意一出,令滿朝甚是皆慌。六部尚書想要去找各府商議,卻又不敢頂風而上,一個個隻能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花溪草看著接二連三送進來的奏折,不由頭痛,隻能命影衛前去探看,既不應承也不拒絕,一切都留至千機藥解決。

不出花溪草所想,當天晚上千機藥便來到寢殿,如若無人一般登堂入室,直抵花溪草內室。

花溪草看著翻窗而入的千機藥,嘴角不由微抽,她就想不明白,這個男人就不能正大光明的過來嗎?每次都搞的偷偷摸摸。

千機藥好似看透她的心思一樣,目光緊盯花溪草的小臉,一字一頓的說道:“皇上。”

花溪草扯過一絲竊笑,重重的點了點頭以表認同。

“這些奏折都是今日送來的,是我處理還是交給肖壽處理?”花溪草目光認真的把玩著手中的帖子,心下細細思量該如何幫助肖壽在朝中站穩腳跟。

“按你心意便可,無需顧慮其他。”

“這是給大秦重新洗牌的機會,不需要多做點什麼嗎?”花溪草專注的盯著千機藥,等待他的答複。

“發牌權在本王手裏,何時洗牌,如何洗牌還不是本王說了算。”千機藥指指自己的身側,示意讓花溪草離近一些。

花溪草倒也乖巧,如他指示所坐。

“說正事呢……”花溪草道。

卻遭到千機藥的警告:“這便是正事……”

花溪草身子一僵,老老實實的安分下來,乖巧的不敢輕舉妄動,任憑千機藥繼續說話。

“大秦六部曾經分別被皇上,韓王,重臣牢牢抓在手裏,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時如果不出手,連根拔起,豈不是浪費了大好時機?”花溪草認真的向他詢問道。

“渾水好摸魚,此去大渝,他們也得有點事做才行。”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暗中相爭?”

花溪草聽著千機藥的一番輕鬆的言談,當下也有了成算,這個男人果然有著發牌的決定權。

“如此甚好,我也樂得自在,省的跟他們周旋。”花溪草輕輕吐了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雖然她不排斥從政,但終日為勾心鬥角之事奔波,卻非她本意,她本人也最不喜歡做這種逢場作戲之事。

千機藥看著花溪草柔聲說道:“有我在,你隻需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花溪草漂亮的眼睛微眯,如同彎彎的月牙一般,十分討喜,嬌美的麵頰絲毫沒有因為傷勢而影響;無論怎麼看,千機藥都覺得他的女人異常美麗可人。

看著千機藥滿是溫情的眸子,花溪草嘴角的笑意不減,突然一個靈光閃現。

花溪草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不禁暗笑,當她花溪草的便宜那麼好占嗎?被點了穴道的千機藥含笑看她,倒想看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千機藥的目光除了最開始的一絲疑惑,很快就平複下來,墨玉的瞳孔始終平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想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暗處暗衛見主子一動不動的平躺在床上,心中暗叫不好,當他們看清千機藥的神色之時,心中不禁為女主子默哀……人也悉數退散出去,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們可不敢在此多待。

花溪草老神在在的看著千機藥,時不時的目錄凶光,仿若一個隨時爆發的小野獸一般。千機藥看著花溪草摩拳擦掌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眼中的寵溺被隱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疑惑與失措。

花溪草滿意的看著千機藥複雜的神色,嘴角翹的老高,她花溪草有仇必報。就在此時花溪草嘴角噙著一抹詭笑,一點點像千機藥逼近……

千機藥的目光隨著花溪草的動作不禁一頓,這個女人在幹什麼?

花溪草可是沒有忘了千機藥之前是如何折磨她的,她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千機藥不敢置信的看著她,眸底盡是深情。

感覺到千機藥的澀然,花溪草滿意的收手,為自己小小的報複取得成功而感到開懷。如此一來,花溪草也大膽起來,學著千機藥以往的模樣,自然而然的報複著他。

打鬧間,千機藥的衣衫散開,花溪草看著他胸前觸目驚心的傷疤,心頭不禁一軟,看著猙獰的傷口,滿是心疼,突然沒了逗弄他的心思。

花溪草的眼睛不由一酸,想起與千機藥的一幕幕,心中不禁悲喜交加。花溪草惡作劇的心思不由散了不少,整個人也安分下來,隻是盯著那傷疤看著。

這可難為了千機藥……

花溪草的淚珠啪嗒啪嗒落下,千機藥終是忍不住起身安慰,怎麼回事?明明封住他的穴道了!

