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渾身一緊,玄九當即忍不住要衝進去,卻被睿王抬手攔住,玄九麵皮緊繃,抬頭對上睿王威嚴射來的目光,當即低下頭去,眸色緊張。
王爺明知,明知……這下完了,再無挽回可能!
郭氏久久沒有回答,楚寧抬頭,眼底已經泛了紅。
“是被他殺了對不對?”
郭氏深吸口氣,搖搖頭,也點點頭:“當初年僅十歲的睿王抓了你,要將你碎屍萬段,你父母找去,用兩條命,換了你一條命,自戕在睿王麵前。”
用兩條命……換了她一條命……
原來……她能活下來,是因為這個,原來,楚府將她扔出去,也帶著對她的恨吧,原來,沈闊對她的恨,對她的折磨,從來沒有停止過。
她受了十四年的苦,源自於他。
她孤苦無依,源自於他。
他天降煞星的名聲,源自於他。
楚寧的原身死去,也源自於他。
那麼來自異世的她,又該怎麼麵對這些深仇大恨?她有那些記憶,卻沒有親身體會的感覺,那種切膚之痛,孤獨絕望,她沒有替原來的楚寧經曆,所以她又該怎麼辦?
他折磨死了原來的楚寧,老天將她送了過來,這是緣分?那麼沈闊的緣分,到底是跟誰?跟原來的楚寧,還是跟她?
眼前,漸漸暗了下來,周身冰冷,楚寧不經意抬手摟住肩膀,抑製不住的渾身顫抖,忽然,身上一暖,卻是一個人臂膀,將她摟在了懷裏。
耳邊,此起彼伏的傳來叩拜聲:“拜見睿王!”
緩緩轉頭,楚寧癡癡的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那麼耀眼,那麼炫目,對於她來說,卻成了終身的桎梏。
“這也是……你給我的折磨,對不對?”
睿王臉色很不好看,看著楚寧滿眼傷痛的樣子,眉頭皺起,那種疼惜的眼神,就連玄九都是第一次看到,更遑論一直當睿王為神明的淳於氏族人。
“你不認為是折磨,就不會是。”
此刻的楚寧,聽不懂睿王的意思,她隻感覺這抹異世魂,就此散了也挺好,在她感覺到痛時,在她不知道這個痛到底來自於哪裏時,就走吧!
看出楚寧決絕於世的神情,睿王渾身一僵,隨之……輕輕放開了她。
楚寧拉住他的袖子,借力,勉強站了起來。剛要說話,就被玄字侍衛推了出去,與郭氏一起,推到了淳於氏那一堆人裏,離睿王遠遠的。
楚寧含淚的目光,納悶的看著他,大大的眼睛裏,滿是疑問和傷痛。
玄九轉身走到睿王身邊,拱手道。
“王爺,此地不宜久留,請王爺速速離開!”
不宜久留?
聽到這個詞,淳於氏所有人麵麵相覷,什麼意思?我淳於氏是什麼龍潭虎穴麼?怎麼就不宜久留了?
睿王看了眼已然病的不輕的郭氏,又抬眼看向就站在郭氏身邊的楚寧。
“出來。”
睿王將手伸向楚寧,叫她出來!
玄字侍衛齊齊渾身一動,麵皮緊繃!楚寧跟郭氏近距離接觸了很久,被傳染的可能性很高,王爺不可這樣做啊!
還沒等楚寧反應,玄九當先上前一步,高聲命令道。
“據可靠線報,淳於氏有窩藏朝廷欽犯嫌疑!來人!”
“屬下在!”
“將所有人關押!”
玄九一邊命令,一邊頂著一腦門的汗,他心裏明白,這次回去,王爺估計會要了他的命,可是那又怎樣,全天下人的命,都不如王爺的命,已經威脅到王爺,他必須這樣做!
話落,淳於氏發生巨大騷動!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可能?放開我!”
“王爺肯定是搞錯了!王爺!”
一幫用棉布捂住口鼻的人,快速衝進淳於氏的人群中,見人就抓,幾乎是粗暴,滿院子都是哭喊聲音。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姨母。”
楚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郭氏一驚,頓了頓,像是反應過來,一臉呆滯。
“這……怎麼可能?”
楚寧也皺緊眉頭,目光深深的看著睿王。
窩藏朝廷欽犯?不可能,淳於氏幾代人都在為成為皇商做準備,現在眼看就要成真,根本不可能碰這種事!
睿王的眼睛,從楚寧的身上,慢慢移到了郭氏身上。楚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看著郭氏高熱咳嗽又怕光的神情,楚寧眯了眯眼睛,又聯想到玄一那三個人發病的樣子,深深吸了口氣。
“帶走!”
玄字侍衛一聲令下,淳於氏的人,不管是哭嚎,還是抖如篩糠,亦或是小便失禁,都被提了起來。
淳於鳴也在其中!
“王爺請等一下!”
