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隻可惜因著寧貴妃被廢下放宗人府,劉總管一行人等也都被發配至各粗使苑中做勞力。蕭鈺軒這一趟不但誰都沒有見到,更是連殿門都沒能進去……

早朝之後,皇上來到太醫院詢問了幾句有關蕭思旻的情況,但卻遲遲沒有入內。

作為皇上而言,當朝郡主受此大辱,本就是對他甚至整個皇室的巨大恥辱;但作為一個長輩而言,看著孩子受此重創,又令他憤懣之餘更多的是心疼。

此時,皇上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蕭思旻,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安撫她這顆受傷的心靈。

而屋內的蕭思旻也同樣不想在此時見到任何人,她雖然在蕭鈺軒的引導下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但她卻也不知要如何麵對接下來的一切……

比起身上的痛,心靈上的傷才是一輩子都難以治愈的。

皇上在太醫院駐足了許久,終是沒有踏入那扇門,而是調頭離去。

李總管跟在皇上身側小心照顧著,也不曾開口勸慰。因為此時他無論說什麼都不和適宜,也都根本起不來任何寬慰的作用,反而隻會令皇上徒增煩憂罷了。

皇上就這麼走了一會兒,終是沉聲對李總管吩咐道:“讓他們都下去罷,你陪朕單獨走走。”

“是。”李總管知道皇上此時一定在心裏憋了很多的話想說,可是又沒個能真正聆聽的人,也就隻能拿他勉強湊合罷了。

他們主仆二人又走了一段距離,皇上才冷冷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朕為何這麼做吧。”

“皇上心底的苦楚,老奴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上。隻是老奴還是要勸皇上多保重龍體才是最為重要的……”

“二十來年了,朕竟然一次都不曾夢到過她。你說是她根本就不屑入朕的夢,還是朕不敢去想她?”

“皇上忍了二十來年,也苦了二十來年。娘娘在天有靈,一定都將一切看在了眼底。皇上不要多想才是。”

“也就隻有你才覺得朕過的苦罷。”

此時的皇上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意氣風發,威風凜凜。而是更像一個符合他這年紀的長者。周身散發的都是真情實意的孤獨與淒涼。

李總管自皇上年少時便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可是說是見證了皇上這一路走來的所有過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比旁人更了解皇上的心思,也更清楚,皇後對於皇上而言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世人皆知皇上獨寵皇後,但卻不知,這獨寵背後藏著怎樣的淒楚與悲涼。

想當年皇上初登大寶,尚未立後,宮中有寧貴妃與顧昭儀,德妃等眾多老人,世人皆以為皇後至少是其中一人,但皇上卻偏偏冒天下之大不諱,冊立了名不見經傳的顏安為後,此顏氏非彼顏氏,她身後沒有顏相府那強大的外家作後盾,有的隻是一個尚為太傅的父親罷了。

說到底,太傅也不過是一屆文臣,新皇初登基,哪裏有他的權勢與富貴,一任閑臣罷了。

可偏偏這顏安與千機藥的父親早有婚約,一如寧貴妃所言,皇上當初搶人的手段並不光明,甚至帶了幾分卑劣……

“你說他若是知曉了當年發生的一切,會不會怪朕,恨朕?”皇上口中所言的他,李總管自然知道說的是誰。隻不過他卻也猜不透那已故太子的心思。

世人皆以為皇上長情,此生獨愛皇後一人,但李總管卻深知其中彎彎繞繞。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哪裏有什麼情深幾許,無非都是權利利用罷了。

隻是可惜了太子英年早逝,畢竟他可是皇上費勁心力才找到的最合適受孕人選所塑造的骨血。

若是太子尚在,九器或是早有影蹤,也不需要千機藥終日找尋,距離皇上一統九州的雄心也更近些許。

隻可惜世事難料,已故太子也是個超出皇上預控的人……

“皇上當初何不將一切說清楚呢,或許……”

“說清楚?朕都不清楚的事情,要如何才能與他說的清楚。就算朕當真說了,他又能信幾分……”

