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瑤雖然起身走得瀟灑,但她其實也在賭,賭顧昭儀不敢讓她將此事捅到皇上麵前。
一步,兩步,五步…花溪瑤離門口越來越近,握著發釵的手也越來越緊。出了這個門,顧昭儀若是還沒有表態,那麼花溪瑤便賭輸了;雖然寧貴妃會借此發揮,再壓顧昭儀一頭,但是對於花溪瑤而言,當下她更想要的卻是顧昭儀的合作,她需要利用顧昭儀在宮中的人脈,將那九公主給控製起來,無論她是九公主也好還是花溪草身邊的那個侍女阿離也罷,她都決不能再給花溪草任何接近蕭鈺軒的機會,否則她花溪瑤怕是再無翻身之日。
最後一步,顧昭儀還是沒有反應,花溪瑤心中一涼,然而未待她將腳步落下,身後便傳來了顧昭儀低沉的聲音。
“等等。”
花溪瑤終是笑了,還好她賭贏了……
轉過身的花溪瑤一臉凝重的問道:“娘娘可是想好了。”
顧昭儀緩緩起身,緩步從主座走了下來;站在花溪瑤對麵。
“你想要什麼,說罷。”
花溪瑤此時也不扭捏,隻回身麵對顧昭儀站定,才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要九公主死。”
“你憑什麼以為本宮會幫你?”
“此事就算我不張口,娘娘與秦王殿下怕是也不會放任顧國公府的十一公子真的娶她,不是嗎?”
“那本宮又憑什麼信你?”
“娘娘覺得,此時除了信我,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嗎?”花溪瑤笑的溫婉,可是眉宇間卻滿是得逞的喜意。
顧昭儀見她此番模樣,隻略微沉思片刻才開口問道:“寧貴妃那裏,你要如何交待?”
自從花溪瑤將寧貴妃搬出來的那刻,顧昭儀便已經看出來了花溪瑤的心思,與其說她是再為寧貴妃辦事,還不如說她正好是利用了寧貴妃給她提供的便利條件。
既然顧昭儀已經答應幫她除掉九公主,那寧貴妃那邊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此事,她倒想看看,花溪瑤對此要如何處理。
“娘娘以為今夜鬧著一遭,明日還會無人知曉嗎?”
“這發簪……”顧昭儀理會花溪瑤的意思,但卻還是不得不顧忌那發簪的事情,畢竟她剛剛被降了位份,若是再因此招惹皇上不悅,怕是隻會雪上加霜,半晌緩不過元氣來。
花溪瑤嘴角的笑意漸漸收起,隻聽她低聲對顧昭儀耳語道:“寧貴妃玉體抱恙多時,想來再歇上幾日也是極好的,娘娘覺得呢?”
聽聞花溪瑤所言,顧昭儀當下便止不住笑了起來:“嗬嗬,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番心思,有意思。”
“為求自保而已……”
花溪瑤對於顧昭儀的嘲諷並不當回事,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為自己掙得最大的權益,而不是去顧忌那些莫須有的親情,於寧貴妃而言,如若不是她還有利用之處,想來早就將她一腳踢開,哪還有當下這份重用?
靠別人終究不如靠自己,宮中的事情她插不上手,卻不代表不能找人插手……
花溪瑤在宮中被關禁閉的這半個多月來,想到的最多的便是要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闈生存下去。
無疑,借力打力才是她當下最明智的選擇……
“記住你自己的選擇,也記住我們之間的合作。”
“顧昭儀娘娘放心。”花溪瑤的目的達成,該演給外人看的戲也都已經演完。她也就不再多留,直接出了顧昭儀寢宮,一路朝寧貴妃宮中而去。
隻是她還未走上一半,任便被皇上派來的內侍官攔了下來。
“世子妃這麼晚了是從哪裏來?”
“我隻是去趟顧昭儀,哦,不,是顧嬪娘娘那裏參拜。”
“哦?這三更半夜的顧嬪竟然還沒休息,也倒是難得。”
“公公將我攔下,可是有什麼事情?”花溪瑤早就猜到她來顧昭儀這裏鬧事的消息一定瞞不過皇上耳目,但卻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
此時麵對皇上派來的內侍官,她也隻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世子妃所言正是,奴才卻是奉了皇上旨意前來宣世子妃到禦書房覲見的。”
“公公可知皇上深夜召見所謂何事?”
“世子妃到了,便知道了。”說話間內侍官朝花溪瑤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順勢將人引至去往禦書房的路上。
花溪瑤心下不住盤算著該如何將事情推到寧貴妃身上,但又不能做的太過,思來想去,終是一計湧上心頭……
“臣女參見皇上。”
“這麼晚了,是去了哪裏?”