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哪裏真能得手。隻是千機藥看她這幅模樣,心疼罷了。

經過兩日的忙碌,千機藥已將清理六部的事情安排妥當。

當他不著痕跡的將刑部工部轉交到王相一派人的手裏,沈太傅的臉色不由黑的更甚;看似每個人都有得有失,卻是實則不然。無論是誰,之前在六部之中安插的人脈都非常至深,根本不是徹查一個尚書、侍郎就能清的幹淨的。

此時一番大洗牌,不但沒有將原本的毒瘤徹底清掉,反而六部之間的水更混了幾分,無論是誰都難以撈得好處;不假以時日大做調整,根本無法重新掌控。而這就正是千機藥現在想要的結果。

花溪草看著千機藥的動作,眸色低沉,不知喜憂。

“如此好的機會,豈不是便宜了他們?”花溪草看似自說自話,實則卻是在問向身邊的千機藥。

千機藥輕瞥了一眼名單心中亦是早就有了成算,此時花溪草一問,他便也如實說道:“肖壽乃是外來人,沒有黨羽扶持,卻也最容易招攬黨羽。大秦的這趟水不怕他渾,隻怕他不渾。”

“是真不渾還是假不渾?”花溪草說起正事,目光不由更加深邃。

“若是沒有放過太傅沈清與宰相王權才是肖壽日後最大的障礙。”

“畢竟肖壽隻能憑一人之力在此周旋,蘇北軍也要撤回大周,這……總是有點令我不放心的。”

“肖壽的能力,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千機藥說這話時,麵色上閃過一抹不易人察覺的冷肅,就連花溪草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花溪草下令肅清六部的第三日,六部清肅交替事宜徹底完成。之前奏折中提及的案情也都交由禦史台代為會審,最終隻牽連到尚書、侍郎之輩就已結案,對此滿朝皆無異議。

在花溪草一番雷霆打壓之下,大秦元老重臣皆是元氣大傷。

而千機藥與花溪草也終是能夠安心離開。

雖然此時已經比他們預期想去望北關的時間晚了三日,但花溪草卻是更踏實了些。

畢竟大秦這塊骨頭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啃得下來,她可不想因為一時的疏忽而滿盤皆輸。

“我們出發嗎?”花溪草看著千機藥換好了常服,隻起身準備離開。

千機藥自從花溪草說要動身去望北關開始,就提前派了影衛前去偵探那裏的情況。

當他得到影衛傳回的畫像時,目光不由沉了幾分。

千機藥說不上來更想看到哪個結果,總之一顆心就這麼一直懸著。

“啟程。”

隨著千機藥一聲令下,他與花溪草終是帶了四名影衛同行,一路朝望北關而去。

十幾年了,他們可還別來無恙?

千機藥踏馬揮鞭的瞬間,不由暗問。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嫻太妃一行人也已經來到了大渝交界。再向前一公裏,便正是踏上大渝國土了。

嫻太妃掀起車窗簾朝外遙望,隻見不遠處一隊人馬正朝此奔襲而來,帶起滾滾塵沙。

“來人可是大渝使者?”

“啟稟娘娘,應是前來迎親的使團。”

“給我梳妝。”嫻太妃知道,這是她第一次亮相,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她要讓所有的大渝人知道,她嫻太妃將會是他們至高無上的大渝王妃。

“是。”侍女應了一聲,加緊給嫻太妃梳妝起來,衣衫也換成了提前備好的大渝王妃禮服。頭上戴著的則是嫻太妃在金烏鎮所挑選的那支點翠金烏簪。

嫻太妃因著孕吐折騰已久,此時麵色還略顯蒼白,配上朱紅的唇,倒顯得冷豔萬分,不可方物。

嫻太妃做好萬全準備之後,便隻等著大渝迎親使團前來拜見,端足了王妃的架子。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來人雖然到了他們跟前,卻並沒有向嫻太妃想的那般。

“大渝王有旨,請王妃移駕瀚沙宮休憩。三日後,再行正禮,入王城。”

嫻太妃在馬車中聽著外麵傳令兵的言辭,心下隻暗算著大渝王此舉是何用意,但還不待她出言。大周隨行使臣便已應下,並叫侍女回話說,此乃大渝習俗,確實如此。

“好,就照王上旨意,移駕瀚沙宮。”

嫻太妃一直在馬車中不曾露麵,所以並沒有發現這隊使團身上的皮草花色與自己身上所著甚是不同。

當她感到不對勁兒時,一切已晚。

“等等,他們可有呈上貢酒?”