皇上此時好似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之中,人也好似蒼老了幾分。

麵上的神色更是淒涼,令人看了不禁有種英雄遲暮的感歎。

李總管看著滿是愁容的皇上,隻低聲回道:“老奴覺得太子終有一日是會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的。皇上還是不要將一切想的太悲觀的好。”

“他是朕親眼看著長大的,他的脾氣,他的秉性。朕清楚,你也清楚。”

“可是……”

“罷了,該來的總會來,想逃得也逃不脫。朕有些乏了,回去吧。”

“是,皇上慢些。”李總管見皇上已經麵露疲態,自知皇上的心疾又有複發之照,隻連忙上前攙扶了一把。

隻是皇上才邁了兩步,就真的眼前一黑朝一旁倒去……

李總管被皇上突如其來的倒下一驚,隻當即呼喊道:“來人啊!護駕!”

皇上突然昏倒的消息,不過半個時辰就在宮裏四散開來。

眾人皆是人心惶惶,生怕皇上出什麼意外……

而與此同時的宮城外麵,關於蕭思旻出事的訊息還在持續發酵,甚至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就連久不出府的顏子晴都聽到了外麵的風言風語。

“娘,郡主殿下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明明心知肚明,但她還是想打探一下外麵的風聲。

甚至她根本不敢想象,如若事情當真如同她與花溪瑤所猜測那般,那蕭思旻此時該是什麼樣的情形。

顏相夫人,瞥了顏子晴一眼,卻是沒有急於回應。

“娘,您一定也聽到了對不對。郡主殿下如今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情?”

顏子晴見其娘親沒有直接應聲,隻越發著急起來。

“此事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簡單。甚至其中還摻雜了許多政事在裏麵。這件事你就不要再多過問了。好好養好身體,不要耽誤了婚事才是正事,明白了嗎?”

“是。”顏子晴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眉眼微垂。

仔細回想起近來發生的事情,一種冰涼的無力感,深深包裹在顏子晴周圍,這種感覺甚是讓她感到難以呼吸,隻覺得心髒都如同被人攥了起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郡主,以及所謂的朝臣貴女的悲哀。

她們看似風光的外表下,潛藏了太多的危機與無奈。

當危險降臨,甚至連躲的機會都不再……

即便尊貴如蕭思旻,也還是遇上了如此不可言說的沉痛打擊;即便心思成算如花溪草,也還是逃不脫處處受人謀害的劫難。

顏子晴曾經是那麼羨慕蕭思旻的恣意灑脫,即便她出身皇室,從小就浸泡在皇宮這個大染缸之中,但卻還是能有置淤泥而不染的品性,不為後宮的烏煙瘴氣所累。不像蕭思卿那般張揚跋扈,也不似蕭鈺軒那般處心積慮,更不同於蕭鈺琛那樣小心翼翼。

可是如今,就連她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女子都逃不過這厄運,可想而知,當下的大周朝堂該是何其汙濁混亂……

雖然坊間盛傳她是被逃難的流民所害,但顏子晴卻是清楚的明白,這所謂的真相不過是掩蓋醜陋的政治鬥爭的麵具罷了。所有的一切剝絲抽繭之後,不過還是利欲與陰謀而已。

說到底,蕭思旻隻是悲慘的淪為了這場看不見硝煙的鬥爭的犧牲品……

就在顏子晴還在為蕭思旻的事感慨傷懷時,幾位內閣大臣終是來至府中,求見父兄二人……

“夫人,和大人,王大人,洪大人還有李大人前來求見老爺,說是有要事相秉,實在等不到老爺歸來之日。”

“四位大人都過來了?”

