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哀勢
北孤城，城主府，燈火輝煌。
府內四處都傳來吸麵條的聲音，張翀的將士們都是一副惡鬼投胎的模樣，包括張翀本人也是一樣。
在張翀旁邊，摞著十幾個大碗，王千戰親眼看著他一口氣吃完，眼睛越瞪越大：“你們是餓死鬼投胎吧？”
“你們要是再來晚兩天，我這將士們恐怕要餓死一大半，”張翀一邊吃一邊說道，完全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沒有絲毫城主的威嚴。
“北孤城作為要塞，補給一直都很充足才對，為何圍城才數日便已如此？”王千戰皺眉問道。
“那何家起兵前派人偷偷放火燒掉儲備糧倉，不僅是軍中缺糧，就是老百姓都缺糧，城內幾大家族被家底全貢獻出來還是不夠，”提到這個，張翀一肚子火。
他將大碗放下，打了一個飽嗝，看樣子似乎終於吃飽了，目光徑自落在寧凡身上，“敢問這位姓名？”
“寧凡，”寧凡拱手。
張翀隨即自我介紹道：“張翀，按輩分，我該叫你一聲師哥！”
寧凡，王千戰都是一愣，不知道張翀這話怎麼來的。
張翀看了一眼王千戰，問道：“這位，不是你爹爹的親傳弟子？”
王千戰搖搖頭，說道：“凡哥第一次帶兵，他是我的副將。”
張翀滿臉狐疑之色，根本不信王千戰所言，冷笑道：“王千戰，你現在也是滿口胡言，連師弟都騙上了，初次帶兵，能夠如此完美的閱讀兵勢，掌控兵勢？莫當我是三歲孩子！”
王千戰看了一眼寧凡，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我這張翀師兄以前很正常的，可能餓昏了多，現在又吃的太撐，有點神誌不清。”
寧凡微微一笑道，“敢問，什麼是閱讀兵勢？我的確是第一次帶兵上戰場，所以被安排為王千戰副將。”
看到寧凡不似作偽的表情，張翀終於是相信，寧凡是第一次帶兵，可正因為如此，他臉上震驚之色越發濃鬱，“這，這怎麼可能，第一次帶兵，就完美掌控整個節奏，你……”
“你什麼，張翀你到底想說啥？”王千戰不耐煩了。
“你在隊伍最前麵，無法縱覽戰場，但我可是看清楚了……”張翀便當著王千戰的麵，將整個戰局給王千戰複盤了一下，他又將何家大軍的兵勢如何一跌再跌的過程推演出來。
寧凡幾乎完美的掌控了兵勢的節奏，而這就是張翀口中的閱讀兵勢！
看完張翀的推演，王千戰沉默了，他望向寧凡說道：“告訴我，你是運氣好！”
寧凡哪裏知道這叫做閱讀兵勢，他是在感悟兩軍的勢，好讓自己對“陣”有進一步的領悟，或許一開始，自己就從陣的角度去觀察勢。
這種由高到低的俯視，讓寧凡對兵勢的理解迅速加深，可謂無師自通。
在張翀眼中，整個大雲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也隻有王千戰的爺爺，如今大雲國的神威大將軍。
“運氣？運氣你能讓你踩中一泡狗屎，能連續踩中四泡，五泡，而且每一次都踩到正中央嗎？”張翀冷笑道。
“張翀，你這人越來越惡心了，”王千戰皺眉，隨即他扭頭望向寧凡，說道：“不過這次衝城戰，我千戰軍一共戰死八十九人，的確是一個奇跡，如果沒有凡哥你……”
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張翀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說道：“可惜，你們衝進了一個死穴，這北孤城怕是保不住了。”
聽到這話，王千戰和寧凡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此話整講？”
