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為何騙她

沉寂的山林裏,劍氣橫掃打裂石壁的聲音,夾雜著藥人嘶聲怒吼,聲聲不絕於耳,此起彼伏。

打鬥聲時近時遠,不一會兒,整個迷障中的群鳥都跟著驚飛而起……

在這麼下去,山林裏的野獸都會被驚動出來。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到時候慕白更不安全。

竹桃的視線始終追逐著林中動靜,耳畔傳來的,盡是熟悉的咒罵聲,隻是那聲音越來越淒厲,聽的她都忍不住雙手緊握成拳,淚珠急的在眼眶裏來回打轉。

這一次的藥人,是穀主親自以千歲喂養出來的,生性陰猛,嗜血好戰。

少主離穀多載,隻怕要在他們手上吃到苦頭。

平素明明見他放浪玩笑慣了,如今聽到他如此淒厲的聲響傳來,實在令她心下難安,生怕慕白會出什麼意外,有個三長兩短。

就在竹桃忍不住想要去探個究竟的時候,爾寧卻是憑空出現,認真道:“穀主有令,不得讓你離開此地半步!”

“少主會受傷的。”竹桃亦是滿麵認真。

就在此時,突然,一道巨大的撞擊聲響傳來,隻見慕白一身青灰色的身影停留在半空中,滿身是血的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劈啪落地。

“少主!”竹桃驚叫出聲,這藥人乃是植命人身,根本就不會出血,就算是死,也隻有枯萎而已。

竹桃驚叫的瞬間,一道血跡猶如噴泉一般,噴湧而出,空中那道青灰色的身影亦是驟得落下,就這麼沉沉摔倒在了地上。

“吼吼……”藥人發出了憤怒的聲音,隻見他們群起而攻之,衝著下方平躺的人影俯衝直追而去!

瞬間,竹桃取出腰間的竹笛,就要將其吹響,卻見慕白的速度比她還要快上一倍,幾乎是在瞬間,彈身而起,周身劍芒四照。

“嗚嗚……”比他的動作還要快的是一連串人形潰散的藥人枯萎!

原本凶神惡煞的藥人,就這麼被他一劍封喉,每個人脖頸上都有一個圓形的血窟窿。

“少主,你沒事吧!”竹桃足尖輕點,眉頭緊蹙而來。

爾寧的身影落在樹上,看著略顯狼狽卻從容自若的慕白,不禁目瞪口呆!

居然,居然一劍就刺穿了所有藥人的喉嚨?

怎麼會這樣?

“少主!”竹桃扶著栽倒在她懷裏的慕白,急聲喚道。

隻可惜慕白卻沒有回答她,他實在是太累了,僅用兩天兩夜就從隴西趕到了遠在東郊的藥王穀,這一天水米未進,又迎來一場慘烈的戰鬥,如若不是憑著對老頭子的怨氣支撐,隻怕方才在被藥人圍攻時,他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少主,你別嚇我啊,是不是傷到了哪裏?”竹桃急聲喚道。

還是沒人回答。

“爾寧,快送少主回穀!”竹桃終是忍不住咆哮了。

“沒……沒事,我就是,有點,累了。”終於,慕白疲憊的聲音傳來,竹桃連忙仰頭看去,隻見慕白正有氣無力地趴在的她肩頭上,渾身是傷。

“少主,你真的沒事?”竹桃不安地問道。

“嗯,早就習慣了……”慕白雲淡風輕地說道,聲音十分虛弱。

可是竹桃聽了,卻是越發的揪心。她家這位小祖宗,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怎麼才出去了幾年,就把受傷當成習慣了呢?

看來穀主說的不錯,那劍閣,果然不是什麼地方,而少主在那裏想來也是沒少受累的。

“竹桃,你若再不送我回穀,你家少主沒被藥人給活活打死,反而要被你給餓死了。”慕白很難過地說道。

似是為了應承他所言不假,肚子竟也適時的咕嚕叫了起來。

一時間竹桃也破涕為笑,連聲應道:“好好好,回去就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醉仙鴨。”

慕白也不再鬧她,隻拂了拂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揚笑回道:“還是竹桃最好了。”

竹桃見他又恢複往日笑顏,卻還是不放心的問道:“你真的沒事?”

“沒事!本公子……天生麗質……”他這話還未說完,就覺頭重腳輕,忽的栽了下去。

幸好竹桃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助,爾寧也及時現身,架起了他半邊的身子。

一夜好眠,次日晌午慕白再醒來時,竟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日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少主,起床了,該去正堂了。”

慕白狐疑著看自己已經被換洗過的新衣裳,低聲問道:“誰給我換的?”