“是,奴才看四位大人卻是滿麵急色,而且比起以往都更要急上幾分。尤其是洪大人,已經一連在門口轉了數圈了。”

洪大人是這幾人當真資曆最老的也是年歲最長的,老人家上了年紀,遇上個急事實在是難以耐得住性子,他這一遇上大事就愛原地打轉的習慣,不少人倒也都是知道的。

顏相夫人聽聞管家所言,隻略沉思片刻才回道:“我先去見見眾位大人,你且將此事稟報老太爺知曉,待我探得諸大人來意,在請老太爺決斷見與不見。”

“是,夫人,奴才這邊去後院通報老太爺。”

“你先回去罷。娘先去處理些事情再說。”

顏子晴應了一聲,便先一步回到自己院中。

顏相夫人稍後便也去到花廳見客。隻是眾大人見來人並非老太爺,全都擒不住歎了一口氣……

“諸位大人如此急著請見相爺,不知所謂何事,各位大人也知道,相爺自辭官之後便不再見客,如若眾位大人當真有急事,不知能否由我暫代通傳?”

“夫人,不是我們想勞煩相爺,而是事情緊急,實在是拖不得呀。今日早朝皇上接連下了兩道聖旨,分別是貶黜寧貴妃和冊立新儲君。如今這聖旨就壓在了內閣當中,我們實在沒辦法了,才來向相爺求見的……”

“立儲?”自古以來,立儲都是國之大事,要事,別說如此倉促之舉……

“夫人,此事非同小可,務必要讓我們見見相爺啊。”

顏老太爺聽聞內閣四位老臣全都來此求見,心下對事態的嚴重性也有了預判。

不待秦夫人過來,秦老首輔便對管家說道:“去通傳一聲,請四位大人到我書房來議事。”

“是,老太爺。”

管家剛走,老夫人便抬眸向顏老太爺問道:“你當真要破了這不見朝臣的規矩?”

“如今朝堂紛亂不斷,此時四位內閣大臣齊登門,怕是當真遇上了大事,難事。如此我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更何況事關我顏府安危。”

“可是肅兒他?”

老夫人的話才一出口,顏相夫人就疾步匆匆的走了進來。

顏老太爺也提眉問道:“可是當真出了大事。”

顏相夫人掃了一眼屋內伺候的侍婢,隻先開口將人驅散,而後才對老爺子和老夫人說道:“四位大人來此,為的是今日早朝皇上接連下的兩道聖旨,第一道乃是貶黜寧貴妃並發配邊疆,第二道則是立儲……”

“立儲?”

“是,如今聖旨已經到了內閣,隻差簽發公之於眾。所以四位大臣才沒了主意,急忙來此。”

聖旨已經在早朝頒下,如今公文更是到了內閣,若是內閣壓著不發,則是違命抗旨;可若是真發了,又有違內閣處政……

“四位大人在哪?”

“已經命人請至父親書房等候。”

“此事確是等不得顏肅回來了,給我更衣,換朝服。”

“是。”顏老夫人也知事態緊急與嚴重性,隻當即應了一聲,便命下人進來給老太爺更衣。

顏相父子二人被皇上派往周邊縣郡賑災安民,已去了半月未歸,如今朝堂動蕩,尤其是端王府一脈生死難料,更讓同為一條船上的顏相府感到風雨飄搖。

顏老太爺一雙飽經歲月的眸子裏閃動著絲絲不安的情緒。

“近來不論別府是何情形,我們顏府絕對不可顯露出半分與以往不同的姿態,務必一切照舊。該出去閑逛的出去閑逛,該熱鬧的也正常熱鬧,你可明白?”

顏相夫人略有疑雲的對望了老夫人一眼,隻聽老夫人繼續說道:“這外麵的人都在看著我們顏府的反應呢。如若我們一副謹慎而又嚴陣以待之態,整個朝堂上的風氣都會跟著最先變化起來;反之如若我們顏府並無任何舉措,也才能迷惑住眾臣的眼睛,讓他們猜不透,看不清,更不好輕易決斷,別人也才不會因為寧貴妃倒台,而對我們顏府趁機踩上一腳,知道嗎?”