大渝人生性好酒,但凡迎接貴客,一定會先以酒敬天地,而後再祭祖先;尤其是王族的禮節更重,若是來人沒有喝上大渝人的進貢酒,那就算是未被認可之人……

“貢酒?娘娘是說使團呈遞上來的貢酒嗎?他們沒有貢酒啊。”

一陣亂箭落下,大周使團的侍衛當即護住嫻太妃所在的馬車。

然而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們根本毫無防備,隻是須臾便損傷慘重。

嫻太妃看著刺入馬車的箭頭,一雙眉頭微蹙,果然如她所想,這些人絕對不是真正的大渝王軍。

她才不過剛剛踏進大渝的大門,就有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希望她死。

看來不想讓大渝與大周和諧共處的,可不僅僅是大渝王一人的想法。

“娘娘,小心。”慌亂中侍女緊緊護在嫻太妃的身邊,生怕她出現個三長兩短。

畢竟她是從小就一直跟在嫻太妃身邊的,對嫻太妃十分死心塌地。

“娘娘,您快逃吧!”侍女說話間就開始脫著自己的衣衫,嫻太妃隻是略作思慮便就應了下來,兩人當即將身上的衣物全都對換。

侍女穿好嫻太妃的衣衫後,第一時間掀開車簾向外逃去,果然外麵的大渝人就徑直朝她追去。

嫻太妃趁亂也先下了馬車,隻不過並未遠走,而是跑到了馬車底藏身與車體之下。

大渝使者帶來的並非一般侍衛,而是真正的大渝騎兵。大周將士在箭雨的壓製下,很快就被逼到了死角,無路可退。

不過一刻光景,大周將士便悉數慘死於大渝騎兵的刀下。而嫻太妃的貼身侍女也早已沒了影蹤。

大渝人將馬車前後翻看了一遍,確認已經再無活口,便說了幾句嫻太妃聽不清楚的話而走遠。

嫻太妃一直攀附在馬車底盤,過了近半個時辰,才敢現身出來。

看著屍橫遍地的大周將士,嫻太妃終是找出些銀錢一路延來時的路返還。

她相信,這些人既然是假的,那真的大渝使者就一定還會過來。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堅持活著到大渝王身前,隻有見到大渝王她才有活的希望,才能有翻盤的機會。

從馬車裏逃出來的侍女,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著,可即便他使出渾身解數,也終究雙腳難敵四蹄。

“抓住她!”領頭的大渝人身形高大威猛,麵上還蓄著胡須,一雙眸子裏更是閃爍著些許凶光。

侍女被幾個大渝武士架到了首領馬前,隻見那首領用手中的皮鞭抬起了侍女的下顎打量了一圈才緩聲笑道:“帶回去做侍妾。”

一眾大渝武士聽聞首領的話也全都大笑著,滿麵得意的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女人。

“你就是大周的嫻太妃?這年紀可不像!”

侍女不知嫻太妃此時適合狀況隻希望自己能夠拖住一時便是一時。反正這大渝,除了大渝王和真正的使臣之外並無人識得嫻太妃的真麵目,就算她死扛著認下,他們也無以對證。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來刺殺本宮?”

“哈哈,娘娘竟然問我們是什麼人,我們當然是要做你夫婿的人!”首領突然翻身下馬,目光裏更是流露出滿滿的惡意。

侍女一麵後退著,一麵撞著膽子大聲斥道:“我是大周前來大渝省親的嫻太妃,我乃哈多部族首領之女,你們這樣做,就不怕會招來滅頂之災嗎!”

“真是好一個嘴硬的女人,我倒是要看看,一會兒回了府上,你還能不能再嘴硬的起來!”

說話間,他人便朝侍女撲了過來。

侍女有些後怕的撐起身子向後而逃,隻可惜她早就被身邊的人給圍在了圈裏。

她才剛一轉身,那首領的馬鞭便揮了過來,一下將她的腰帶抽掉。

“娘娘倒是再跑啊,我倒是好久沒遇上娘娘這麼性子激烈的美人了。”

侍女驚慌的攏著自己身上的衣裳,隻是她所做的這些都不過徒勞而已。

首領手中的鞭子好似長了眼睛一般,每一下都極盡刁鑽,鞭落之處,衣衫盡毀,但卻不傷她絲毫。

侍女一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的頭皮發麻,四肢也跟著不聽使喚起來。

就在那首領撲向她的瞬間,她終是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金烏簪死死握在手中:“不要過來!你們都不要過來!”