“啟稟皇上,臣女省過的時日裏,想通了自己卻是不該因一時衝動而頂撞顧嬪娘娘,所以解了禁足後便想第一時間去到顧嬪娘娘那裏請安認錯,也顯真誠。”
“嗯,既然是去了顧嬪那裏,怎麼弄的如此衣容狼狽?”皇上一雙如鷹鋒利的眸子隻掃了一眼花溪瑤鬢間的碎發便沉聲逼問道。
“可能是臣女路上走得急了些,被風吹亂了頭發……”花溪瑤明顯敷衍的答話,自然是令皇上所不信的。
而皇上找她來,自然也不是為了問這些雞毛蒜皮之事,而是要證實一個事情,那就是她身上到底是不是帶了皇後舊物……
李總管見皇上目露凶光,隻自然的將話題接了過來,朝花溪瑤問了一句道:“看來世子妃的確是走得急了些,這發髻可都有些鬆了呢。”
皇上聽聞李總管所言,隻下意識抬眸掃了一眼花溪瑤的頭發,當他發覺側麵少點什麼裝飾的時候,突然張口問道:“你這頭上可是少帶了一根簪子?”
花溪瑤雖然做好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皇上會如此開誠布公的問了出來。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皇上對那發簪的重視程度絕對是超乎她想象的?
“皇上慧眼,的確是摘下來了一根簪子。”
“為何摘了下來?”皇上越發濃烈的逼問與苛責言辭,隻令花溪瑤的心也跟著緊繃了起來。
好在她來時路上就已經想好對策:“去了顧嬪那一趟,見顧嬪好似並不喜歡那發簪,所以臣女就收了起來……”
“哦?顧嬪會不喜歡?那朕倒是好奇想要看看它是什麼東西了?”
皇上此時幾乎已經肯定了那發簪便是下人來報的皇後舊物,要知道當年皇後故居一場大火幾乎是將一切都燒得不剩,就算後來皇上下令原樣複原,但所有皇後貼身的東西卻是再也尋不回來。
此時聽聞花溪瑤手上出現了皇後舊物,皇上怎能不重視起來。
“就是一支普通發簪倒也沒什麼特別,隻不過是寧貴妃所賜,所以特別注意了些。”
說話間花溪瑤便從袖中將那發簪取了出來,果不其然,皇上看到那東西的瞬間,眸底就染起一絲怒意。
“你說它是寧貴妃給你的?”
“是。”
花溪瑤假裝看不懂皇上的怒氣,隻低聲應稱著。
“給朕呈上來。”
李總管幾乎是在皇上話音落地的瞬間便從花溪瑤手上接過了那發簪,動作甚是輕柔小心翼翼的很,好似生怕碰壞了它一般。
皇上拾起發簪的瞬間,整個人都似乎蒼老了數歲,眼底也滿是化不開的濃重與陰沉。
當年皇後薨逝,皇後故居又起了大火,可以說是這麼多年來皇上連個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沒有……
皇上略有粗糙的指腹緩緩劃過那發簪的簪頭,隻好似愛人間的輕撫一般溫柔。
過了半晌,皇上才冷聲朝花溪瑤問道:“你可知這是何物?”
“啟稟皇上,此簪雖是寧貴妃所賜,但臣女卻不曾問過它的來曆,想來寧貴妃將她交給臣女時神色很是凝重,應是寧貴妃心愛之物。”
“她心愛之物?”皇上冷哼了一聲,言語都冷厲了幾分:“寧貴妃是何時將她給你的?給你之後可說過什麼?”
“這發簪乃是初一那日寧貴妃賞賜的,當時寧貴妃親手將她戴在了臣女發間,倒也沒特別說什麼,隻是叮囑臣女要小心存放而已。”花溪瑤似是回想了一下,才緩緩回道。
初一那日,正是花溪瑤與婉昭儀還有顧昭儀起了紛爭的時候,寧貴妃在事發之前將這東西給到她手中,不用說目的也是明顯的很。
看來寧貴妃對顧昭儀的敵意,遠比皇上想象中的還要深上幾分……
“這發簪乃是皇後舊物,豈容你等肆意佩戴!”皇上突然加重的語氣,隻令花溪瑤當即便跪了下來:“皇上息怒,臣女的確不知……”
“哼,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朕便勉強放你一馬。來人,去將寧嬪打入冷宮!”
