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堂屋，葉清寧一眼就瞅見了那大桌子上擺的黑白照片。
一張年輕的軍人照片。
“這是我老伴。”劉老太太指著照片，驕傲的笑道，“他那時才二十歲，年輕，又俊，是我們那有名的好後生。”
葉清寧看著照片很讚同，“老先生年輕時的確英氣不凡。”
劉老太太又輕輕歎了一聲，“是啊，要不我當年咋能相中他呢？隻可惜，他命短。我們新婚才三個月，他就跟著部隊走了。臨走，就留了這麼一張照片。”
葉清寧忽而心裏澀澀的，“爺爺他沒有再回來？”
“沒。死在中原戰場了。”劉老太太神色倒是很平靜，又帶著葉清寧兩口子旁邊的屋子，“那邊是我老太太的臥房，這邊是客房，平時我就放些雜物。”
葉清寧隻大致瞅了瞅，覺得很滿意，不過，她也疑惑，“老人家，您要把這院子賣了，您住哪兒了？”
“我老了，總要落葉歸根，自然是要回老家了。”劉老太太道，“老家那邊，我老伴的大侄子已經將老房子修繕的差不多了，我回去就能住。”
“哦。”如此，葉清寧也就放了心。
劉老太太介紹完，就自顧自忙去了，讓他們小兩口自己商量。
葉清寧就和顧昭搬了張長條凳，坐到院子裏那棵棗樹下。
“我覺得挺好，買下來吧。”葉清寧道。
顧昭，“嗯，這兩天我就辦。”
“不要讓老人家吃虧，另外，這屋子裏的一些老物件，老太太不好帶，回頭給她寄過去。”葉清寧望著濃密的棗葉，又囑咐著。
顧昭輕輕撫摸了她的頭發，歎道，“老人家住的村子挺偏，東西未必能郵寄的到。”
“哦。”葉清寧覺得有些遺憾，老人家在這住了那麼多年，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了吧，這一走了，怕再也回不來了。
“那就把屋裏那些老人家帶不走的家具東西，折現給她。”
就知道他媳婦兒心地最善良了，“行，依你。”
“對了。”看老太太拄著拐杖，拿著什麼東西從這屋往那屋，葉清寧頭微微偏向顧昭，又八卦起來，“老太太是京都人氏，她老伴好像是偏遠鄉下的，怎麼認識的？”
那個年代，按說交通更不便利啊。
顧昭心說，你這算是問對人了，他在她耳邊小聲道，“回去再跟你說。”
“嗯，那行。”葉清寧坐在棗樹下，吹著和煦的涼風，整個人又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她靠在顧昭的肩頭，眯著眼睛，看著碎金的陽光從棗葉中落下，唇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弧度。
“顧昭，我喜歡這院子，安靜，古樸，好適合養老啊。”
“養老？”顧昭扭頭望了她一眼，那嫩生生嬌俏的臉龐，怎麼就說起養老了？
日頭烈了，葉清寧抬手擋在額前，像隻慵懶的小貓哼著，“嗯，是啊，等咱倆老了。就住這樣的小院裏。種種花養養貓，好能打發時間啊。”
顧昭被她這懶懶的樣子給逗樂了，“好，種花，養貓。不過，你之前說過的，老了要周遊世界，怎麼說？”
“嗯？我說過？”葉清寧自己都不記得了。
顧昭很篤定，“沒錯，你說過。就是那年三十晚上你喝醉酒的那次。”
那晚，她拉著他說了許多話，亂七八糟，毫無章法。
不過，每樣他都記住了。
其中就有勞了要周遊世界的話。
葉清寧哈哈樂了，小手纏在他襯衫的袖口裏，哼道，“這也不衝突啊。一年三百六十天。咱倆總在家裏待著也悶。要是，悶了就能出去玩，累了就能回家吸貓種花，不是很美？”
“的確很美。”顧昭被她說的也是心動，若是跟她一起慢慢變老，老了還能相守相依，不美嗎？
老太太這時拄著拐杖走出來，“你兩個小同誌，商量的怎麼樣了？要是確定買，我就要找居委會的幫著把這事辦了。我大侄子過幾天也就能接我了。”
“沒問題，劉奶奶，明天我帶錢過來，另外，您屋裏的家具等物，您找人估個價，我折現給您。”顧昭道。
“這我不能要錢，都是一些舊家具，也不值什麼。你們要是能用的著的就用著，用不著的就送人或者扔了都成。”劉奶奶很堅持，她這一生，哪怕孤苦伶仃，也從不會占人一點便宜。
她是烈士家屬，她不能給死去的老伴臉上抹黑。
葉清寧看老人家這樣正氣凜然，倒不好意思起來。
“行，劉奶奶，那就多謝您了。”
劉老太太樂嗬嗬的，“是我謝謝你們。老實說，我那大侄子早幾年就要接我回鄉下，我一直也舍不下這裏。現在院子歸了你們，我放心。”
葉清寧和顧昭相視一笑，又陪老太太聊了幾句，然後，約了第二天的時間，兩人便離開了。
回去，就沒那麼急了。
葉清寧這次坐到了前麵大杠上，一麵能聽清顧昭說話，一麵能更好的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裏的環境也不差，附近有家毛巾廠，也有小店，飯店，唯一不便的是，公交車站離的有點遠。
不過，這些困難都可以克服。
而且，房子買了，葉清寧也不會立刻搬進來住。
倒是以後顧昭來了，不用住招待所，有個家，更方便了。
“對了，劉奶奶的事，你跟我說一下唄？”突然，葉清寧又想到了這事，扭頭看了顧昭一眼。
顧昭騎的慢了點，邊騎邊道，“劉奶奶的老家和老先生是一個村的。她是五歲時，跟著爹娘投奔京都的親戚，後來，就在京都這邊安頓了下來。日本鬼子占了京都那年，一家人又逃難回了老家。所以，她才和老先生相遇了。”
“哦，這樣。”葉清寧聽完，直感歎這世間緣分的奇妙，同時，又為兩位老人家的結局感到遺憾。
但是，動亂的年代，愛情何其奢侈啊。
不說遠的，就是身邊的，顧母和張仲良，當年也是陰差陽錯哦。
想到自己，一個後世之人，硬生生到了這書裏，跟幾十年前的同誌結了婚，有了孩子，這也算是曠世奇緣了吧。
如此一想，葉清寧覺得自己真是受了老天眷顧了。
她身子側了側，雙手朝後，輕輕環住了顧昭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