“北孤城守軍八千，如今隻剩六千四，你的千戰軍戰損僅九十餘人，還剩九百，加起來也不過七千三，如果僅僅隻是守何家的這些飯桶，隻要補給充足，是沒什麼問題，但是……”說到這，張翀眼中露出一抹獰然，“大燕已經入關了，北地五城，都被他們屠城了，馬上就要奔著這邊來！”
屠城！
兩軍交戰，不傷百姓，很多時候這是一種潛規則。
但是大燕不同，此國以遊牧為主，生性凶殘，所過一城，必全城皆屠。
“何家，不管嗎？”王千戰問道。
何家起兵，圖謀的就是北地，倘若起兵成功，這北地諸城都將屬於何家，可一座座城都被屠滅了，日後占了這些空城又有什麼意義？
“何家圖謀的恐怕不止一個北地，他們與太子合謀，所圖的恐怕是整個大雲國，”張翀說道。
寧凡，王千戰聽罷頓時都沉默了。
何家隻是一個藩王，他豢養的都是私兵，千戰軍雖說不算什麼精銳，但也屬於王家的正規軍。
而大燕士兵，個個驍勇彪悍，能軍善戰，一旦來攻北孤城，這城內將士會死，城中百姓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屍骨無存。
半夜，寧凡獨自一人來到城牆上，從這個角度他能瞭望整個北孤城。
王千戰帶來的糧草已經分發出去，緩解了全城百姓的饑困之憂，但這種緩解不過是暫時的，那須彌戒指內的糧草有限，恐怕支撐不了幾日……
他正思索著，忽然感受到一些什麼，隨即抬頭望去，似乎整個北孤城上空漂浮著一股什麼。
勢！
是勢！
這幾日，他一直將注意力集中在兵勢上，但實際上萬物皆有勢。
就像傳承劍技記憶中女子長劍一指，萬物順勢，化陣而上……
士兵們有勢，老百姓們也有自己的勢！
想到這……
他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滑落一半時，腿在牆上輕輕一蹬，落在一間房屋上。
“老婆子啊，接下來怎麼辦啊……”
“不是有飯吃了嗎？想那麼多幹什麼！”
“唉，最近都在傳，大燕胡兵要來了，他們可是要屠城的……”
“那，那，那可如何是好！”
屋內，很快響起一陣嗚咽聲。
寧凡離開這間屋，又飛掠而上另外一間房屋，隨後寧凡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何家倒是沒什麼，我們身為大雲子民，跟誰都是跟，可大燕一來……”
“聽說他們屠了好幾個城，流血漂櫓啊！”
“爹爹，流血漂櫓是什麼意思……”
北孤城雖然被圍城，但各種小道消息還是以各種方式傳入城中，他們和張翀一樣，最擔憂的並非是何家軍，而是大燕。
悄無聲息中，寧凡又回到了城牆上，當他弄清楚百姓心中所想時，再看向這股勢時，已察覺出有所不同。
這股勢，是哀勢！
這哀勢，是老百姓對大燕胡兵屠城的恐懼下爆發出來的。
毫無疑問，哀勢是很強大的，人在絕境下的潛能極為可怕，所以自古就有哀兵必勝的說法。
那這股哀勢，自己是否能夠把握？
這時，王千戰和張翀從城主府走出來，兩人臉上都有疲態。
剛剛他們一直在推演時局，得出的結論很不利，大燕必取北孤城，而且時間會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快，更急！
寧凡看了他們一眼，旋即問道：“北孤城百姓有多少？”
“百姓一共十七萬，”張翀回答道。
“武者呢？”寧凡又問。
“北孤城武風很重，但資源不足，幾乎人人習武，但絕大部分修為都不過聚氣境，便是那些家主，長老，也才凝真境，這個數字大約是七萬，”張翀回答道。
“如果我們有七萬士兵，我們何須坐守此城？完全可率全城百姓衝出何家軍的包圍，逃離此處，”寧凡說道。
聽到寧凡這個設想，王千戰用無奈的眼神看了一眼張翀，“看吧，我就說此人是個白丁，他就是靠運氣連踩一二三四五泡狗屎……”
張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