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天色剛一亮,皇宮上下便都忙活起來。據聞太妃與千機藥一行已經入了城門,再有不到兩個時辰便將入宮……
寧貴妃也親自到了蘇北王府門前侯駕,生怕太妃回來會有何不滿意的地方。可偏偏這蘇北王府又不是尋常之地,她也不能貿然入府,隻能在門外候著。
雖然這太妃隻不過是蘇北王府的郡王妃,但卻實打實的是當今聖上的親姑母,先帝的嫡親長姐,就算是當年先帝在位時,也是禮讓有佳,要敬她三分的,更合況這大周本就以孝為先,皇上更是要作出表率,對太妃也素來恭敬有佳。
“寧貴妃娘娘,太妃已經到城門了。”
“嗯,本宮知道了。你們兩個去把那花換了,再去外麵折兩支臘梅來,太妃素來不喜歡這種嬌豔的花兒,以後莫要再放了。”
“是。”小侍女應了一聲便連忙將那花撤了下來。
寧貴妃又裏裏外外掃視了一圈,這才滿意的站定下來。
寧貴妃到時,宮裏一種嬪妃都已經站齊,以淑妃為首的全等候在端門北側。還不待眾人招呼,便見皇上也到了。
眾人當即改口道:“參見皇上,寧貴妃娘娘……”
“平身,都起來吧。”皇上此時的麵色看不出喜怒,但卻是有著幾分陰鬱,寧貴妃見了心底更是開懷……
太妃未出閣前,在是長公主時,就素來為人孤傲,在宮中更是有著鐵腕一般的手段;做了蘇北王府正妃之後,更是對宮裏一眾妃嬪從來沒有好臉色……
皇上當初冊立皇後時,也曾被太妃出言阻撓,對此多年來一直心存芥蒂,隻是於外人,未曾表露罷了。
寧貴妃微微斂起眸底的得意,隻端莊立於皇上身側,與眾人一並等待著太妃鑾駕。
過了越半柱香的功夫,果然見太妃一行人走近,還不待鑾駕停穩,二人便率先帶著眾嬪妃朝拜道:“恭迎千太妃回京。”
“有勞皇上了。”太妃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終是起身抬眸看來。隻是這一抬眼,皇上與寧貴妃還有淑妃等見過花溪草容貌的人皆是一驚……
太妃居高臨下的將眾人麵上的反映都看在了眼裏,倒也不急著多言,隻端足了氣勢等著皇上發問。
果不其然,短暫的沉默之後,皇上便開口問道:“千太妃身邊跟著的女子可是那
花府的花溪草?”
太妃的鑾帳雖有一層薄簾遮擋,眾人請安後,太妃才命人將紗簾收了起來,而與她同乘一鑾的花溪草自是就顯露出來,隻是她此時麵色慘白如紙,人也是極盡虛弱的昏睡著。
“皇上問的可是我身邊這孩子?”太妃的目光特意掃了一眼身側的花溪草,聲音卻是異常的板正。
“她可是護國將軍嫡女,司天監掌史花溪草?”皇上的聲音裏已經隱隱帶著幾分冷意,一雙鷹眸中也夾雜著些許溫怒之氣……
“人是我帶回來的不假,但皇帝你也看到了,她現在身體虛著,什麼身份來曆的,都等人醒了再說。”
寧貴妃原本還隻當是蕭鈺軒被人加害才失了世子之位,但此時一見花溪草的出現,便是徹底了然。這暗中算計她們祖孫的,不是那千機藥,又是誰?
如此倒是甚好,甚好。
想當初皇上就是因蕭鈺軒害了花溪草的性命而一時怒極才下了廢黜的旨意,如今這死了的人都出現了,那懲戒自然也該另算。
“千太妃一路奔波,還是先回蘇北王府歇息再說。”寧貴妃的聲音適時出現,將太妃與皇上之間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稍有打破,但皇上擰著的眉頭卻遲遲不曾疏散。
“我還當是要在這裏停上半日了呢,還是寧貴妃知心。”太妃這看似對寧貴妃的一句嘉獎,實則卻是將對皇上的不滿直接表現出來,完全不顧皇上那陰沉冷鬱的臉色越發黑的難看。
有了寧貴妃此言,皇上自然也就順勢應了下來,太妃一個眼神過去,韓嬤嬤便命人起駕回蘇北王府去了。
眾人眼看著太妃就這麼將花溪草帶走,卻是無一人敢多言。
寧貴妃與淑妃的麵色最為正常,但眸底卻都閃著藏不住的精光。
“千機藥在哪?”