顏相夫人聽聞老夫人的話,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原本她還想命府中上下近日都減少外出,如此看來,倒是她想的不夠妥帖了。

畢竟薑還是老的辣。顏老夫人隨著顏老太爺可是經曆了兩朝交替的,其心思與閱曆都遠勝顏相夫人不止一籌。

“是,兒媳都記下了。”

“還有,郡主那裏,如若子晴想去探視,就隨她去便是,無需刻意退避。此時就越是讓人摸不清我們顏府的心思,才越是對我們顏府有所保障。一切就都照舊便是,隻不過你心裏該有的數還是要有的……”

“兒媳明白。”

“嗯,下去罷。”

顏老夫人拍了拍顏相夫人的手,隻沉聲交代著。

另一邊,老太爺的書房中,四位大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將近來發生的事情全都逐一向顏老太爺說明。

當顏老太爺聽聞蕭思旻事發的全過程,隻麵色陰沉的如同烏雲密布一般。

按照王大人了解到的消息,也就是說蕭思旻進出宮門都是有寧貴妃的鳳令作為通行令牌的,這可絕非小事……

肖壽離開後,千機藥終於有了難得的與花溪草獨處的時間。兩人回到寢宮,殿外影衛見此情形,自然不敢打擾,隻將周遭人等全部遣散。

“累了?先沐浴,晚膳讓人送到房裏來。”說完千機藥便獨自更衣解帶起來,動作甚是熟練。

待千機藥試了試水溫,隻將花溪草安置好。

千機藥說話間已經將人帶到了池邊,隻見千機藥此時的目光灼灼,猶如打量著稀世珍寶一般的望著花溪草,從頭到腳,從發絲到眉眼,再到鼻梁以及朱紅的唇……

“那就有勞珣王殿下了。”

花溪草素來不是矯情的人,既然早就認定了是他,兩人又有了夫妻之實,便也就沒什麼可扭捏的。

千機藥看著一副女皇姿態的花溪草,眼底隻洋溢著微微亮光。

這才是她該有的風華,那些苦難,不適合她……

千機藥的手指極為小心翼翼的穿拆在花溪草的發絲間,隻是須臾便將花溪草頂了一天的鳳冠拆下,同時也解救了她那已經不堪重負的脖頸……

“珣王殿下是想洗到明早嗎?”

花溪草有些昏昏欲睡,但還是要強打起精神等待千機藥將她身上的這些衣袍首飾拆個幹淨,困頓之下不由出口問道。

千機藥看著如同狸貓一樣蜷縮著的花溪草,嘴角隻揚起了一抹別樣的笑容,溫暖而又充滿了寵溺。

“著急了?”

花溪草明顯聽出了千機藥這話中的深意,以及那不太正經的韻味,如此一來,她便幹脆裝死不答,隻等著他繼續弄完手中的東西。

約過了兩刻光景,花溪草終是將繁複的飾品拆卸幹淨,將自己深深沉在水底。

水下的壓力讓她感覺到從內而外的放鬆,她今日的確有些累了……

不知在這水底泡了多久,花溪草終於舍得出來,隻是她一出來就看到麵前一張黑著的冰山臉……

“怎麼了?”

隻顧著沉思的花溪草絲毫沒有想著,千機藥為何會動怒。

花溪草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情,當聽到千機藥這句極為關切又似是責備的話語時,也隻剩下滿心的歡喜而已。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即便她現如今的水性好了許多,可千機藥依舊會擔憂。

千機藥確認她真的無礙,神色才勉強算是緩和了些許。

花溪草突然想起什麼不對,下意識的掃了自己身上一眼,整個臉紅的如同煮熟的大蝦,當即整個人都蜷縮在水裏,不再抬頭。有些羞愧。

千機藥看著花溪草突如其來的反應,不禁失笑。

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都已經看到了。

花溪草平複好心情,默默的轉了個身,無奈罵道:“下流。”

