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春天,陽光正好。顧旭堯坐在玉蘭花下,抬頭看著在空中嬉戲的燕子,他有些失落地垂下頭去。之前龍羿軒告訴自己祈芸次日就來,但是他又等上了一個月也不見她出現。
他垂著頭,忽然見著眼前一雙穿著老北京的平底布鞋。他抬起頭,臉上笑意正濃,而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澈如水,可就是沒有一點笑容。
顧旭堯慢慢站起,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他伸手握著她纖細的胳膊,是實在的。“祈芸……”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要說下什麼。
龍祈芸杵在那兒一動不動,默默流下淚。當她的臉頰貼著那顆撲通撲通的心髒時,她抽噎了起來。“是我,祈芸……”龍祈芸雙手垂下,沒有抱著他。她能想象此刻他的揚起的唇角傷也掛著淚滴,正打在她的頭上。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緊緊地抱著她,這樣倒還真像是多年失散的老夫老妻。
龍祈芸慢慢的離開他,看了看周圍的景致,她抿起一絲笑意,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很早以前,”陽光下顧旭堯的笑容顯得十分安靜,他拉起她的手,說,“走,我帶你去裏邊看看。我想你一定喜歡的。”
龍祈芸緊跟著他的腳步,心中雖然為這次的重生感到高興,但同時也為這具屍體的主人覺得內疚。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不光是憑著一顆龍珠才能複活的嗎。
整個參觀水下住所的過程中,龍祈芸有些心不在焉的。顧旭堯注意到了這點將她呆滯一處臥房,哪裏擺著不少的珊瑚和貝殼,而那張大床居然就是放在一個龐大的貝殼中。龍祈芸有些吃驚,長這麼大她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貝殼。
“這是怎麼弄的。”
顧旭堯笑了笑,“假的,”見她終於肯開口說話,他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問,“喜歡嗎,以後我們一家人就住這裏。好嗎?”
一家人?不是我們兩個。龍祈芸抬著星光般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久久不說話:“羿軒……是不可能在這兒呆著的。”
“為什麼!”顧旭堯蹙眉問。
“他隻屬於龍族,隻能與王兄一起,”龍祈芸低下頭,說,“王兄保護了千年,若是連羿軒也走了,龍宮裏可就剩下王兄一個了。”王兄平日裏話少安靜,卻心中更是孤獨。她又豈會不知。
顧旭堯半天沒說話,也對,他不能太過貪心。但那畢竟是他的孩子啊。
龍祈芸不想將話題停留在龍羿軒身上,她小心地問道:“你難道就不好奇我是怎麼活過來的嗎。”看著鏡子中與之前毫無區別的臉蛋,她一臉內疚地低下頭去。她想讓他知道他的一切,哪怕是嘴可怕的一麵。
顧旭堯一愣,淡淡地說道:“隻要是你,不管你是怎麼複活的,我都不在意。”
“此刻的我與當初的菲絮差不多,隻是一具變了容貌的屍體,”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顧旭堯的震驚,她繼續說道,“光靠一顆龍珠是遠遠不夠的,還要一具肉身。王兄為了我,他殺了一個凡人,將她的樣子變成了我的。這樣我的元神才能在龍珠的力量下永久地呆在這具身體裏……知道死亡。”
他知道她會生老病死,但是他還真的不知道會是這麼複雜。顧旭堯咽了咽口水,撇過頭去。
“如果你現在嫌棄我了,大可以離開。”龍祈芸愧疚地低著頭。千年都等過來了,區區幾十年相信會過得很快,到時候父王母後就可以醒過來了。她想著。
顧旭堯搖了搖頭,“怎麼會嫌棄你,”他將她攬在懷中,流著淚,“隻要你能待在我身邊,怎樣複活我都可以不在意。因為人都是自私的。”雖然救活了她要讓一個無辜的人死去,若是以前的他還真會介意,但是現在他才明白龍祈影對這妹妹的感情是有多麼深,相信即便是死了整座城的人來複活她,龍祈影也絕不猶豫。而自己表麵上一副愧疚一副救世主的模樣,而心中又何嚐不想著她活過來。
他真的不介意!