眾人見她拚死抵抗的模樣,眸底的光亮更是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尤其是那大渝首領更是難掩麵上的笑意:“有趣。”

說話間他手中的馬鞭瞬間甩了出去,緊緊纏繞在那侍女握著發簪的手腕之上。

侍女揮舞著的手腕就如同浮萍一般了無根基,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氣……

不待那首領走近,她身後的大渝武士就已經將其抓了起來,帶回府上。

與此同時的嫻太妃,卻是已經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如今的她已經不敢再貿然行事,隻能先尋了個落腳的地方暗中等著。

大渝與人民風彪悍,主要的城鎮村落,也都是歸屬各個部落所有。而每個部落的首領則是直接與大渝王上報。

所以難免會各自為營,私下暗鬥不斷。

嫻太妃在這裏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卻仍舊還沒有見到大渝使臣的蹤影。就在她已經準備放棄,想要獨自趕往王城時,方才那一隊的大渝人突然返回,嚇得嫻太妃不由埋低了身子,不敢妄動。

就在嫻太妃低頭的瞬間,正好錯過了那大渝首領馬背上虛扶著的一具屍體。

如若此時嫻太妃抬頭的話,一定會認得出來,那人正是她的貼身侍女。

嫻太妃假借喝茶的動作避開了與那群人的正麵相對,可是也錯過了知曉那群人身份的機會。

因為他們在那侍女的身上已經留下了他們部落的名字,那是象征著狩獵成功的意思。

當眾人走遠,嫻太妃也再次抬起頭來,觀察起四周的情況。

這裏隻是初入大渝大門的邊陲而已,所以大周人還十分多。尤其是大渝臣服於大周之後,不少邊境生活的人都跑到這裏做起販賣糧食,倒賣皮草的生意來。

嫻太妃下榻的這間驛站,便是大周人所開的。來往人群也多是大周到此的商販。嫻太妃混跡其中,倒也不太惹眼。

“這位夫人,看您是一個人來此的,可千萬要注意安全啊。這裏是大渝屬地,可不比咱們大周自己的地界。這些大渝人都蠻橫的很,尤其是那些部族的首領,更是仗著自己的勢力,胡作非為。也不知方才又是哪家的夫人糟了他們的毒手。唉。”

驛站的老板是個年近五十的老者,看著嫻太妃一個人在這裏做了半晌,止不住的過來提醒道。

“謝謝您提醒,我會萬分小心的。其實我也並非孤身一人,隻是方才與親人走散了,稍後沿著去往王城的路追上他們便是。大伯您知道從這裏去往王城走那條路最安全嗎?”

“哦,這樣啊,那你可要小心了,這裏去往王城雖然有兩條路,但是哪條都不甚太平啊。如若說你自己一個女人家行走,真是讓人擔心啊。”

“大伯,那您知道有沒有人與我同路嗎,我也好隨他們搭個伴而行。”

“這個,我還真得去問問,倒是有幾個老主顧每隔幾日便要到王城送貨,若是他們前往,你跟著同行也安全些。”

“謝謝大伯,太感謝您了。”

“無礙,無礙。都是一家人,出門在外,總要互相有個照應才是。”

嫻太妃能得這驛站掌櫃的幫助,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若是真能隨著商販同行,她也更好偽裝一些。畢竟如今她在明,敵在暗;甚至她連是誰想殺她都還沒有搞清楚……

“夫人,明日一早,還真有一隊絲綢商隊要去王城,隻是不知道你來不來得及。”

“可以的,大伯,那就麻煩您跟他們說一下,帶上我同行吧。我可以一起出盤纏的。”

“夫人這個倒是不用擔心,往常這裏有落單的賓客順路的,他們也都會帶上,畢竟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就多條路。尤其是在這大渝的地界上,咱們大周人更是相見三分親。隻要你時間來得及,我去與他們說就是。至於什麼盤纏不盤纏的倒都不礙事。”

店掌櫃的熱情幫助,簡直就是救了嫻太妃於水火之中。

而方才那隊大渝人,此時也回到了他們的部落之中。

部落首領才剛一下馬,就聽侍衛報道:“啟稟首領,大渝王後駕到。”

“哈哈,她倒是急的很。”首領隻是揮了揮手,便命人先將那侍女的屍首給抬了下去,而他則是隻身前往營帳中尋找大渝王後。

“王後娘娘,久等了。”

“赫連洪津,本王後要的人呢?”

