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寒氣入腦

蕭鈺軒話落,他的貼身侍衛就親自上門請花溪草去一趟蘇北王府。

花溪草雖然沒有提前收到千機藥的通知,但也沒有推辭,大方停下手中事物,跟著前往,一路上還特意詢問了千機藥的大致病症。

她方才離開的急,主要就是因想起一件有關西境賑災糧草莫名消失的事。

沒想到,千機藥倒是動作更快,竟直接抱恙稱病。

馬車停在了蘇北王府正門,花溪草才一進門,就愣住了。

隻見床榻上側倚著的千機藥衣衫還是今早出門時的那件,但卻莫名邋遢狼狽了些許,顯得整個人都有些頹然。

不見平素的清冷之色,如墨的雙眸盡是血絲,眸色暗淡不已。

她一走近,就聞到了他身上的特有的檀木香氣,與往日一般,足以令她安心。

“溪草,珣王殿下這病,就靠你了。”

花溪草沒理睬蕭鈺軒的刻意逢迎,淡然回道:“世子殿下言重了,微臣並非太醫院專職的太醫,不過是略通醫理罷了。”

花溪草言罷,也不囉嗦,隻坐在千機藥身側的矮凳上,為他把起脈來。

“花掌史,男女授受不親,你是不是……”蕭鈺軒身邊的侍衛好心提醒,想要給她的手下墊上一塊絹帕。

“醫者麵前無男女,患者身前無老少。”花溪草冷聲回道。

侍衛看了看自家主子算不上好看的麵色,也不敢再多說,知連忙退至一側。

花溪草的視線始終不離千機藥的雙眸,滿腹狐疑,他明明隻是天生體質特殊,體內的煞氣容易不受管控,從而引發暴動,根本不曾中過什麼慢性毒藥,可當下怎麼會突然病成這個樣子?難不成為了裝病,他還當真服了什麼毒藥不成?

從這脈象上看,這毒藥一旦爆發,勢必如狂風驟雨,心脈隨時都有驟衰的可能,從毒發到死亡,不會超過半月!

花溪草想要透過千機藥的眸子看出些什麼端倪,可卻什麼也沒能看出來。

花溪草佯裝認真替他把脈的模樣,手指在他的脈門略微用力按了按,她原本以為他至少會看她一眼的,至少會用目光轉達一些信息給她,讓她知道接下來的戲該如何唱下去。

可是,他沒有。

他就那麼側身躺著,一言不發,滿目都是深沉與絕望。

花溪草眉宇微蹙,遲遲不語,心中不禁盤算起他稱病的用意。

“珣王殿下,你體內的毒確實開始發作,微臣勸你好好靜養,且不可再勞心費神。”花溪草很認真地開了口。

“溪草,珣王殿下可還有藥可救!”蕭鈺軒聞言連忙問道。

花溪草心思微沉,這該叫她怎麼回答呢?他到底是想一勞永逸的金蟬脫殼,還是隻一時蒙蔽敵人混淆視聽?

“微臣不才,未能診出珣王殿下所重何毒,隻是依微臣看,如今這毒已入心脈……”

剩下的話她沒有再繼續說,而是畢恭畢敬的起身退至一旁。那神色似是再說,一切就隻能看天意了。

陳太醫見狀連忙上前道:“微臣愚見,也是如此!”

“不可能!”蕭鈺軒不悅怒聲,道:“來人,傳本世子旨意,懸賞解毒神醫!無論如何也要將珣王殿下的病醫治好!”

“是!”侍衛會意,當即領命而走。

花溪草不由朝蕭鈺軒看去,隻覺他這一石二鳥之計,算計的倒是夠好。一來,做足了拉攏蘇北王府之態,二來,又變相昭告了天下,蘇北王府的家主,命不久矣,這塊肥肉,是時候有人重新接手了……

“多謝世子。”一直沉默不語的千機藥這才開口,聲音裏不辨喜怒。

“珣王殿下,微臣這裏有一處藥房,可暫緩你的痛楚,隻是這藥方內的藥材皆是毒物,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微臣不敢善做主張給你使用。還請殿下自行裁決。”

蕭鈺軒當即接言道:“既然有此方,自是要試上一試。陳太醫,你也一同看看。”