“皇上……”
“此事與你無關,你也不用多言。好了下去罷。”
“是。”花溪瑤這算盤終是打的如意,不但將寧貴妃給拖下了水,更是無意間將惠貴妃捧了起來。
皇上既然已經解了花溪瑤的禁足令,她自然也沒理由在宮中繼續待下去。剛一出了禦書房,便見蕭鈺軒派來的人已經等在了外麵。
“殿下呢?”
“啟稟世子妃,世子殿下去了寧貴妃娘娘那裏。”
“哦?何時去的?這麼晚了殿下怎麼會突然到寧貴妃那裏去?”
“世子妃有所不知,寧貴妃娘娘這兩日一到了夜間就病情突然加重,一直低燒不退,方才殿下正巧遇上趕去寧貴妃那裏診治的太醫經過,才知此事,當即便跟了過去。”
“走,本妃也要去寧貴妃那裏看看。”
“殿下方才留話說,如果世子妃出來了,就讓世子妃在此等著……”侍女不敢將話說的太過生硬,但是蕭鈺軒的意思,花溪瑤又豈會不明白。
她才剛從禁地出來,就到寧貴妃那裏去,難免會讓人覺得是去找寧貴妃合謀什麼,倒不如在此等著的好。花溪瑤細想了一下,便也不再堅持,隻雖侍女先一步進了馬車。
“明日便是柳府下聘的日子,顏府那邊近日可有什麼動靜?”花溪瑤與顏子晴她們都年紀相仿,閨中女兒家的心思還都是彼此猜的出幾分的。
顏子晴的心思早就栓在了千機藥的身上倒也算不得什麼秘密,此時讓她下嫁柳府那個不成氣候的紈絝子,怕是依她的脾氣秉性,不會那麼容易妥協……
“聽聞前幾日顏大小姐出遊時遇上了刺客,好在沒傷到什麼要害……”
“刺客?她一個顏府的小姐,怎麼會招來如此禍端?此事殿下可知曉?”
“啟稟世子妃,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整個都城都知曉的。隻不過因著顏大小姐沒受什麼重傷,隻是受到了點驚嚇所以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去查。不過聽聞外麵言傳,好像那日是珣王殿下及時出手相救,顏大小姐才得以平安。”
“珣王殿下?”花溪瑤反問了一聲,音調中滿是不屑之意。
這天底下誰都可能會對旁人出手相救,但千機藥卻絕對不會。
除了花溪草那個賤人,她便從來沒見千機藥對哪個女人多施舍過一眼,更何況是出手搭救……
一想到顏子晴對千機藥的癡念,花溪瑤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幫顏子晴留下來,留在千機藥和花溪草的身邊。
如果說以前花溪瑤還隻是貪戀著世子妃的頭銜和蕭鈺軒的寵愛,那麼經曆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她便是徹底認識到了權利的重要性。
榮寵也好,情愛也罷,如果沒有自己可以執掌的權利,那一切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的積攢起自己可以利用的一切資源,然後將花溪草徹底推入萬劫不複之地,隻有她死,她才能生。
隻要花溪草死了,她便是花府唯一的血脈,隻要花溪草死了,蕭鈺軒便再也不會一顆心都掛在她的身上。
沒錯,隻有徹底將花溪草摧毀,她花溪瑤才能有立足之地!
“明日殿下可有說是否會親自到顏府?”
“此事奴婢也不知……還請世子妃贖罪。”
“罷了,到時直接問殿下便是。”
“要問本王何事?”蕭鈺軒突然的應聲,隻令花溪瑤與按侍女都下了一跳。
好在方才她們並沒有議論什麼不該議論的事情,否則非得被蕭鈺軒這一下嚇破了膽去。
“臣妾隻是問問明日柳府下聘之事。”
“原來是此事,婚事已經取消延後了。”
蕭鈺軒一進了馬車,人便挑了最裏麵的地方坐下,花溪瑤守著門邊倒也沒有過去親近的意思。兩個人就這麼保持著一大塊的距離,相對而坐,看著倒也幾分生冷。
“殿下可知這好端端的婚事為何取消?”
“顏子晴的腿受了重傷,整個人都下不了地,怕是沒過兩月都養不好的。”
“當真這般嚴重?”