“啟稟皇上,珣王殿下已經在禦書房外侯駕。”
“回禦書房。”
“是。”
“恭送皇上……”眾嬪妃見太妃與皇上都匆匆回駕,隻能將目光再次放回寧貴妃與淑妃那邊,這裏是走是留還都要看她們二位的意思。
“太妃久未回京,想來總歸是有些許不習慣的,她老人家素來喜歡有人陪著下棋對弈,臣妾便現行告退了。”淑妃話裏話外的意思十分明顯,她就是要去蘇北王府了。
而寧貴妃自然也不落她之後,隻聽淑妃話音剛落,寧貴妃便平靜回道:“淑妃有這份孝心倒是極好的,隻不過太妃剛回鑾,身邊又有病人需要照看,隻怕她老人家此時尚無心娛樂的,就怕淑妃此時過去,倒是好心辦壞事……來人,傳太醫令隨本宮一同前往蘇北王府。”
寧貴妃與淑妃二人自入宮時便互相較勁,淑妃當年先她一步生下大皇子更是寧貴妃心中的一根刺……
如若不是那大皇子體弱多病,年少早夭,隻怕端王府也沒那麼容易得寵,蕭鈺軒也沒那麼好坐穩這世子之位。
花溪草。寧貴妃一想到這個三番五次害他們計劃輪空的女人,心底便不由得升起陣陣殺意。
直到寧貴妃到了蘇北王府,才將她的心思掩藏起來。
“參見寧貴妃娘娘。”韓嬤嬤自聽聞寧貴妃帶了太醫令過來,便徑直守在了殿門口,隻等著迎她入殿。
“韓嬤嬤請起,本宮隻是放心不下千太妃的身體,所以特意傳了太醫令過來瞧瞧,畢竟知州距離京都路程甚遠,舟車勞頓亦是勞心傷神。”
“寧貴妃娘娘有心了,老奴這便去請太妃。”
蘇北王府與旁的府院不同,她不單是一處獨立的宮殿,更是按著先太妃的喜好修成了與佛堂相連的模式,進了正殿先是佛堂,而後穿過佛堂才是後院,再走便是真正進了主殿。
平日裏太妃素不喜鬧,就算她在宮中,也免了一切參拜,隻有偶爾寧貴妃或是淑妃會過來請個安以示禮儀周全。
往日無事時,太妃便在這佛堂誦經禮佛,倒也過得清悠……
韓嬤嬤將寧貴妃引至正殿等候,太妃與花溪草則是在寢殿休息著,聽聞寧貴妃到時,太妃才緩緩起身,撫了撫衣裳上本就不存在的褶皺,才就著韓嬤嬤的攙扶走了出去。
寧貴妃的目光一直朝太妃寢殿的方向飄著,再看到太妃現身的瞬間,便揚笑迎了上去:“千太妃此番車馬勞頓,不知可有何不適之處,臣妾帶了太醫令過來,也好給千太妃瞧瞧。”
“嗯,寧貴妃有心了。我上了年紀,的確是越發不經折騰了,此時的確是乏累了些。”
說話間太妃便在正座上坐了下來,寧貴妃一個眼神過去,太醫令便向太妃行李道:“微臣參見太妃。”
“無需顧忌那些需禮,起來吧。”
“謝太妃。”太醫令小心翼翼的挪步至太妃身側,替她問診起來,過了半晌才沉聲回道:“啟稟太妃,寧貴妃娘娘,太妃鳳體安康,隻是因疲累才引起的困乏無力,休息兩日,再命宮人焚些安神香便可無礙。”
“千太妃鳳體,臣妾便就安心了,那就勞煩韓嬤嬤在千太妃睡前焚些安神香了。”寧貴妃在太妃麵前絲毫不見往日威嚴,就連對韓嬤嬤言語間都滿是客套有餘,一點不見平時的跋扈之態。
“嗯,我無事,寧貴妃也放心了。後宮之中宮務繁忙,我也就不再留你。”太妃此言大有逐客的意思,但寧貴妃卻是不依,她都將太醫令帶來了,為的便是要談一談那花溪草的底細,豈會現在就走?
“臣妾記得千太妃還帶回來了一位姑娘,看著好似傷勢嚴重,不如叫太醫令一並看看,也免得耽誤了病情……”寧貴妃說這話時一直暗自觀察著太妃的麵色,生怕她會真的翻臉。畢竟這太妃的脾氣她們都是領教過得,不用說是此時,就是先皇在世時,那也是個難相與的。
果然,寧貴妃話音剛一落下,太妃的眼簾就微微翻了翻,隻見她麵色不善的瞟了寧貴妃一眼,才冷聲問道:“我倒是不知寧貴妃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細心了?”