“哈哈,娘娘來都來了,何必如此心急?”說話間,赫連洪津的手就已經不安分的搭上大渝王後。

大渝發生的一切遠在嫻太妃的意料之外,但卻都在千機藥的監控之中。

大渝王後和嫻太妃之間的較量他倒是可見其成,如此他也可以少分些精力去管她們,正合了他的意。

當花溪草與千機藥趕到望北關時,千正明和蘇北王妃還在花溪草為她們兩人安置的院落裏搗著草藥。

她們絕對不會想到,千機藥正在來的路上。

“看著你的麵色好似不舒服?”

“也沒有,隻是莫名的心下不安。總覺得最近一段時間過得太為安逸了。”

“是啊,他們攻進大秦也有些時日了,隻是不知為何至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還真是……”蘇北王妃一想到十幾年未見的兒子,就心疼的厲害。

“孩子們都長大了,我們怕是已經難以管控的了如今的局麵了。”千正明與蘇北王妃在這望北關已經逗留了許久,對於當下的局勢也摸了個清楚。

她們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已經駕崩,端王死而複生,更沒想到,皇上死前竟然早就擬過聖旨傳位於千機藥。

上蒼就像是對她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她們甚至在初知這些消息時,都忍不住在想。她們這十幾年躲的到底值不值?

“兩位前輩,近來過得可還好?”

花溪草進院離著老遠就看見兩個人在那說著什麼,出於禮貌與提醒,她未在前行,便先出言招呼道。

“回來了,此一去可有受傷?”

“讓兩位前輩牽掛了,晚輩並無大礙。”說話間,花溪草才與身後的千機藥繼續向前走來。

這時,千正明與蘇北王妃才看清花溪草身後竟然還跟著一個人,而這人更不是別人。正是她們想見而又最不敢見的親生骨肉。

“兩位前輩莫見怪,這位是大周的珣王殿下,亦是我的夫君。”

千機藥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花溪草如此在別人麵前正式的介紹認可自己的身份,她的夫君,這句話他喜歡。

原本就因千機藥的到來而感到驚詫的千正明與蘇北王妃兩人,此時更是因花溪草的話而瞬間神色一僵。

雖然她們早就看出了他們二人的關係並不一般,但卻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就有了定論。

在千正明與蘇北王妃明顯的失神下,千機藥卻是大方的打量起眼前的兩人來。

她們兩人此時雖然都易了容,也掩飾了真實的聲音,但千機藥還是感受得到她們二人身上熟悉的氣息。

那是一種感官上的熟悉,更是一種言語無法言說的氣場相吸。

“前輩,不準備請本王進屋喝杯茶?”千機藥的聲音響起,千正明與蘇北王妃才算回過神來。

蘇北王妃隻緊忙接過話茬道:“珣王殿下請。”

千正明縮在衣袖中的手已經緊緊握住袖邊,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可是他們倆的親生兒子啊……

她甚至還清晰的記得他的音容笑貌,和他兒時的一切。

可是如今,他明明站在自己身前,自己卻不知是不是該認他。

千正明招呼過千機藥與花溪草之後,隻輕扯了一下蘇北王妃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情緒外露。

畢竟這兩個孩子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千機藥端起桌上的茶杯,並未急著品嚐,而是輕嗅之後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千正明與蘇北王妃兩人的麵色,一字一頓的問道:“兩位前輩可喜歡花茶?”

“珣王殿下可是喝不慣這清茶,不如我去給殿下重新換上一杯。”

“前輩不用麻煩,隻是茶的味道與一種花有些相似,讓本王想起了故人而已。”

千機藥的目光一直在千正明與蘇北王妃的麵上停駐,她們兩人此時簡直是如臨大敵一般,生怕一個不對,就被她們看出什麼端倪。

“讓珣王殿下見笑了,這杯裏的不過是新買的普通春茶而已,並無什麼特別之處。”

“看來是本王多慮了。”千機藥才收回探視的目光,品了一口茶水,就聽他繼而說道:“曼陀羅的花是有毒,雖然味香卻不能入茶……”

蘇北王妃生前是最愛曼陀羅花的,而千正明則是也因她的影響,曾將蘇北王府都種滿了曼陀羅花。

千機藥再說這話時,她們兩個幾乎是本能的僵持在了原地,連氣息都變得收斂起來。

花溪草雖然也對她們兩人的身份表示懷疑,但卻也是毫無頭緒,就連千機藥的影衛去查,都未能查出任何線索。

而她曾經待過的那個地宮,更是連影子都尋不到。

如今花溪草聽著千機藥的話,也覺似是別有深意,可卻又不敢多想。

因為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瘋狂。

千機藥與花溪草的目光都一同落在了千正明與蘇北王妃的身上,她們兩人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恐慌過。