言罷抓過身邊的素布將自己包裹起來就從水中飛出。

她本以為身上的是中衣,但卻忘了今日穿的並非常服,而是鳳袍,最裏層的乃是素紗襌衣……

千機藥看著花溪草,目光不由停頓,隻覺讓人不舍移眼。

“這是在考驗我的忍耐力?”千機藥的目光中閃動著幽亮,即帶著幾分調笑,又帶著欣然的得意。

花溪草看著千機藥調笑自己的神色,卻是懶得理他。花溪草如若無人的扯過衣袍,賭氣的慢慢穿了起來,她隻想多磨蹭一會,她才懶得去回答。

千機藥見她如此,笑意更盛,直接將她拉了回來,兩個人相互依靠,半晌,千機藥才肯放開。

花溪草眸中都是霧氣。此時她鳳眸微眯的模樣在千機藥眼中看來簡直猶如致命的罌粟一般,對其有著不盡的吸引力。

然而對於花溪草而言,千機藥又何嚐不是她致命的毒呢……

果然,無論何時,隻要有他在,就會很安心。

二人彼此相望,奈何千機藥玩心四起。兩人嬉笑打鬧間,齊齊跌落水中,掀起一陣水花……

花溪草根本無暇顧及千機藥突如其來的動作,她神色微驚,卻也不甘示弱。

千機藥知道她是真的羞了,怕她遷怒,也就不再多動。

千機藥溫柔的眸光裏隻有花溪草一人身影,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是在害羞。”

言罷觀望著她麵色一點點變化的模樣,滿意一笑。

“卑鄙……”花溪草有些惱羞成怒,隻是罵了一句……

千機藥卻說道:“你果然隻有這種時候才會老老實實的呆著。”

花溪草的臉不爭氣的再次紅了起來,連著耳朵都紅的瘮人。

千機藥滿意的看著她的神色,終是安分下來。

兩個人明明都沒有說話,可卻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千機藥和衣躺著一旁,隻是一個側身就足以傾倒眾生。花溪草很多時候都在想,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我累了,要睡了。”過了半晌,平複下來的花溪草委婉的開始逐客,然而千機藥卻如未所聞一般,就這麼側身看著她,也不說話,也不動身。

花溪草看著這個無賴般的男子,再次說道:“我說我累了,我要睡覺……”你該回去了,恕我不送,還未說出來,就被千機藥搶斷了話:“你這是在暗示本王嗎?”千機藥邪魅一笑,就連花溪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瞬間的閃神。

影衛砸殿外不合時宜的聲音此時響起,花溪草心下一緊。然而千機藥卻是大方自若的起身批了件外袍走至殿門,影衛再看到千機藥有瞬間的意外,待感受到千機藥身上不負之前淩厲之氣,便放下了一口氣,連忙將晚膳留下,不敢多留。

原本想好好泡個溫泉的花溪草,此時隻能趁著千機藥出去的時間,花溪草將中衣穿好,正絞著頭發。

千機藥看著花溪草笨拙的絞發,放下吃食,便坐在一旁,伸手接過花溪草手中的粗布,輕柔的未她一點點擦幹發絲上的水跡。

一來二去半個時辰之後花溪草的墨發倒是幹了,千機藥的衣袍上倒浸了不少水跡;隻見他利落的脫下外袍,與花溪草一樣身著中衣麵對麵坐了下來。

“吃飽了。”花溪草剛剛伸出去的筷子瞬間僵在半空。什麼?

千機藥看著花溪草不情不願的模樣,莫名覺得這一餐吃的極好,不知不覺,比平時竟多吃了一碗米飯。

花溪草看著千機藥悠然自得的模樣,不禁咬牙:“珣王殿下吃也吃飽了,該回府了。”

“誰說本王吃飽了?”千機藥別有深意的看向花溪草,神色中盡是玩笑捉弄之意。

“晚膳吃的太多,不宜健康,時候也不早了,珣王殿下還是早點回府吧。”花溪草言罷便作出一個請的姿態。

千機藥看著花溪草逐客的舉動,心中一抹算計迎上心頭。

隻見他驟然起身,朝花溪草的床榻走去,就這麼平躺在那裏,神色好不正常。

花溪草看著千機藥的舉動,不知他是何用意,就在此時千機藥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說道:“有點累。”

