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E市隔壁的一個小鄉村裏,建著一座大型化工廠。自從這工廠建成,村莊裏的農作物都是病懨懨的。墨綠色帶著廢料的化工水不加處理地排入莊稼地裏。雖然工廠每年都會給當地村民不菲的補償,但是日子久了,這塊地也就廢了。
“不好了,不好了,”辦公室外一員工急急跑來,氣喘籲籲地撐在辦公桌上,“那幫村民非要拆了我們的工廠,不管我們怎麼賠償,他們都不依。”
顧申平坐著,雙眼眯成一條縫隙,陰冷的寒光從褶皺間透露,惡狠狠道:“這些鄉下人真是貪得無厭。年年拿的賠償,加起來可以買下他們的地了!”
“他們這次不要賠償,隻想把天地變得與之前一樣。”
“我給他們的錢還不夠他們這幾年的收成麼!”顧申平急躁地踱步於狹窄的辦公室中,“趙叔,你那點錢打發那些鬧事的人吧,這點小事以後就別通知我了。”
趙管家為難道:“這用錢解決的法子我們也試過,可他們就是不同意,”他想了想道,“先生,他們就是一幫靠拿補償的無業遊民,要不我們先錄用他們。補償照發,工資待遇與其他人一樣……”
“不行!那我豈不是養了一群吃白食的飯桶!”顧申平說道,“這個廠子裏的活都是細活,專業活,豈能由他們胡來。”
辦公室中議論紛紛,都擔心著這廠子麵臨關閉的問題。
“要不在別處建一普通小區,讓他們把村子騰出來好了。也省得幹擾我那些寶貝出場,”顧申平看向幾位得力的會計,“工廠裏還有多少可用的資金!”
“經過前幾次監測局的檢查和罰款之後,工廠也沒多少錢了,連一些材料費都還欠著呢。”會計答道。
“什麼!”顧申平險些氣得掄起陶瓷杯砸過去,“我投了那麼多錢進去,不到一年的功夫你就和我說有負債!”他顫抖著指著唯唯諾諾的會計道,“是不是你往自己口袋裏塞了!”
“不敢!隻是最近老板您對那些貨的需求過大,工人們連夜加工,同一種文物贗品,要做上千個,才挑選最出色的一個。生產過大,各種費用也就多了,再加上前幾個月連著幾百萬的罰款,工廠也實在吃不消呀。”
顧申平雙手支在桌上,默算著那批經過展覽後賣出的“古物”收入,問道:“這廠子裏的資金按照現在的生產速度和狀況,和支撐多久。”
“若是不從外部調用資金,恐怕撐不到兩個月。”
最出色的贗品被他當成真品高價出手,而那些資金他從不會投回工廠。原本就不被看好的工廠隻能將劣質的贗品以低價銷往偏遠地區,維持工人的薪資發放和各種材料補給。
“兩個月,兩個月……”顧申平嘀咕著,他緩慢帶著節奏地敲擊著桌子,問管家,“我們上一次的慈善活動時什麼時候。”
“好像是去年冬天,影芸選拔出色的學員去偏遠地區……”
“不是那次,我說的是古物拍賣的那種!”
“哦,”趙管家想到,“差不多也快一年了,好像是去年十月份的。”
“嗯……”顧申平略有所思地問著倉庫主任,道,“倉裏還有多少像樣的貨。”
“少說也有十來件。”
“幫我算算,那批貨若賣出去,會有多少。”
倉庫主任與會計翻開冊子,粗略地估計道:“少說也有六千萬,若是用來建普通住宅安撫村民,那也隻能是半個村子。”
顧申平笑了笑,撥開眉頭道:“不用急,會有人幫忙的。”
鳥鳴聲啾啾地縈繞在枝頭。
客廳中,顧申平對著龍祈影開懷地笑了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一定要來參加啊。”
龍祈影笑了笑答應著顧申平。
純潔的鈴蘭花道上,龍祈芸看著悶著臉朝她走來的顧旭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
顧旭堯陰沉著臉,冷漠道:“過幾天的拍賣,你們兩兄妹可以不參加麼。”
“為什麼?”她一臉不解地看著他,“那可是你父親的事業,以後也會是你的!”