甚至連當初做下決定時,都不曾像此時這般煎熬。

“曼陀羅花的確是有毒的,的確不曾聽聞有人以它入茶。”蘇北王妃勉強平複著心緒,保持著平靜的麵色回著千機藥的話。

而千機藥卻是對她這個答案似乎一點都不在乎,並未多言,就直接談到了別的事情上。

瞬間讓千正明與蘇北王妃兩人謀得一線生機。

千機藥與花溪草在此也並未多留,隻是喝了杯茶,客套兩句,說了些保重身體的話,便就離去。

隻是他們二人前腳才剛一走,蘇北王妃便徹底繃不住的癱坐在椅上。

“他小時候,並非這個樣子的。”

總之,幼時的他,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冷肅,寒澈,一眼望不到他眸底的邊。

這是一股積壓了十幾載的巨大情緒,一直在不斷的發酵,終是在這一刻迸發。

她們是悔的,但卻不是後悔,而是懺悔。

悔恨與思念,就像把利劍,徑直插在她們二人的胸口,撕裂的痛楚,讓人連呼吸都覺得是一種錯。

“你懷疑什麼?”

“既然她們當下還不對我們構成威脅,便隨她們去吧。”

千機藥說話時的目光尤為深邃,那是一種連花溪草都看不透徹的悠遠。

“你的意思是放任不管?”

“影衛會雖是報告他們的動態,至於剩下的事情,等從大渝回來之後再說吧。”

“嗯。”花溪草應了一聲,算是讚同。反正現在也查不到她們的任何線索,還不如先放上一放。

“京都那裏,真的不需要我們回去?”

“顧十一自然有數。”

千機藥雖然人不在,但所有的事情卻都在掌控之中。

無論是大渝還是大渝與大周,亦或是燕北,一切都在他的監控之中。

此時的大周京都,蕭鈺琛穩坐禦書房中。雖然他還沒有自立封號,但卻十足十的掌控了朝政大權。

整個京都盡在掌握。

而皇上此時則是京郊大營中盤算著如何與蕭鈺琛分庭抗禮。

“皇上,西境已經平安,珣王殿下不日必將班師回朝,您就不要再為此事而過多勞心傷神了。”

蘇嬤嬤跟在皇上身邊,見慣了大風大浪,但如今也還是第一次見到皇上如此嚴陣以待的模樣。

“蘇嬤嬤,你也覺得珣王他會回來?”

這蘇嬤嬤本是端王的奶娘,更是當初冒死將他從陰謀中救出來的人。可以說他對蘇嬤嬤的信任甚至要比對自己的生母寧貴妃還要更盛幾分。

蘇嬤嬤被皇上的這一問,而有些微怔。

難道。珣王殿下不準備回朝奪位?

蘇嬤嬤一想到這種可能,心下也不禁一驚。

“皇上。”

“藍將軍當初帶走的兵馬,隻剩半數,就算趕回來,也不過是勉強能解燃眉之急而已。至於想奪回京都,那一定是無稽之談了。”

蘇嬤嬤沒有想到,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千機藥竟真的會不回來。

難道在他的心底,還有什麼比這皇位,比這登基更重要的事情不成?

所有人都捉摸不透千機藥的心思。

那是因為他們不知,在千機藥的心底,這個皇位,他從來就沒想過要。

“皇上,秦老首輔過來了。”

“嗯,請他進來吧。”

蘇嬤嬤給皇上遞過來了一杯醒神湯,秦老首輔則是請安後便落座一旁。

“秦大人沒受什麼委屈吧?”

“皇上放心,京都裏的那位還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

“回去告訴太妃,本王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擋;就算是她也不行。”

“殿下,你這又是何必?殿下不想妥協,可是那司徒卿又算什麼?她難道不是也讓殿下一再破例……”

“侍衛知道的,果然太多了。”

千機藥揮手將影衛調了進來,隻冷聲命道:“送侍衛去萬壽宮,交給太妃處置。”

“殿下,珣王殿下!”侍衛一個運力便將影衛震到了一旁,而他則是還好好站在原地。

“殿下,太妃娘娘是不會害你的,難道你都忘了昭陽太子的冤案了嗎?天下蒼生還抵不過她一個花溪草嗎?”

