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鳳歸轉身,消失在清晨的微曦中,可以感知他並沒走,也在等楚寧醒過來。
“寧兒險些喪命,就證明世子身邊也並非固若金湯,那不妨讓在下試一試。”
“如若世子有意護她,就請盡力維護,若無意護她,就請別阻攔別人的好意,寧兒於世子來說,命賤如螻蟻,可是她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命賤如螻蟻,命賤如螻蟻?!
沈闊不去深想,但那厚重的威壓與嗜氣,卻逼的玄九後退一步。
別人都看得出來,楚姑娘的命對於主子來說,賤如螻蟻,可是對待一個賤如螻蟻的人,主子竟然帶人奔襲兩天兩夜,隻為得到消息她將有難,主子竟然派十二衛中輕功最好的玄一,不論任何代價的將秋隱帶來,主子竟然為了救楚姑娘一命,答應秋隱放了秋氏人質。
秋氏,對大奉來說,可致國富民強,亦可致全國覆滅,放了秋氏人質,對於大奉來說意味著什麼,主子不會想不到。
當世子說出那個條件時,所有人的心都忽悠一下。
一個賤如螻蟻的女人,主子幹的這些事,是不是自我作踐?
玄九看向自家主子,那滿身的鬱氣呀!
兩個人,身份不明確,關係不明確,是親是仇也不明確,什麼都不明確的時候,世子不知不覺做了這些,意義在哪裏?
“叫玄三!”
世子突然一聲,玄九當即轉身,玄三護主不利,又沒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主子要責罰,規矩之內。
眨眼間,玄三已經單膝跪在了沈闊麵前,身上也掛了彩。
“屬下辦事不當,請主子責罰!”
沈闊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責罰的話,淡然道。
“起來吧,將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是!”
玄三站起身,將沈闊走後,他保護楚寧的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邊,其實,這次是楚寧在不知不覺中,被沈闊套路了。
玄字十二衛,個個都有真本事,例如,玄一,輕功卓絕,玄八,專攻療傷,而玄三,則是記憶力超群。
留玄三在楚寧身邊,卻沒有留暗衛傳遞消息,原因就在此,在玄三眼前發生過的一切,他可以複述到楚寧吃一碗大米飯一共嚼了幾下的程度!
當玄三重點描述過楚寧兩次料中禍事後,沈闊挑眉,嘴角意味深長的勾起,聲音悠悠。
“你可有察覺,她為何能料的準?”
玄三拱手道:“依屬下看,楚姑娘觀察力超群。”
“繼續。”
“是!第一次遇襲,是在城外,按理說,大災之城,越到城門口流民應該越多,但是黃州城門口卻安靜如常,太如常就很不尋常,楚姑娘當時表情有些緊張!”
“既然流民選擇動手來搶,就證明他們還有存活的希望,那麼這次搶劫便是更多的為糧食,不為奪命,第一次遇襲,並沒有很大傷亡。而楚姑娘又將所有糧食都送到官府手中,身無分文,盡量低調,所以免遭洗劫。”
“第二次遇襲,是在剛入城,屬下觀察過城內流民的情況,比城外那些情況更加糟糕,楚姑娘當時看流民的眼神已經帶著恐懼,後又讓屬下去當鋪當東西,得出一結論,銀錢對於城內來說已然無用。”
“所以楚姑娘命在下擺出唬人的架勢,很有錢很有權,足夠震懾流民,又去查看了那兩棵倒塌的大樹,屬下也進行過查驗,兩棵大樹是人為有意折斷,攔在路中央,人過得去,馬車過不去,意圖阻止過往商隊,這意味著,一旦留下,將會大禍臨頭。”
“楚姑娘特意讓屬下借機殺一人試驗,果不其然,城內的流民將屍體拖走,分食了。兩件事發生之前都透露著詭異的巧合,偏偏楚姑娘又是心思謹慎、觀察力極強的,所以兩次避禍。”
“但是淳於氏,他們卻完全做反了,城外時,該低調,盡量表現的身無分文,卑躬屈膝,錢不外露,因為城外的流民圖財。城內時,該高調,盡量表現出財大氣粗,地位尊貴,身份神秘,令流民有所忌憚,因為城內的流民圖命。”
一個城內城外,就天與地的區別,同是流民,卻要拿出兩種對策,這種急智與謀略,被一個十四歲的小女人信手捏來,沈闊隱約聞到了一股古書中門客謀士的味道,這種舉重若輕的能耐總結為一個詞:老練!