“嚴重與否,她自己心裏明白。”蕭鈺軒明擺著不想在此時與花溪瑤探討這個問題。隻見他隨意撿起一本書便翻看起來,車廂內一時無話。
花溪瑤看著冷漠的蕭鈺軒,心底怒火更甚,隻是這怒火並非對他而是對那花溪草的嫉恨……
她所失去的還有她所經曆的,她一定要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花溪瑤心底暗暗發著誓,想要聯盟顏子晴的心思也更加堅定起來。
一夜無眠……
花溪草那邊傷口痛的厲害,偶爾小憩片刻也都被鎮痛所驚醒。
白阡陌,他到底想做什麼?又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顏府?睡不著的花溪草隻心下盤算著白阡陌的行徑。直到天蒙蒙亮,她也不曾想出什麼關聯來……
另一邊,回到端王府府的花溪瑤,則是當即命人備了上好的補藥準備一早便去顏府探個病去,也順帶摸摸顏子晴的底細。
“啟稟世子妃,馬車已經備好了。”
“嗯,走罷。”花溪瑤特意穿了一件水藍素色的長裙,看著即清雅又不失華貴,很是襯她的膚色與容貌,顯得整個人都更溫文爾雅了幾分。
曾幾何時,花溪瑤也算得上是都城中數一數二的溫婉美人,隻不過自從她入了端王府,做了世子妃便鮮少穿著如此親和隨意,整日都是宮裝在身,一副盛氣淩人的嬌扈模樣。
如今這一打扮,倒是越發令人賞心悅目,隻可惜她眼底藏著的陰謀與算計實在太過濃重。如若她也能有一雙像花溪草那樣似水清澈的瞳眸,想來也是絕色風華的……
花溪瑤剛一出門,便遇上早朝歸來的蕭鈺軒。
她明顯看著蕭鈺軒望向自己的瞬間有著片刻的失神,甚至更像是再透過她看著別的什麼人。而那人自然不用說,定是她那好姐姐,花溪草了……
“這是要去哪裏?”
“啟稟殿下,臣妾是準備去顏府一趟。之前臣妾不在,就算無人前去探望,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但如今臣妾既然回府,自然少不了要去走動走動。”
“是該過去看看。”
“是,臣妾告退。”花溪瑤與蕭鈺軒之間的溝通不知不覺間就又陷入了漠然的局麵。
蕭鈺軒看著遠走的花溪瑤的身影,腦海中隻滿是花溪草的容貌閃現。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花溪草竟然癡迷到了如此狀態?曾經蕭鈺軒隻當是自己氣不過被她蒙騙,可是事到如今,他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為了將她搶回來而想搶回來,而是真的沾了她的毒,戒都戒不掉……
花溪瑤到了顏府,隻見院內下人都各個神色緊張,小心翼翼,便隨口朝管家問道:“顏府這些下人倒都是些老實的,本妃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怎麼至於將他們嚇得如此?”
“世子妃說笑了,他們並非是懼怕世子妃,隻是之前犯了點小錯剛剛被懲戒過而已。還請世子妃不要往心裏去。”
“犯了點小錯?本妃倒是好奇,這顏府是如何調教奴才的?管家若不是不棄不妨說與本妃聽聽?也讓本妃學習一二,回去好調教調教這府裏不聽話的下人。”
“世子妃言重了。老奴不過一介粗人,隻懂得些敲打的法子罷了,實在不敢與世子妃並論。“”
“唉,無妨,本妃也不過是樂得聽個自在罷了。法子好與不好,本妃自有定論。”
管家見推脫不過,隻能對花溪瑤緩聲交談了幾句,不時說些整治下人的法子,聽得花溪瑤倒也覺得有趣。
二人說話間,管家便將花溪瑤引至顏子晴的院中,隻聽管家剛到院門外便沉聲稟道:“啟稟大小姐,世子妃前來探望。”
顏子晴一早便聽聞花溪瑤給她下了拜帖,說是要來此探病,此時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就等給她演上一場。
“還不快請世子妃進來!”顏子晴半靠在床榻邊,身上隻著了中衣,被子蓋著雙腿,看著倒是一副我見猶憐之態。
“不過半月未見,怎麼就傷的如此之重?”花溪瑤往日與顏子晴雖不熟絡,但因心知她一心隻有千機藥,倒也從未將她置若敵人看待。
“多謝世子妃掛念,不過是偶遇劫匪罷了。”顏子晴本就生的清雅,此時未施粉黛的她說起話來還帶著幾分慵懶與隨意,看起來更是冷清到了骨子裏去。所謂舉手投足便是風情,說的也不過如此。
花溪瑤聽聞顏子晴所言,隻當即笑言道:“聽聞事發時,還是得了珣王殿下相救?這倒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顏子晴是何等精明的人兒,一聽到花溪瑤此言,便知她此言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世子妃何必打趣於我?若是真得珣王殿下相救,我豈會落得這番下場。”顏子晴輕笑了幾聲,聲音裏滿是自嘲之色。
花溪瑤見她此番模樣,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敵人的敵人便是自己的朋友,這話一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