侍衛義正言辭的話語,讓千機藥越發的厭倦,這些所謂的匡扶正義,不過也是那藏汙納垢的晦暗之地裏的陰詭謀略罷了……

失了她,還要這天下有何用?

千機藥心下的暗念侍衛並看不到,更讀不懂他這一臉的沉色。

“太妃娘娘已經不再反對殿下立她為後,難道這還不是太妃娘娘最大的妥協與護愛嗎?”侍衛看著一言不發的千機藥,隻越發急躁起來。

往往千機藥越是沉默不語之時,就越是他做出絕對之刻。

無論是為了太妃,還是為了千機藥,侍衛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毀在花溪草的身上……

沒錯,在他看來,千機藥對於花溪草的過分依賴與寄托就是一種病態,而要斬斷這病源的最根本辦法,就是斬草除根。

“在本王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滾。”千機藥在侍衛的眼底看出了恨意與濃濃的殺機。

可是千機藥卻還是難以對他痛下殺手,畢竟他曾經對他亦兄亦友……

“屬下可以走,但是屬下還是要把該說的話都說個清楚。否則就算殿下殺了屬下,屬下也閉不上雙眼。殿下可以不顧殺父之仇,殿下也可以不管天下蒼生;但殿下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嗎?鳳代君興,殿下難道還隻當它是個預言而已嗎?”

侍衛的激將法,對於千機藥而言,幾乎可以說是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眼看著千機藥的麵色正一分分的沉下去,侍衛終是明白,自己已經多說無益,與其留在這裏礙他的眼,倒還不如去去為他這個侍奉了一生的主子做好最後一件事……

“既然殿下已經與屬下並無情分可言,那屬下走了便是。”

影衛看著轉身離去的侍衛,攔也不是,上前也不是,他們甚至還沒在方才的事情裏回過神來。

侍衛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幾乎可以確定,完全不在主子之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千機藥背著的身子,看似挺拔依舊,實則麵上卻是已經顯露出疲色……

他明明知道,侍衛此去不返,再見便是兩個陣營的人,甚至不知何時,侍衛便會成為最想讓花溪草死的那個人,但他還是做不到就此斬斷這個禍根。

世人皆言他絕情,誰人又見赤子心?世人看到的,永遠都不過是他們想看到的罷了……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花溪草才剛一進門,就覺今日的氣氛好似與往日不同。就連影衛的氣息都是時隱時現,並不安定。

花溪草的問話一出,身後影衛隻當即現身回話道:“啟稟姑娘,主子今日遣退了貼身侍衛,並將端王所賜侍女關進了幽蘭閣。”

“幽蘭閣?”可是最讓她吃驚的,卻是千機藥的做法……

侍衛能在他身邊蟄伏這麼久,那他查出侍衛身份肯定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為何又會爭此朝夕?偏偏在這個時候將侍衛揪出來,戳破這層窗戶紙?

花溪草此時根本無暇顧及侍女為何會被送至幽蘭閣去,她隻想知道,侍衛到底做了什麼她不知道得事情,能引得千機藥如此大動幹戈?

看著千機藥書房亮著的熒光,花溪草加快腳步朝那裏走去。

人才剛一進門,千機藥便似無事人一般的對花溪草問道:“聊得可還開心?”

“為何現在讓侍衛離開?”

花溪草知道千機藥的性格,越是讓他煩悶的事情,他便越會避而不談,若他不想說的話,這天下恐怕還無人能夠逼問的出來。

可是今日不同,無論他想不想說,花溪草都必須問出個究竟,畢竟侍衛並非別人,而是跟在他身邊將他從小照看到大的唯一算得上親人的人……

一個年幼時曾給過他一點點溫情以待的君以沫都能夠讓他牽腸掛懷,更何況是這個陪伴了他整個歲月的老者。

“他是太妃的人,三年前,才查到的消息。”

花溪草知道被最親密的人背叛是什麼樣的滋味,所以她更希望與千機藥並肩,因為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脊背才能完全不設防的靠在一起,永遠不用去懷疑……

“為何現在將他暴露出來?”