聽她那麼說,他自嘲地笑了一聲:“這樣肮髒的事業我寧可不要!”他盯著她,“我覺得你好像並不排斥這種肮髒的交易。”
龍祈芸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什麼。”
許是龍祈影將她保護的太好,她的世界裏除了舞蹈與鈴蘭,好像就沒其他的了。顧旭堯看著出顧宅大門的龍祈影說道:“表麵上做著慈善,背地裏拿那些錢為自己牟利。旭日裏盡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
不遠處,龍祈影勾起嘴角,嘲諷地看著他。
按照常人的聽力應該聽不清他剛說的,顧旭堯麵向龍祈芸,繼續道:“你能不能勸勸龍祈影別參加。”
“不能!”她答得很幹脆,像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顧旭堯眉頭微蹙,看著一臉認真的龍祈芸,“難道你們也想通過這種活動得到資金嗎。”
“錯!我們根本看不上那些東西!”龍祈影雙唇緊閉,眸光陰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那些東西也許能幫你父親運轉製造廠,但是對我們而言,還沒一根牙簽管用。”
“你!”顧旭堯看著他那不屑、譏諷的表情,壓抑著心中的不快。他怎麼知道鄉下的工廠。父親對那工廠甚為寶貝,連他自己也才剛昨天偷聽得知,而在龍祈影看來,他好像是細微的存在。
“若你真清高,不差顧家這些,那就用你的方式阻止顧申平,而不是在我們這兒下功夫,”龍祈影牽過祈芸,道,“我們走吧,女孩子家的別涉足太深了。”
鈴蘭在風中不安地搖擺著,看著她消失的背影,他的雙腳像是被灌了鉛一樣久久不曾抬起。
真清高!顧旭堯握著拳頭,撇過頭去往顧宅走去。
聽著父親毫無忌憚地笑著,通知朋友參加活動。他走上前,立在一臉得意的顧申平身邊,道:“我也要參加這次的活動。”
掛上電話,顧申平嗤笑一聲,懷疑道:“什麼,你也要參加?!這次是看上易水劍還是玉玨還是提琴啦。”他不放心地說著,“這次的事,你就別瞎摻和了,要什麼,找趙叔給你張羅。”
顧旭堯想了想,艱難地說道:“我要去旭日上班。就當這次是給我鍛煉的機會。”
雖然語氣裏盡顯不情願,但還是樂得顧申平欣慰大笑。
“你真的想清楚了?”他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打量著蠻不情願的兒子,“在影芸做老師做的好好的,怎麼就想回家了呢。說,是不是祈芸讓你的腦子開竅了。”
“你答不答應!”顧旭堯問道。
“隻要你回來幫我,取代那龍祈影,我自然答應。”
看著兒子往樓上走的身影,他笑道:“回來就對了,做老師能賺幾個奶粉錢,哈哈哈!”
在商場上摸爬打滾慣了,利益改變了原本忠厚老實的父親。顧旭堯為他感到悲哀。
躺在悶熱久無人住的房中,顧旭堯痛苦地閉上雙眼。想象著那如地獄般的商場是迷失人心的毒藥,他喘著粗氣,開窗呼吸新鮮空氣。
“嘀——”
他拿過床上的手機,看著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更多的投入,旭日才會拿出一些用在村民身上。祈芸。
既然你們知道活動是掛羊頭賣狗肉,為什麼不直接用在有困難人的身上。顧旭堯。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不停想著。
利與善同行,豈不更好。每件事都有兩麵性,要看你更注重哪一麵。祈芸。
兩麵性?嗬,在這個家庭中,他隻看到一麵,那就是虛偽,做作,自私!何來兩麵之說。
翻開床頭櫃上的速寫本,他拿起畫筆在那舞蹈著的人物身上補上幾筆,才滿意地笑了笑。往後麵翻去,山水素描多得數不盡。那是他小時候練畫的冊子,他饒有興趣地翻看著。
他的手指停在中間一處。看著畫像那稚嫩的笑容,他沉重的合上冊子,壓在自己自己的臉上。
這冊子中除了山水速寫,也就兩個女生的畫像。一個是不久前畫的,另一個是兒時野外臨時畫下的。
清風徐來,菲絮悶悶不樂地坐在池邊的岩石上,看著他,抱怨道:“這樣坐著好累啊,能不能拍照後你再帶回家慢慢畫啊。”
“那感覺就不一樣了,”他握著兩隻畫筆比劃著,“若是你乖乖地坐在那兒讓我畫,結束了帶你買糖吃。”
她朝他吐了個鬼臉,惹得他著急。“坐好,麵部表情別亂動,別亂動。”顧旭堯嚷道。
“我家裏的糖多的是,誰稀罕你的糖了。”菲絮嘀咕著。
“那你要什麼?”比她稍大一些的顧旭堯問道。
菲絮仰著頭,苦思半天,聽著顧旭堯著急的嚷著,她笑道:“我要做你的新娘!”
“好好好,隻要你別亂動,做我媽都行!”
那句答應,樂壞了她。本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再加上兒時不懂事,對未來的憧憬,使他們的童年充滿了歡笑。
隻是十年如一日一晃而過,歡笑不再,她的多愁善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索性坐起,靠在床頭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他拿過速寫本,翻到第一頁,凝重的眼神落在龍啟雲的畫像上,隨即被快速撕下!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