花溪草的話瞬間全被噎在喉嚨裏,什麼都說不出口……

無賴,徹頭徹尾的無賴。可偏偏,讓她心疼。

千機藥絲毫不在意花溪草鄙夷的神色,就這麼老神在在的平躺在那裏。

躺的時間一久,花溪草不禁昏昏沉沉起來,不多時便熟睡過去。千機藥看著身邊的女人,嘴角不住上揚,兩個人就這麼在一起,很好。

千機藥側身而立,靜靜的看著花溪草的小臉,麵色柔軟的一塌糊塗,多希望從此以後的日日夜夜,都是如此。

一覺醒來,花溪草微微縮了縮身體,發現周遭盡是溫暖。

花溪草微微歎了口氣,他果然還是賴在這裏了一整夜。

卻沒有逃過千機藥的目光。

“睡醒了?”

“珣王殿下,能否注重一下朕的威名?”花溪草自顧自的伸了一個懶腰,略帶懶散的說道。尤其加重了這個“朕”字的音調。

“哦?燕皇這是在提點本王?”

花溪草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沒好氣的說道:“我才剛登基,就不去早朝了?”

千機藥本想刮她鼻尖的手輕輕刮了花溪草的下巴,一字一頓的說著:“新朝諸事繁雜,暫閉早朝。”

花溪草看著千機藥正經的樣子,不像是在玩笑,立即揚笑說道:“那我是不是也算昏君了?”

千機藥嘴角噙笑,滿是寵溺的拍了拍了一下她的發絲。

“昏君何止你一個。”

“嗯,有美男在懷,果然不思朝政。”

原本是花溪草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卻不料惹得千機藥很是滿意:“那本王就為皇上侍寢吧。”言罷千機藥再次躺了下去。

花溪草也有些尚未睡足,倒也安分。

千機藥倒是樂得自在,不禁玩味的挑逗道:“皇上,怎麼辦?”

花溪草怒目瞪著身邊的男人:“什麼怎麼辦……”

給了她一夜的時間,養精蓄銳,現在也該千機藥討點紅利了,他如是所想……

當花溪草再次醒來,時間已過晌午,花溪草隻覺得渾身無力,比打了一場仗還累。待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旁笑逐顏開的千機藥才驀然失聲怒道:“千機藥!”

千機藥看著一醒來就咋咋呼呼的女人,很是討喜,卻也隻能沉聲安慰道:“要沐浴嗎?”

花溪草卻隻想裝死,絲毫不想理他。

花溪草此刻微微顫抖的睫毛出賣著她的心情。

千機藥看著水裏的人既是好笑又是心疼。

千機藥好像無論做什麼都便自成一畫,萬分養眼。

花溪草兀自欣賞著,隻覺得她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此時花溪草已經緩緩睜開雙眼,繼續享受著千機藥的關切。千機藥見她已恢複的心神,才緩緩開口:“先休息兩日,然後我們去大渝。”

花溪草輕輕的點頭,表示同意。千機藥與自己兩兩相視,卻沉默無言。

時過境遷,當花溪草再次想起千機藥那句:“江山為聘,紅妝千裏之日,本王跪地求娶之時。”依舊忍不住滿滿的悸動,或許這便是支撐著花溪草毫無保留信任他的全部信念。

千機藥仔細的看著花溪草的一舉一動,心情不禁大好。

“你還不趕緊離開?”花溪草看著水裏悠然的珣王殿下,忍不住提醒道。

“謹遵夫人教誨,煩請夫人為本王更衣。”說罷,千機藥就唰的站了起來。

花溪草卻是眼也不抬的轉過身去。

然而千機藥卻是沒有這麼好說話,隻見他從浴盆中出來,端站在花溪草身後,一本正經的說道:“煩請皇上為本王更衣,切莫耽擱了皇上用膳的時間。”千機藥張開的雙臂就這麼傾在半空,等待花溪草為他擦拭更衣。

花溪草自知沒有他那般厚顏無恥,隻能咬牙轉身,認命的服侍起他來。

待花溪草為他穿戴整齊,整理好衣襟,千機藥才滿意的說道:“謝過燕皇恩典。”