此時的千機藥好似卸下了全身的盔甲,整個人都覺似是籠罩著一層柔柔的光,這是連花溪草都從未見過的千機藥,溫和而且無力,就像一個迷途上的孩子,眼底沒有了那些不可觸及的深邃,隻剩下簡單而純粹的墨色,讓人一眼就能望的到底,看的透心。

麵對這樣的千機藥,花溪草的心都覺得被人狠狠攥了起來,好似是在被人用針紮刀割一般的疼……

他不該是這樣的千機藥,他就該是那個如同太陽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又不敢直視的。而不該現在這般……

花溪草幾乎是下意識的站在了千機藥的身前,低聲安慰。

“你還有我。”

花溪草知道,他痛心的並非是侍衛的身份,而是他自己。

沒有人能夠理解真正的孤獨,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至痛,遠比流血流淚更痛千倍萬倍……它就像是死神的使者,即不通知你何時該去鬼門關走上一遭,但卻又時時跟在你的身後,在你最不設防的時候狠狠捅上一刀,明明直插心肺,但卻又不致命,就這麼讓人在反反複複的折磨與無盡的等待中消耗著未知節點的生命。

千機藥的雙眸不知何時起一點點的又煥發起神采,當花溪草再次與他對視之時,他已經回到了那個正常的千機藥去。

“我怕自己沒有能力護得住你。”千機藥突然沒頭沒尾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令花溪草也是神思微屏,隻靜靜的望著千機藥,等他將話說清楚。

可千機藥卻是沒有再發一言。

“千機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我?”

花溪草上一次問這話時,還是千機藥瞞著她將九公主的身份拉到世人麵前之時。

今日再問,花溪草的心思依舊不安……

“若有,你是否會怪我?”

“我不知道。對你,我的底線到底在哪裏。”花溪草這話似是回答千機藥,卻又像是再說給自己聽的。

她本是一個原則立場堅定的人,可是如今的她卻早已沒了往日的堅持,甚至不知道自己對於千機藥到底有沒有設過那條所謂的底細?或許曾經有過,但早已被他攻破,又或許,至始至終,她的底線就從來隻是對其他人而已。

千機藥抱著花溪草的雙臂更緊了幾分,雙眸裏的墨色也更加濃重。他的確還有事情瞞著她,甚是瞞了許多。可是這些事情,本就不該她去背負……

“千機藥,或許我可以容忍你對我隱瞞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但有朝一日,你與我,不愛了,便親口告訴我。”花溪草笑著說著,可是那笑容卻不怎麼好看。

花溪草的話,就像是一記痛擊精準的砸在了千機藥的心窩。不愛?讓他如何才能不愛?

“花溪草,記住你說過的話,一定要等我親口告訴你。”

千機藥很是叫花溪草的名字,甚至在花溪草的印象裏,好像隻有他震怒之時才會連名帶姓的叫她,而平日裏,他也是幾乎從未喚過她名字的……

“你好像很少喊我名字?”花溪草的思緒跳的很快,話也就不自覺的問了出來。

千機藥的嘴角微提,隻緩聲說道:“九兒,你想聽我叫你什麼?”

千機藥的溫柔,會讓他那如墨的瞳孔也好似瞬間聚緊發出一道幽亮的星光……讓人甘願沉淪。

花溪草回神之時,動作卻是比思緒快,早已一步竄了出去,人都已經站在了門板前麵。

“火大傷身,殿下保重。”花溪草努力憋笑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看得牙癢,千機藥幾乎是黑著一張臉站起身來走到了房門口,對著已經跑的老遠的女人背影沉聲對門外的影衛怒道:“連個人都看不住!”

影衛幾乎是要將身子崩成了一條直線,才勉強壓住源源不斷的笑意。

他們此時可不敢露出任何的破綻,若是被主子發現,他們便真的要成為炮灰了……

一群影衛看著自家隻會在花溪草手中挫敗主子,各個都是心下藏著笑意,卻又不敢顯露,隻能強忍著,繃著的一張臉都感覺要抽搐起來。

千機藥氣壓極低的掃視了眾人一眼,終是負氣命道:“將劍閣近半年收集到的所有資料三日內整理出來,交到本王手上,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影衛們幾乎是要在心底插上了一排燭火,明明是姑娘招惹了主子,為何到頭來受罪的卻是他們這群無辜的人呢……

“有什麼話就直說,我在這裏都已經感受到了你們兩個憋著的笑意。”花溪草還未走到自己的房間,就實在忍不下去,停步對身後的影衛質問起來。

他們兩個從始至終都是奉著千機藥的命令守在花溪草身側,時至今日與花溪草也早就有了主仆情誼,甚至並不比對千機藥的情義少到哪裏。在他們的心中,花溪草也好,千機藥也罷,都是他們將其畢生而追隨的主子。

隻是方才能見千機藥吃癟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新奇,才至於久久難以平複……

“姑娘恕罪,我們並非有意冒犯。”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笑什麼?是不是覺得近來你們主子的脾氣秉性溫和些了,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