楚寧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刺破所有的哭聲,場麵上的混亂壓了壓。
睿王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著她,而她,也沒有靠近,反而是又向後跨了一步,離他更遠了。
隨之,拱手……
“王爺,是否可以坦誠的告知卑職,現今大奉有幾處傳出了這種病的消息?”
聞言,睿王眸色微動,玄九麵皮一緊,她竟然猜到關押淳於氏的目的了!玄字侍衛都是眉頭一動,將整個淳於氏推出很遠,摁在牆角,保證聽不到睿王與楚寧的對話。
她,冷靜,鎮定,剛才那一種脆弱不堪,好像是睿王的幻覺,在她身上已經看不見了。
而且,她自稱卑職,她現在是要用三品官員的身份與他對話?
睿王冷笑一聲:“三處,皇帝近衛軍,本王的玄字侍衛,和楚大人的姨母郭氏。”
楚大人那三個字,睿王還磨了磨牙!
聽了這話,楚寧像是鬆了一般,嘟囔了一句:“幸好。”
幸好?
睿王眯著眼睛看著她,這作死的東西又想做什麼?這種時候她可別給他胡鬧!否則……
這樣想著,睿王危險的抿起薄唇。
楚寧直起上身,盈盈的看著昨夜還溫柔相對的男人,冷淡疏離。
“王爺一定要將淳於氏隔離?如對那三個玄字侍衛一般?”
睿王語氣森冷:“本王做什麼需要向你彙報?”
“王爺。”
楚寧叫了他一聲,每次她叫他,睿王的麵色都沉了一分。
“淳於氏是卑職母親一族,卑職實在不忍看母親一族斷了香火,求王爺,能否給卑職一個機會。”
“機會?”睿王沉吟,接著,眼神充滿了冷凝:“你想與他們一同去?”
楚寧搖搖頭:“卑職想活。”
她的話讓睿王眉頭一動,她說想活,意在指其他。
淳於氏被抓走,最終結果是要被屠殺掩埋,這是疫情爆發時,朝廷都會采取的手段,隻不過這個手段雖然能稍微遏製住疫情,卻對民心無益,所以這是從不可說的禁忌,難道小東西一開始就看出他的用意?
“而且,卑職也想母親一族能活。”
主要是在這個族裏,有她的姨母,還有淳於鳴。
睿王看向被人推在牆角的淳於氏一族,郭氏看著楚寧,淚如雨下,淳於鳴紅著雙眼,也看著楚寧,她對他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那他呢?他和淳於氏相比,在她心裏哪個更重要?
睿王心頭冰冷,麵色冷清:“如何能活?”
“請王爺給卑職半月時間!給卑職一個找到解藥的機會!”
聞言,睿王深深的看著楚寧,玄字侍衛都是無聲歎息,三個兄弟折在了這種似病似毒的鬼東西上,睿王府神通廣大,翻雲覆雨,何嚐不想找到解藥?連他們都找不到,憑楚寧,如何做到?
睿王滿眼的傷痛,和疏離,她這是想離開他?
“你可知,你此去,或許再也回不來。”
睿王心傷,玄字侍衛齊齊跪下,以頭伏地。
楚寧心口微窒,悶痛異常,她當然知道,如果找不到解救的辦法,她或許也會被傳染,死了,就算是能活,此刻她對睿王的所作所為,就已經冷了他的心,他們兩個,就此緣盡。
咽下喉頭的腫痛,楚寧雙手抬起,盈盈跪下。
這一跪,讓睿王心口大慟,讓玄字侍衛齊齊動容,讓淳於氏眾人哭出聲音。
這是她,第一次,與他跪別。
“若是卑職還有命活著,任憑王爺處置!”
任憑他處置?嗬!
“你是不信本王!”
她應該全心全意的信他,他既然選擇了同她一起,就證明他已經調查清楚,他二人並非親兄妹關係,她也應該信他,為了彌補這十四年,他也做了很多。
可是她現在用這種方式請離,就證明她不相信他!
“本以為你是本王一直尋找的良人,時至今日,本王終於知道情根深種之苦,你卻戲耍了本王,楚寧,你做的好!做的極好!”
睿王隻感今天特別冷,這讓他很不適應,區區一個女子,何至於此?
一個為了別人不顧自己生死,不顧他心傷的女人,何至於此?
一個曾經在他麵前討巧賣乖,死皮賴臉,油嘴滑舌的女人,這次竟然正經了,隻不過這正經的一麵,一點兒不愛看!
從出生起,他就沒有過這種操蛋又不忍的感覺。
玄字侍衛齊齊哽咽:“王爺保重身體!”
睿王剛剛知道情根深種的滋味,就被這樣殘忍的連根拔起,玄字侍衛為自家主子心疼!主子長這麼大,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和傷害。
他們的主子,從來囂張跋扈,無法無天,霸道無顧忌,他想要的,就一定要搶到手,他不屑的,天王老子說話都不好使。
而這次,主子心傷了,是他們失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