“啟稟世子殿下,這是藥便有幾分毒,此方更是彙聚了世上多種劇毒之物,微臣也不敢擅自做主。”陳太醫為難地說道。

“珣王殿下,本世子相信溪草的醫術,願意為她擔保,不知你可願讓她試上一試!”蕭鈺軒連忙說道。

要知道,這花溪草可是他的未來世子妃,若是當真醫治好了千機藥,那蘇北王府,便是欠下他們一個天大的人情。

“難得花掌史有此心,本王又怎能退卻。”

“多謝珣王殿下信賴!”花溪草道。

“如此,溪草便辛苦幾日,不如就留在這蘇北王府,好好照顧珣王殿下吧。待他身上的毒解了,再回掌史府不遲。”蕭鈺軒擺明了,想要搶下這個人情與功勞,竟不顧花溪草一個未出閣女子的名節,急聲說道。

隻是話落,他才發覺,自己有些太過心急,麵露尷尬之色的又補充了一句道:“隻是你一個女子也不合適,要不還是我再覓良醫過來伺候。”

“世子殿下多慮了,微臣方才已經說過,醫者跟前無男女,患者麵前無老少。別說這藥方本就是劇毒之物,就是普通的方子,既然經了微臣的手,就也不能半路不顧的。不過是在蘇北王府照料幾日,微臣待稟明皇上之後,便會著手準備。”

花溪草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回道。

“如此甚好,那我這就回宮去向皇上複命,你就安心留下,準備解藥便是。走吧,我們也別影響珣王殿下休息了。”蕭鈺軒對身後的太醫們說道。

一行人陸陸續續出門去,千機藥換了個姿勢仰躺著,狹長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寵溺的笑意道:“花掌史,有勞了。”

花溪草知道門外的人還未走遠,隻做足了姿態的連忙來攙扶,“殿下,微臣先給您施針逼毒吧。”

“花掌史,你當真有把握能夠醫好本王?”千機藥淡淡問道。實則卻是借著花溪草的身子掩護,在她手心裏飛快的些下了一個死字。

“啟稟殿下,微臣不敢有所隱瞞,您所中之毒,以侵入心脈,怕是……微臣也回天乏術。”花溪草會意,連聲應道。

“花掌史方才都說了,看天意,那就看天意吧!”

說罷,他便徑自拖著虛弱疲憊的身軀,平躺下去。

自此日起,千機藥的確是過上了聽天由命,諸事都不上心的日子……

外人退散,蘇北王府再次回歸了往日的平靜。

花溪草也不再端著,直接伸出手探在了千機藥的額頭上,無奈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千機藥蒼白的麵色上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道:“發燒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明明早上出門前,他還好好的,怎麼會這麼一會兒工夫,就燒得如此厲害?花溪草急急問道。

“今天早上。”千機藥答道。

“從早上到現在?之前為何不說?”花溪草大怒,發燒,可大可小。但他體質特殊,尤其是在這種節骨眼上,更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

“不礙事。”千機藥淡淡說道,方才至今,都不知道傻傻笑了多少次。

花溪草再次認真的把脈,不由得眉頭緊鎖,“你身上這毒又是怎麼回事?”

“早就有了。”千機藥仿佛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相關的事情一般,雲淡風輕。

花溪草看著他,登時一臉擔憂道:“為何之前我沒有察覺?”

“隻是沒有誘發罷了。”千機藥眼簾微垂,目色中難掩悲涼。

花溪草隻知道,在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人沒病也會燒出病來。

她遲疑了一會兒,施了一針,又開了一些藥。

又不放心的朝千機藥問道:“毒發的誘因是什麼?”

“不知道。”千機藥可憐又無助的搖了搖頭。這個他的確不知道。

他今日也並非是存心裝病,而是真的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隻不過若放在平日,必是不會表露。可今時不同往日,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將藏在暗中的人,一並都給揪出來……

一個時辰之後,針也試過了,藥也喝了,千機藥卻還是高燒不退。

花溪草在一旁看著,焦急不已,千機藥卻懶懶起身,道:“放心,我沒有那麼容易死的。”

花溪草沒說話,明顯並不覺得他這話算是什麼安慰。

“我好困,不如,你陪著我一起睡會兒吧。”千機藥討好似的說道。

脈象正常,屬普通風寒卻高燒不斷,脈象虛弱,心脈混亂,他這根本不是裝病,而是真的中毒而不自知,這讓花溪草如何能安得下心來!