草長鶯飛的季節,突然下起了一陣小雨,外頭的鈴蘭迎風擺動著,隻差了幾陣歡快的鈴聲。龍祈芸站在門口突然見著水麵上冒出一個男孩的腦袋,她著實一驚。
小男孩見嚇著了她,得意地哈哈大笑:“母後!”那個聲音猶如鈴鐺般響亮動聽。
龍祈芸打著傘過去,小男孩調皮地躲開了雨傘,快速竄進了房中。
“羿軒,你怎麼出來了。”龍祈芸緊張地看著他。
龍羿軒坐在那貝殼床上一個勁兒地打滾著:“真舒服,真舒服。我都沒有睡過這樣的床。”
龍祈芸攔下他,問:“你父王呢,他知道你出海了嗎!”
龍羿軒端正地坐著,撇了撇嘴,說:“他才不知道呢,自從你走了之後,父王就變得很虛弱。整天關在密室裏療養,”他興奮地笑了笑,“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的,我也來人間玩玩。”
龍祈芸滿麵憂色,若是王兄發現了他不見了該會有多著急。
“母後……”龍羿軒膩著她,撒嬌說,“你就不要趕我走嘛,帶我去其它地方玩玩。玩夠了我保證乖乖回去。”
龍祈芸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深怕這幾個月大的孩子會在人間長出禍事來。她猶豫了半天,想著自己當年好奇出海,犯下大禍,她真的不想再讓這樣的事兒發生在她兒子身上。
“母後。”龍羿軒見龍祈芸半晌沒有答應,他推了推龍祈芸的身子。
“在人間叫我媽媽。”龍祈芸說。
龍羿軒對這個詞兒感到新鮮,抬著頭一臉疑惑地學著:“媽媽?”他的耳朵顫抖了一下,突然看向房外,警覺地喝道,“誰!”
顧旭堯出現在門口,愣愣地看著他們母子倆。
龍祈芸推了推龍羿軒,說:“叫爸爸。”
“爸爸?”龍羿軒皺著眉頭,甚是不解,“爸爸是什麼東西?”
顧旭堯站在那兒也沒邁進一步,靜靜地看著他們母子倆。
“爸爸和父王是一樣的。”
“才不一樣呢,”龍羿軒嚷道,“父王他法力高強,他可不會。”說著他一臉驕傲地仰著頭。
龍祈芸將他的腦袋擺正,說教著:“在人間不需要用法術,也不能用法術。知道嗎!”
龍羿軒點了點頭,說:“這個聽父王講起過,那些人類會把我們當成妖怪。”他一臉委屈地噘了噘嘴,看向顧旭堯問道,“爸爸怎麼一直站在那兒?”
顧旭堯這才走進房中坐在他身邊。雖然他的模樣長得有幾分像他,但那冷傲地姿態相信與兒時的龍祈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吧。
龍羿軒剛來人間別的本事沒有,撒嬌的本事倒是很強,他仰視著顧旭堯說:“在龍宮父王陪我玩,那在人間你這個爸爸是不是也應該帶我去外邊轉轉。”
顧旭堯看了龍祈芸一眼,也沒拒絕,笑了笑說:“隻要你乖乖的,不使用法術,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樣我就帶你去。”
“旭堯!”龍祈芸阻止說。
顧旭堯為了收買兒子的心,他還提出了個條件:“你不能在眾人麵前變成龍,知道嗎。”
龍羿軒雖然不怎麼清楚,但還是很樂意的點了點頭。
龍祈芸不安地喘息著,要是孩子不聽話那可怎麼辦。
顧旭堯剛從公司回來也沒休息一會兒,就抱起龍羿軒,“我們晚飯出去吃。”
龍羿軒歡快地點著頭,問:“是小魚小蝦嗎?”
顧旭堯一愣,問:“你想吃海鮮?”
龍祈芸追了上去,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羿軒不是這個意思。在龍宮我們隻能吃未成精的魚蝦,等到成年之後就可以不用吃那些東西了。”
顧旭堯點了點頭,明白了些。
“爸爸帶我們去吃別的好吃的。隻要你聽話就行。”龍祈芸捏著他胖乎乎的小手說。
龍羿軒仰著腦袋看著雨後初晴,想象著他們說的好吃的。應該是很大很大的魚或蝦……
車子剛剛發動,龍羿軒便緊張起來。龍祈芸問道:“怎麼了?”