花溪草剛想炸毛發作,就見這個占完便宜的男人已經瀟灑離去,隻留她一人在原地咬牙跺腳……

前來送膳的影衛,看著自家主子恬足的模樣,心下也暗自跟著欣喜。

主子心情愉悅,便是對他們最大的恩賜。天知道花溪草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們是如何熬過來的……

如今的皇宮已經徹底改頭換麵,完全看出不昔日的影子。

花溪草雖然名義上成為了皇上,但實則卻還是暫將朝中的一應細事都交由肖壽打理。

畢竟處理起政務,還是他更得心應手。

況且花溪草現在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之前與你提過的那兩位前輩,就在望北關,今日正好得閑,我們過去看看。”

千機藥聽聞要見她們兩人,眸子裏閃過一絲冷意與戒備。

他倒要親自看看,那兩個人到底是不是她們……

“好。”

花溪草既已登基稱帝,無論是身份還是容貌都再無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她相信不出三日,那些關注著她的人就都會收到消息。

另一邊,還在趕往大渝路上的嫻太妃,卻就沒有花溪草這麼好命了。

此一去,雖是省親,但卻路程遙遠,難免一行人都落得風塵仆仆。

更何況蕭鈺琛早已半路撤回,這裏留下的更僅僅是一小隊人馬罷了。根本無人去顧忌嫻太妃的感受,隻要確保將人活著送到便是。

“唔……”嫻太妃的孕期反應越來越嚴重,但除了她的隨身丫鬟跟著著急之外,卻是無人再管她。

“娘娘。”

“水,給我水!”

“是。”

嫻太妃在馬車裏吐得死去活來,外麵的車夫卻是絲毫不知,仍舊一路疾馳。

“娘娘,我們還是宣軍醫給您開些藥來吧。”

“我說過,此事不許第三個人知道。難道你想要我們主仆二人都暴屍荒野不成!”

嫻太妃雖然麵色蒼白的很,但說起話來卻是氣勢由存。

她在賭,賭赫連諾會因她腹中的孩子給她一個翻身之機。她相信,隻要她能夠留在大渝,她就一定有辦法翻盤。

嫻太妃一麵強壓著胃腹的不適,一麵心下暗自立誓,隻要她嫻太妃此番不死,來日方長,那些欠她的債,她都要她們血償!

“還有多久能到大渝?”

“啟稟娘娘,還有三日半的路程。”

“這幾天一定要叫外麵的人打起精神,本宮可不想還沒進大渝,就被人看扁了先。”

“是,奴婢明白。”

距離大渝屬地還有三日半的路查,按照計劃,大渝王會在邊境派人迎接,嫻太妃素知輸人不輸陣的道理,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畢竟她可不想才剛到大渝的地盤就被別人來什麼下馬威。就算有,那也是她嫻太妃要做的……

大渝王後聞訊早就做足了準備:“在想什麼?”

“按時間來看,大周的人就快到了。”

“嗬嗬……我還當是什麼事情,原來是在想那個小狐狸精?”

“怎麼?吃醋了?”王上問道。

“當然,王上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大渝王剛走,大渝王後就收起了方才的姿態,換而代之的則是滿麵的肅色。

她就知道,他肯定放不下那個嫻妃……即便說是她是安放在大周的棋子,即便她已經是大周皇上的人,可他卻還是會心存惦記!

不過她這大渝王後的位置可不是誰都能搶的。

嫻太妃一行落腳在了金烏鎮,金烏在大渝人的眼中就是太陽神的意思。

而這金烏鎮也是大周與大渝的最後一關。

這裏並不同於大周其他的城鎮,它是一個大型的複雜的城中城。

雖然名為鎮,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非常獨立並且遼闊的一個邊陲中心。

想從這裏一路抵達北境邊關,沒有三日,根本走不出去。

金烏鎮,地形複雜,城中既有熱鬧的街市,又有遼闊的草原,再往北方向去,甚至還有大段的沙漠之地。總之嫻太妃她們一行想要走出這裏,的確是需要費些時間和力氣的……

驛站中,嫻太妃還在吐個不停,貼身侍女雖然著急卻也無能為力。

而花溪草也隻以水土不服為由,讓她去軍醫那裏開了些止吐的方子回來。除此之外,她又向侍女要了些酸梅備著,總算也是挺了過來……

“我們到哪裏了?”