“是穀主親自給你換的。昨兒個我和爾寧才將你攙回來,就看穀主在房門口正守著,其實穀主就是嘴上嚴厲了些,心底還是軟的。你難得回來,就不要再忤逆穀主的意思了,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多好。”竹桃勸解的說道。

“是啊,他的心最軟了,軟到讓千歲養的藥人來殺我,我看這滿穀裏的活死人都不算最毒的,他才是個徹頭徹尾的老毒物。”慕白掩去了眸底的那絲驚慌,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冷嘲熱諷著。

“少主,你千萬不要這麼說,穀主他……”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替他說話了,我一會兒就過去還不行嗎。”慕白打斷了竹桃想要勸解的話語,連聲說道。

一路上竹桃同慕白又交待了好多穀中近來發生的事,可是一到正堂門口,慕白的麵色還是瞬間就變了。

隻見一個模樣與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小娃娃,正高高在上的坐在主位上,旁邊慕淵滿麵柔色的看護著她,生怕她會從椅子上掉下來的模樣……

一時間,氣氛瞬間凝固,在場之人無人出聲。

“怎麼,現在連這點規矩都沒有了?”慕淵的餘光瞥見慕白身影的瞬間,就冷冷開了口。

“少主,穀主說什麼,你都聽著就是了,千萬不要再和他硬碰。”竹桃低聲提醒。

“為什麼不能硬碰?”慕白嘴角揚起一抹陰曆的笑意,話音在嘴裏打了個轉道:“我還偏就要碰!”

“少主……”顯然,竹桃的話,他照舊一點也沒聽得進去。

“老頭,哪來的野孩子,也敢往正堂帶?”慕白狐疑說道,一雙清淺的眸子,微微眯起,活像個盯住了獵物的野獸。

椅子上站著的小孩兒蹙了蹙眉頭,小心翼翼的看了慕白一眼,恭敬行禮道:“暖暖,見過兄長。”

“兄長?誰是你兄長?”慕白挑眉問道。

“爹爹……”那個名喚暖暖的孩子,無助的喚了慕淵一聲,一雙靈動的眸子裏瞬間蓄滿了淚花,淚珠待落不落的模樣,別提讓人有多心疼了。

“含誰爹爹呢?”慕白又問道。

“我……爹爹……兄長是不是不喜歡暖暖……”一身水粉色荷花裙的孩子終是受不住慕白接二連三的尋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哦……他是你爹爹啊……”慕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眸底卻滿是隱忍不發的衝天怒意。

小女孩兒看著慕白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直覺不好,隻哭的更凶了起來!

“慕白!暖暖不過是個孩子!”慕淵一麵輕柔的哄著慕暖,一麵對慕白冷聲厲斥道。

慕白依舊保持著嘲諷的笑容道:

“嗬嗬,我最喜歡孩子了,來人,帶到白苑去!”慕白突然冷冷下令。

“不要……暖暖害怕……”慕暖脫口而出,藥王穀的白苑,她是知道的,那裏是慕白的院子,裏麵的藥人也好侍從也罷,都隻遵他一人之令,就是慕淵也做不了主。

“害怕!嗬嗬,不是你叫我兄長的嗎?怕什麼?”慕白冷哼,示意一旁的人動手。

“爹爹,兄長為什麼不喜歡暖暖……暖暖哪裏做的不好,暖暖都改,好不好,不要讓兄長不喜歡暖暖!”慕暖一張上位張開的小臉裏,已經隱約有了穀主夫人的印記,此時白皙的小臉因為抽泣,而粉嫩粉嫩的,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裏盡是水光。

她這話音一落,慕淵就連聲斥道:“慕白,你還有沒有半分當兄長的樣子!”

“當兄長的樣子?嗬嗬,老子還真就不知道!不如你先給我看看,當父親的樣子?”慕白冷冷說道,也不顧慕淵那已經黑的如墨的麵色,起身就走……

白苑這邊,明媚的陽光篩落在院落中,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婦人一見慕白回來,當即上前迎道:“昨天就聽說你回來了,怎麼也沒再白苑住下,是不是他又為難你了?有沒有傷到?吃過飯了沒?”

“汪婆婆,涼兒好想你。”慕白忽然就撲到了來人的懷裏,麵上不複之前厲色,全然一副卸下了防備的模樣。

他明明知道,自己與她不同,可卻還是會忍不住去嫉妒,甚至嫉妒的要發瘋。

“涼兒,你這又是何苦!”