龍羿軒看著車窗外,大聲叫道:“母後,快關窗快關窗,父王來了!”他不知道怎麼關車門,抬著手掌遮著車窗。他哭喪著臉看著說,“來不及了。”
話音光落,龍祈影便坐在了車裏。他冷冷地說道:“開車。”
是開車不是開門。龍祈芸與顧旭堯震驚,當那詞兒重複了一遍,顧旭堯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父王……”龍羿軒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看著龍祈影,目光有些閃爍。
龍祈影板著臉,嘴角微微上挑,“就這麼不希望我出現?”他問道。
“不是不是,是覺得您還未完全恢複,怕您傷的更重,所以才……”
龍祈芸笑了笑:“羿軒,你父王是故意裝病,試探你會不會乖乖待在龍宮。”
龍羿軒登時啞口無言,像是被人發現了他犯錯的證據一樣。
“不是和你說過了,過些日子父王帶你周遊世界,讓你體會人間生活嘛。”龍祈影說。
龍羿軒抬著頭,一臉興奮,問道:“有嗎!”
每次龍祈影認真地與他說話,他都當做是說教。心不在焉地聽著,思想早就神遊了。
“既然龍宮困不住你,那就多帶你去人間走走,學習學習人類的生活,以免你以後闖禍。”龍祈影顯得有些無奈,但後視鏡中的他還是一臉冷冰冰的。
龍羿軒顯得有些得意了,說:“困不住我那是因為我厲害嘛!”當目光對上龍祈影那烏黑深邃的雙眸,他立刻變成了乖寶寶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
橙色的中式餐廳,顧旭堯等人分別點了幾道菜,已是滿漢全席地樣子。估計結束還會浪費不少,結果龍羿軒學著他們的模樣交會服務員,指了指菜單:“我要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那個。”
他指的太快,服務員根本來不及記錄。龍祈芸拽回龍羿軒,看了看一桌子的菜,說:“夠了,先吃完了再說。”
龍羿軒一臉乖巧地點了點頭,也沒拿筷子勺子,直接端起餐盤往嘴裏倒去。這一幕可看傻了服務員。能來這裏吃飯的必定是些富人,而這富家少爺卻像是惡漢一樣,一眨眼地速度就解決了五盆菜。就連整條魚,他也能將魚架全好無損地吐出。這吃的功夫在哪兒學的……
“好吃,好吃。快再來些。”龍羿軒不過癮地嚷著。
龍祈芸一臉尷尬地讓服務員下去。
“我要留在人間吃好吃的。”龍羿軒猛地吸了口氣,直接隔空將碗裏的甜湯吸入口中。下一刻他立馬吐了出來,淚汪汪的眼睛看著龍祈芸,說,“好燙好燙……”
整個飯局成了一場鬧劇,而龍祈影也沒多說什麼。畢竟這些都是他與祈芸剛出龍宮時經曆過的,也沒什麼覺得奇怪。
餐後,龍羿軒看著一個人走在前頭的龍祈影,他抹了抹痊愈的嘴巴,快步跑上前整個人纏著他撒嬌說:“父王,我們以後就在人間陪著母後好嗎?”
龍祈影停下了腳步,回眸看了眼掛在他後背的龍羿軒,答應著:“好,但是你要聽話。等到祖父祖母醒過來,我們就回去,好嗎。”
“嗯嗯。”龍羿軒回頭樂滋滋地看著龍祈芸。
龍祈影走了幾步又停了一會兒,像是想到別的條件似的,說:“還有,在人間叫我……”後邊的兩個人看著龍祈影的背影,“爸爸。”
“啥?”龍羿軒有些震驚地抱著他的脖子,“母後,不,是媽媽,”他改口道,“媽媽說人間的爸爸就像父王一樣,隻有一個。”
“誰把你孵出來的?”龍祈影問。
龍羿軒毫不猶豫地答道:“父王!”
“那不就得了,”龍祈影得意地偷笑著,別的不會,收買小孩子的心還是會那麼點的,“陪著媽媽玩幾天,爸爸就帶你到處去玩玩。”
果然,龍羿軒下一刻就歡歡喜喜開一口一個爸爸。
“我有兩個爸爸。”他的笑聲猶如鈴音回響在他們三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