“啟稟娘娘,到金烏鎮了。聽說這裏是北疆第一大鎮呢。”

“這裏距離鎮中心有多遠?”

“差不多還要二十多裏。”侍女盤算了一下,終是回道。

“既然這裏是大周邊境的最後一處城關了,我們也就出去轉轉。”

“好啊,娘娘一路車馬勞頓,都沒能好好出來走走。說不定出去轉轉,娘娘的身體還能更好些呢。”

“嗯。帶上兩個信得過的人跟著,其餘人留在驛站。”

“是。”

嫻太妃的目光落在那碗喝過的湯藥碗上,裏麵似是閃動著些許精光……

金烏鎮的中心,在距離嫻太妃下榻的驛站二十裏外的地方,那是一處結合了大周與大渝兩地風俗的傳統街市,賣的也多半是些皮具一類的大渝特色。

嫻太妃在裏麵轉了一圈,終是選中了一個極具大渝特色的發釵,上麵刻畫著的,卻是金烏鳥的圖案,看著絲毫不遜於鳳釵的氣魄……

“老板,這支釵怎麼賣?”

“夫人,這釵並非是要賣的,您還是再看看其他的吧。”

“哦?老板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這位夫人也像是出身富貴人家,不瞞您說。這金烏釵,是應了一位客人的要求打造的,隻是還未到交工的日期,就趕製了出來,那位客人還沒來得及取而已。”

“不知是什麼人買下了這釵子,我倒想親眼見見。”

店掌櫃識人無數,打量這嫻太妃這一身華服,確信她乃出身大家,不是一般人招惹的起的。如此也隻能乖乖回道:“回這位夫人,這釵乃是一位大渝貴客所定。怕是您不好見到她呢。”

嫻太妃一聽聞大渝,更加對著釵感興趣起來。

“老板說的不是是大渝哪個部族的貴客?”

店掌櫃見嫻太妃一直刨根問底,也明白了她對這簪子的中意程度。隻可惜那大渝女子當初來時也並未留下什麼姓名,隻是看著那人的相貌與穿著,也絕非凡俗。想來應是大渝王族之人……

店掌櫃略作思慮,編隊嫻太妃回道:“那位客人雖然沒有留下身份信息,但是依我拙見,想是王族中人才有的風範……”

“嗬嗬……這麼說來,老板你倒是好眼力了。那不如你也看看,我是什麼身份?”

“這……夫人說笑了。”

“怎麼?不猜了?”嫻太妃的麵上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將那金烏釵插在了發絲見,隻對著銅鏡照了照便笑著說道:“這釵我帶著可合適?”

店掌櫃知道自己今日是遇上了難纏的主兒,自然不敢冒進。隻能賠笑說道:“夫人芳華絕代,這金烏釵似是平凡了些,撐不起夫人身上的氣場。”

“嗬嗬……老板倒是會說話的,那我倒想問問,老板你覺得哪支釵才配我啊?”

“夫人,您稍等,我去將本店的鎮店之寶給您取來。”

店掌櫃說話間便進入後堂去給嫻太妃找合適的發簪去了。

老板心知肚明,他這裏的小本買賣可開罪不起這兩位貴人。

若因一支金屋釵而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可實在不值得……

“夫人,您看。”店掌櫃約去了一刻的時間,就在嫻太妃等的有些不耐煩之際,店掌櫃終是捧著一個朱砂色的木盒走出來。

當店掌櫃站定嫻太妃身前時,也小心翼翼的取出了盒中的發釵。隻見上麵乃是金簪點翠的做工,同樣也是金烏鳥的圖案,隻是看起來卻要比她頭上戴著的那一隻高貴威嚴了不止一星半點。

“夫人,這可是我這店中的鎮店之寶了。您看這金烏鳥的點翠,完全與鳳簪同工。像您這般尊貴的身份,還是這一支金烏釵才配得上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