楚寧突如其來的本事又冒出來一個,曾經在一夕之間,她熟練了飛刀,而且指哪兒飛哪兒,準頭堪比侍衛中最擅長射箭的玄六。
這次短暫分別,再見時,她又給了他一個驚喜,平時心大腦子笨,在他麵前,臉皮厚,討巧賣乖,溜須拍馬,滑不留手,讓人順心又鬧心,已然有了登峰造極的成就,他身邊的人沒一個能拍馬趕上她的。
可是離開他的眼前,一轉眼,她就變成了狠角色,危機時刻搖變實力擔當,貪生怕死之人,卻在樓船爆炸前救下所有孩子,對什麼都馬虎大意的腦子,卻也能在關鍵時刻頂上用場。
她的多麵性,讓沈闊產生了挖掘和塑造的興致。
這就讓沈闊很鬧心了,她要麼就討人厭,徹底厭,那他不介意送她一程,要麼就討人喜,徹底喜,他也就讓她自由自在,隨她浪便是,可是她偏偏卡在中間,鬧心的時候恨不得吐血,逗趣的時候又很得他心。
對於楚寧,沈闊森森感覺到了人生也有操蛋的時候!
“她為何能知道黃州官府也能參與其中?”
沈闊悠悠問,玄三誠懇搖頭。
“在表麵上,屬下看不出。”
當然看不出!玄三也隻能通過楚寧的行為舉止,猜測她這樣做的原因,能猜到這種程度已經很難得,又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
“主子!”
玄六走近,沈闊雍容的轉頭。
七八個暗衛,押著一個渾身是傷的黑衣人,走進院子,暗衛使力,逼迫黑衣人咣當一聲雙膝跪地,雙眼惡狠狠的瞪著沈闊。
“主子,禍首落網!”
“嗯。”
沈闊正要向前,身後穿來吱嘎一聲,門開了!
所有人當即轉身,秋隱從裏麵,一邊擦著手一邊漫步走出來,清晨的陽光正好,他眯了眯眼睛。
“妥了。”
沈闊看了他一眼,腳跟一轉,走向房門。
沈闊棄他而選楚寧,被押跪在地上的禍首冷笑一聲,呸掉嘴裏的血沫子,邪笑道。
“看來我們找對人了!”
玄九當即又錘了他一拳:“閉嘴!”
“呸!”
黑衣人呸掉被打掉的後槽牙,不再作聲,今日左右是一死,怎麼死都是死。
玄九看著自家主子走進去的身影,有些意外。
剛才,審禍首和看楚姑娘,同時擺在眼前,若是以前的主子,審問犯人才是他第一選擇,抓住幕後勢力才是眼下當務之急,可是現在……
而剛才的剛才,主子竟然放走了鳳歸!
據可靠線報,鳳歸現在已經成了太後馮氏一族的底牌,外室篡權,這是大奉早晚要經曆的一劫,而突然消失的鳳歸,就成了這個劫數中最大的變數。
太後一族在明處,王府還好應對,但鳳歸已經轉入暗處,時隱時現,在大奉危機四伏的時候,渾水摸魚。剛剛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殺了鳳歸,主子卻沒有這麼做。
難怪禍首說他們選對人了,傷了楚姑娘,竟能將主子牽動如此,這件事若是被外界知曉,楚姑娘將成為眾矢之的,主子也再不是無懈可擊!
玄九總感覺,主子繼能容忍楚姑娘上躥下跳之後,又出現了一件詭異的事情。
希望主子能及時警醒,對楚姑娘,要麼全心全力相護,否則隻能下手殺之!
得知楚寧度過危險,鳳歸戴好麵具,轉身,又猛的停下,低下頭,手指緊緊的握起,下屬看著他,看到了孤寂的味道。
鳳歸,曾經名滿京城的謫仙,不染塵埃,不問世事,他隻顧仙就好了。卻如今,落入凡塵,手染鮮血,沙場點兵,翻掌功名,覆手利祿,其實,對於這位如今已經將謫仙影子抹平不見的將軍,下屬們更多的是不忍。
其實馮氏的實力將軍有很多,他並不需要太過委屈自己。
“將軍,要不去看她一眼,也算道個……”
‘道個別’的別字還沒說完,眼前的身影,消失。
下屬對著空氣眨巴眨巴眼睛,歎了口氣,想見就去見,忍那麼辛苦,幹什麼呢?搞不懂這些癡男怨女!
哎,沒辦法,還得跟上!
鳳歸淡然的看著遠方的路,感知到身邊的人正一眼一眼的瞄他,他無聲歎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淺。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其實做下屬的,對於上司的感情生活,無權過問,也沒問的必要。但是鳳歸剛剛的所作所為,完全與眼前的形勢背道而馳,鋒芒畢露,針鋒相對,對於這一點,做下屬的就不得不擔憂一下了!
“屬下不敢揣度公子心意,但屬下不解,公子剛剛為何對世子出言不遜?這樣對公子的大計不利。”
話入耳,腳步站定,下屬緊跟其後,也猛的停下,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