“太妃謬讚了,臣妾惶恐。”寧貴妃四兩撥千斤的笑著,但是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好似大有不見花溪草便不走了的意思。
太妃看向寧貴妃麵上的目光驟然冷了幾分,人亦是突然站起身來。隻是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卻是惹得寧貴妃心底惶惶不安……
看著來勢洶洶的太妃,寧貴妃藏在袖中的雙手都跟著緊緊攥在了一起,就在她即將落敗之時,卻聽太妃突然念道:“既然太醫令都過來了,倒是省了我再費心了。”
寧貴妃的麵色微屏,卻也很快便反應過來,隻見她連忙跟在太妃與韓嬤嬤身後一同進了寢殿。
原本隻有太妃一張主塌的殿內,此時因花溪草的到來,已經多加了一張矮榻僅以屏風相隔。
寧貴妃仔細端詳著床榻上躺著的人兒,麵色亦是精彩紛呈,從起先的猶疑到真正確定再到嫉恨厭憎,實在是變化多端,隻是寧貴妃太善偽裝,這一切又發生的太快,就連她身邊的侍女都不曾察覺到她那一係列細微的變化。
太醫令奉命為花溪草診了脈,麵色亦是帶著幾分遲疑與難色。
寧貴妃見他半晌未曾有個隻言片語,當即出言問道:“這位姑娘到底是何病症,竟令太醫令如此為難?”
“啟稟寧貴妃娘娘,這姑娘的脈象異常混亂,看似是中了什麼慢性毒藥的症狀,隻是微臣一時間還查探不出個究竟,仍需回太醫院後再坐定奪;而且她……氣血虧虛,脈搏虛弱,隻怕是時日不多……”太醫令的話音一落,不光寧貴妃的麵色有變,就連太妃都跟著詫異起來。
“你說她這是中了慢性毒藥?那可能查中毒多久?”
“啟稟太妃,微臣愚見,應有數十年以上的光景,是自幼沾染上的藥毒。”
寧貴妃的心隨著太醫令的話而咯噔一下……數十年光景?難道是她在花府時便被人下了藥?
“這丫頭是個與我有緣分的,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救治她,明白嗎?”太妃低沉而又充滿威嚴的語調令太醫令當即就端跪在地連聲應道:“是,微臣遵旨。”
“好了,今日就先到這裏吧,我也累了,一切事情都待明日再議。你回了太醫院便抓緊將她這體內的毒給搞清楚,不要忘了我說過的話。”
“是,是。請太妃放心,微臣一定全力以赴,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了,都退下吧。”太妃略有不耐的揚了揚手,寧貴妃與太醫令便都一同退了出去。
隻是寧貴妃剛出了蘇北王府,便迫不及待的朝太醫令問道:“你可看清楚了,她是不是花溪草?”
“啟稟寧貴妃娘娘,從容貌上看,的確是她不假。”
太醫令這話說的很是有意思。從容貌上看?那也就是說出了容貌還有別的地方不太對勁?
寧貴妃掃了一眼周遭環境,見四下皆是無人之境,便沉聲命道:“把你發現的都一並與本宮說清楚。”
“微臣曾為那鎮國郡主花溪草問診過多次,從來不曾在她體內發現過任何餘毒,而且那花溪草的體質偏寒,有異於尋常女子;但蘇北王府中的那個女子卻是沒有這體寒之症的……而且……”
“而且什麼?”寧貴妃見太醫令吞吞吐吐的模樣,當下便著急起來。在這宮中本就不是談話之地,若不是急於想確認花溪草的身份,她斷不會如此急在一時。
“而且那女子所中的並非尋常之毒,而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隻應在中原之外的西域才存在的藥毒…”太醫令在說這話時聲音壓得極低,就連寧貴妃也是仔細聽著,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信息。
“你說的可當真?”
“啟稟寧貴妃娘娘,微臣確定。”
“今日之事,除了本宮,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你明白會有什麼下場。”
“是,微臣明白。還請寧貴妃娘娘放心。”太醫令見寧貴妃的眼神扔釘在自己身上,連忙又補了一句道:“寧貴妃娘娘若是想驗證微臣所言真假,隻要想法取上那人一滴鮮血落在香灰上便知。如若那血迅速散於香灰之中便說明她中的不過尋常毒藥,如若滾落成珠,經久不散,那便證實了微臣所言不假,她卻是中了一種喚作歸寧散的慢性毒藥,而且至少十幾年之久……”
寧貴妃淡淡收回探視的目光,終是繼續前行,不再與太醫令計較。
突然回京的太妃,就像是一顆讓人無處捉摸安放的不定時炸彈,讓宮裏宮外的人都跟著人心惶惶。
有人說,太妃此番回京,是為了珣王殿下的婚事,畢竟珣王以年過二十有餘,卻尚未冊立一妃一嬪;也有人說,太妃此番回京,是因為手握先帝早年遺詔,要為珣王與已故的皇太女之婚事向皇上討個說法;總之眾說紛紜,一時難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