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葛素婉眼睛裏又蓄滿了淚，葉清寧也不知如何安慰，就隻默默的給她夾菜。
葛素婉感激的看她了一眼，眼淚再次無聲滑落，她也沒擦，繼續道，“我回家了。我滿以為這麼多年沒回來，至少，他們也該想我的。然而，我爹竟沒認出我來。我娘見了我，也隻問了一聲，“你咋回來了呢？”更好笑的是我大嫂，她說，‘真是沒見過這樣當姑的，這麼多年不回家，這回家了，還兩手空空，就不知道給小侄子侄女好歹也買點吃的’……”
葉清寧聽了好生無語，還有這樣冷漠的家庭？
“那天夜裏，我就在堂屋用凳子拚著，睡了一夜。第二天才吃過早飯，我娘就找了我。她一句沒問我這些年過的如何，隻說家裏艱難，二哥、三哥的婚事還沒著落，家裏也住不下。我以為是要攆我走。結果，她說，我大嫂娘家那邊有戶人家，家裏條件不錯，男人有個豬肉攤，一年掙的不老少，若我肯嫁過去，彩禮起碼能有兩百塊，還有三十六條腿，還包四季衣裳。隻是，那男人前年死了老婆，留下兩個孩子。”
葉清寧怔然，這可比直接攆她還殘忍呢。
哪有女兒才到家，就急著賣了換錢的？
沒錯，葉清寧就是這麼覺得，若不是豐厚的彩禮，誰家舍得將女兒嫁給人家做後娘？
“那？後來？”葉清寧有些不落忍了，她心裏猜測，會不會是葛家將她賣的？
葛素婉倔強的冷笑了一聲，“我自然是不答應了。結果，我爹跟我二哥一起打了我，說我是白眼狼，沒良心，家裏哥哥都沒錢成家，我這當妹妹的竟然一點不管……”
葉清寧都不知說什麼好了，“素婉，那樣的家人不要也罷。”
“是啊，所以，我逃了。”葛素婉道，“我娘怕我不答應，將我鎖在了她那屋裏，說是都是為我好，隻要我嫁了，那些彩禮起碼夠二哥結婚了。而我呢，嫁給殺豬賣肉的人家，天天能吃肉，多少女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後來，我就假裝應了。那天，跟那殺豬的上店裏買衣裳，我借口上廁所的功夫，跑了。我一口氣跑到了汽車站。”
“當初鬼纏身似的想家，那一天，我纏身鬼似的要逃開家。可哪知，車上，我遇見了個男人。那男人戴著眼鏡，說話慢條斯理，他聽了我的事，很同情我。說他是大城市裏的幹部，是領導，說可以給我安排工作。我信了，我跟他走了。結果。”
她苦笑著看著葉清寧，“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哎，我這命啊，可能上輩子的孽做多了吧。”
“素婉，我不知道有沒有上輩子，但是，事情發生了，就讓他們過去吧。今晚，你都說出來了，我希望，這些話說出來就徹底從你心裏倒出去，以後，我們隻想好的，生活，總會越來越好的。”葉清寧安慰著。
葛素婉輕歎著附和，“是啊，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老瘸子那裏受苦呢，今天就已經能坐在這幹淨的招待所裏，吃著肉，吃著魚，還能跟你說心裏話。真的，我覺得再沒有比現在能更叫人放鬆、舒心的了。”
“嗯，人還是要往前看。來，菜快涼了，咱們趕緊吃吧。這麼好的菜不吃可浪費了哦。”葉清寧道。
葛素婉笑了下，“好，吃，像你說的，吃飯為大，吃飽了就什麼愁事都沒了。”
兩人悶頭吃飯，兩份飯菜吃了精光，完了，對視一笑，好生滿足。
吃完飯，葉清寧問她，“對今後可有什麼打算？顧昭過幾天要回後灣村，你，要不要跟著回去？”
葛素婉搖頭，“不了，那裏沒有我可待的地方了。王大慶，他是個好男人，可是，我不能再害他了。”
“那個。”葉清寧遲疑著，還是將話實說了，“王大慶和大鳳在一起過了。”
“大鳳？”葛素婉愣了下，眼底幾不可查的流露出一抹失落，不過，很快被掩飾了過去，她鬆口氣般，哼笑一聲，“大鳳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他們倆在一起，倒是般配。”
葉清寧沒說什麼，要擱從前，她少不得酸幾句，誰叫這女人有福不知道珍惜，可現在，那些話，說不出口了。
現實，已經給了葛素婉大大的教訓了。
“不若，你找份工吧。”葉清寧提議。
葛素婉點點頭，“嗯。”
隻是，點頭容易，真要做起來，她卻茫然了。
上哪兒找工？
除了被賣的那地方，這二十多年，她除了出生的小縣城，便是下鄉的農村，還有現下待的京都招待所。
她雖認得幾個字，但見識淺薄，也沒做過什麼正經的工作。
哦，對了，她突然想起來，問葉清寧。
“清寧，我之前在鎮上供銷社做過售貨員。我想去找售貨員的工作，你看可以嗎？”
然而，不等葉清寧回答，她隨即又落寞的歎了口氣，“我真是異想天開了。售貨員哪裏是誰都能當的。”
當年，她也是走了鎮長家的後門呢。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現在已經自由了，還怕什麼呢？”說著，葛素婉起身，幫葉清寧收拾飯盒。
葉清寧道，“我自己來吧。對了，我給你帶了兩身幹淨衣裳。是我自己的，你穿可能稍稍會有些大。一會，你去水房洗個澡，換下來吧。咱過兩天周末，我陪你買新的。”
“清寧。”想說不要的，可是，葛素婉也知道，現在的自己，除了囫圇個人外，就什麼也沒有了，就連房費還是顧昭出的。
“謝謝。”她隻能眼圈紅紅的說這一句了。
葉清寧聳眉，“行了，咱倆也算患過難了。這樣，我先回宿舍了，老實說，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呢，真的挺累了。”
“嗯，你回去好生休息。”葛素婉將她送到門口。
葉清寧提著飯盒，又走到隔壁敲了門。
顧昭也已經吃好，將飯盒送出來，順便，將房門關好，道，“我送你。”
“好。”這次，葉清寧沒有拒絕，她知道，這次事後，這男人心裏大約留下陰影，再不放心她一個人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