慕白是汪婆婆一手給帶大的,若是這天下間,還有什麼人是讓他能全然卸下防備的,怕是也就隻有她了。

“涼兒,要不……”汪婆婆欲言又止。

“汪婆婆,你說他會不會怪我?”慕白知道汪婆婆想要說什麼,眉眼間盡認真地問道。

“涼兒,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又何必自己不肯放過自己呢。”汪婆婆語重心長的說道。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死,是我害了他,該死的人是我……”

慕白自言自語一番,汪婆婆卻是歎了一口氣道:“難道就因為你還活著,所以這一世,就都是錯了嗎?涼兒,整整十八年了,你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慕白雙眸微垂,通紅的眸子裏蓄滿了淚珠兒,終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涼兒,本是他的乳名,小時候,他最喜歡慕淵這樣喚他,可現如今,當他親眼看到慕暖的存在時,才明白,這聲涼兒,有多麼的可笑。

它就像是在諷刺著他的存在,就是一個最大的錯誤。

慕白緩緩揚了揚頭,微微眯眼,去避開太陽直射的光亮。

待他再張開雙眼時,已經再無半分情緒顯露。隻依舊恢複成了他終日放浪不羈的那副模樣。

汪婆婆看著自欺欺人的慕白,終是心疼說道:“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再回來。”

慕白笑了笑,沒有說話,心底卻是呢喃自語道:“他如何還配喜歡……”

距離慕白約定返程的時間,還有三日的時候,千機藥的病情忽然惡化。

花溪草一早才熬了藥,都未等送去,就見柴風焦急難安的衝了進來,連頭頂的發帶都歪倒在了一旁,“花掌史,主子他又暈倒過去了。”

這已經是千機藥這幾日以來,不知第多少次暈倒。

之前昏迷的時間有三兩個時辰,也有五六個時辰,最近兩次,明顯昏迷的時間更久了,甚至前天,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算醒來。

花溪草急忙放下手中的蒲扇,當即隨柴風疾步朝千機藥的院裏跑去。

她已經從每隔十個時辰為千機藥行一次針,到每隔三個時辰就行一次。

可千機藥的病症卻無明顯起效。

就連花溪草都要懷疑,蘇慕九那日給她的藥方,到底是否有效……

“他清醒的時候,可有說了什麼?”

“主子這兩日就沒有什麼清醒的時候,方才昏迷前,也是昏昏沉沉的,並未說過隻言片語。”

“劍閣那裏傳來消息了嗎?”花溪草如今也隻能將希望全都寄托於慕白的身上。

畢竟若論行醫治病,還是藥王穀天下第一。

她所學的那些,不過膚淺皮毛罷了。

柴風沉著眸子,搖了搖頭。

氣氛一時寧靜起來。

還有三日,若慕白再不回來,隻怕就是穀主親自來了,千機藥這毒也回天無術了。

千機藥所中之毒,一旦發作,便會置人於冰火兩重天之境,他每陷入一次昏迷,都是筋脈逆轉之時。

沒有人知道他多久能醒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昏迷之時,筋脈逆走會不會令他心脈俱損。

良久,花溪草看著他慘白如紙的麵孔,終是作出了決定……

“去尋回魂丹來。”

“回魂丹?”柴風從未聽過,還有這種藥來,不禁遲疑問道。

“司天監秘藥,由曆代掌史負責掌管,有起死回生之用。隻不過世上尚無人使用過,一直被封鎖在司天監的摘星閣中。”

花溪草眸光微暗,繼而說道:“你現在便去將它取來。”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他再耽擱下去,等不到慕白回來,就會心脈俱損,到時候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柴風還想再說什麼,但卻聽花溪草繼續說道:“司天監雖無重兵把守,但卻有陣法相護,那回魂丹乃是聖物,容不得半分閃失,為安全起見,你和柴青一塊過去。但願你們兄弟二人能夠趕在他筋脈逆轉前將東西取回來!”

“還有多久?”柴風冷靜問道。

“最多一個半時辰。”

柴風和柴青從未二人同時離開過千機藥視線,可當下情況緊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兄弟二人幾乎是對視一眼,便連聲說道:“主子就拜托花掌史了!”

花溪草看著他們二人遠去的身影,終是鬆下了緊提著的一口氣來。

隻見她兩手繁複作結,似是淩空畫了一個詭異的圖形,而後便在千機藥胸前以指尖迅速寫下數道符咒……

柴青與柴風兄弟二人才已離開內院,便停駐了腳步,齊齊朝出來的地方看去,隻聽柴青不解問道:“主子為何到了此時,還要騙花掌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