被千機藥這麼以打岔,花溪草的眼眶頓時全紅了,垂著眼,就是不說話。

“怎麼了,你別不理我呀!”千機藥頓時坐直了身子,連聲哄道。

被千機藥這麼一說,花溪草當即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閉嘴!”

千機藥撇了撇嘴,像個受氣的孩子一般,還真就閉嘴了。

過了半晌,花溪草才急聲問道:“你這幾日有沒有碰過什麼特殊的東西,或者吃過什麼?”

“今早入宮前,就隱隱開始頭疼,別的倒是沒什麼了!”千機藥回想了一下,仔細說道。

“頭疼?”花溪草不解。

“嗯。”

“那吃的用的呢?”花溪草又問道。

“沒有。”千機藥略作思慮,搖了搖頭確定回道。

伴隨著他搖頭的動作,突然,一陣暈眩之感襲來,頭痛欲裂,令千機藥不自禁的眉頭緊鎖,眉宇間盡是痛苦之色。

“怎麼了!”花溪草急急忙忙站起身來,將他扶住。

千機藥似在隱忍,並未作答。

花溪草轉身,溫柔地擁住他,輕聲道:“不要一個人忍著。”

“嗯。”千機藥同樣回以花溪草一個溫實有力的懷抱,應聲道。

“頭疼,想睡,卻又睡不著?”花溪草看著他難受隱忍的模樣,又問道。

“嗯……”千機藥隻覺得腦袋疼得都快裂開了,渾身乍寒乍冷的,沒有一點兒力氣。

千機藥額上的青筋都浮了出來,抱著花溪草的雙臂也越發用力。

花溪草卻沒有多少反應,隻連聲道:“我現在要在你頭上幾處大穴用針,或許能緩解你的症狀,隻是我也無法全然保證。”

“好。”

“能坐著嗎?”花溪草輕聲問道。

“嗯。”

“柴風,你進來扶著他,我給他施針!”花溪草知道,柴青柴風他們兩個幾乎全天都守在暗處,隻要傳召,便會現身。

果然,柴風推門走了進來,按住千機藥的雙肩。

“忍著點,會有點痛。”花溪草正色說道。

柴風一身緊繃,遠比千機藥這個被施針的人更為緊張,動也不敢動,話也不敢說。就牢牢的扶穩自家主子。

花溪草眉頭緊鎖,她隻是在藥王穀看過這套針法,但卻不曾見人用過。怕是就連慕白都未必會有十成的把握,不得不承認她此時此刻也有些緊張,尤其是事關千機藥的情況下。

幾針下去,千機藥還沒什麼反應,最後兩針刺在太陽穴時,千機藥卻是悶哼一聲,幸好柴風眼疾手快按住了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花溪草的額頭上已經出了許多冷汗,雙手一路沿著千機藥的後腦勺探下去,終是停留在後頸狠狠劈下一記手刀。

“嗯……”瞬間,千機藥便癱倒在柴風懷中。全身盡是汗水浸泡過一般。人,也不醒人事。

“怎麼會這樣?”柴風急了。

花溪草沒說話,蹙眉把了把脈,終是繼續將一整套大大小小的銀針全都被用光了,才見千機藥的麵色從蒼白轉為正常的白皙,而花溪草自己也是大汗淋漓,才一會兒的時間,一身上下早就濕透了。

柴風也跟著緊張著,想問又不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千機藥都不再流汗。花溪草才肯罷手。又把了把脈,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勉強露出一抹欣慰之意。

“到底怎麼回事,主子不會有事吧?”柴風終於敢出聲。

“寒氣入腦,逼出來就沒事了。隻是他身上的毒……”花溪草擦了擦汗,神色再次難堪起來。

“他這幾日可有什麼反常之處?”花溪草總覺得千機藥有什麼事情隱瞞了她,可有說不清。

柴風回想了片刻,隻搖了搖頭道:“不曾。主子的飲食起居,都是我和柴青親自照料。絕對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