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世隔絕中,半年很快就過去了。
師父備下的米麵竟還有餘,他又突發奇想,開始帶著徒弟們挖地種菜,插苗施肥,就這樣自給自足地又過了大半年。
某天,師父拿著幾枚硬幣往地上一扔,口中嘀嘀咕咕了好一會,興奮地一拍腦門,掄起院裏的大錘,就朝封住的洞門猛砸。
他們,又回到了塵世,隻是這塵世早已麵目全非,大多數師兄弟的家人們也都成了曆史的微塵……
最後僅有兩人下山回家,其餘孩子們又回到了醫廬。
又過數月,一天清晨,林建國的父親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醫廬門口,灰頭土臉地衝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憨笑,露出的一口大白牙,笑哭了林老太。
他走到林老太跟前,激動地亮出手中蓋著紅章的通知,聲音顫抖地說著自己這幾年來為之受盡委屈,日夜奔波的結果……
“我終於爭取到,終於能來見你了!小林你看看,我……我總算替我們父母平反了!總算還他們清白,也還我們清白了!九泉之下,他們也能安息瞑目了”
他邊說邊笑,笑著笑著就淚如泉湧,歇斯底裏地哭了起來……
原來消失的日子裏,他經曆了動蕩,卻僥幸逃過一死,東躲西藏地等到社會回歸正常的秩序才敢露麵。
隨後,他的生活變成了馬不停蹄地各處奔走,隻為能替父親平反。也許是家人在天有靈,讓他無意中瞥見林老太父母的資料,索性便一並申請了平反。
隨著世道漸漸清朗,那些被奪走的清白名譽和家產宅邸,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後,也陸續歸還其主。雖然還回來的不過是一幢空蕩蕩的宅子,其他什麼都沒留,但對他來說,足夠了。
一拿到那張蓋了紅印的政府文書,他一刻都不肯多等,直奔山上去找林老太,求著師父做主,讓林老太從醫廬出閣成為了林夫人,從此離開了師父和師兄弟們,已成為自己家的那個醫廬。
夫妻兩下山後齊心合力,夜以繼日地經營起藥店,短短一年,就把父母的招牌又重新給支棱起來。
想著有些成績,也算有點臉麵回去見師父了,夫妻兩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歡天喜地回到醫廬時,才從師兄口中得知老人家已然仙逝,師兄弟們在師父走後也都各自下山去了。
林老太看著這空蕩蕩的醫廬,氣得又哭又罵。她怨師兄,責怪他如此大事竟不知會自己,這是何居心!
可是,無論如何哭喊,師兄自始至終一個字都未曾解釋,反反複複就一句話——“逝者已矣,活在當下。”
林老太在師父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後,憤然離去,師兄自此便斷了往來。
後來偶聽同行提起師兄,這才知道他已學有所成,是位醫術精進,聲明在外的名醫,甚至是一些地方領導,中央領導都不辭萬裏去醫廬求醫。
這人呐,有個通病,一旦上了年紀,就忍不住去回憶過往,林老太也不例外。
她慢慢開始意識到,當年自己是何其幼稚,也在回憶中猜出了七八分師兄不肯知會自己的原因。
師父他老人家向來深居簡出,不喜給人添麻煩,臨終前必是囑托過二三事,師兄不過是遵從師父的臨終囑咐,一切從簡。
想來定是師兄擔心自己會因此對師父心生怨念,這才由著自己去記恨於他,從不解釋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