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胡鬧
我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趕屍隊伍離去的方向,隊伍已經徹底走遠了,仿佛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一粒沙,連腳印都不曾留下。
我們來到空地前,盧曉瑩正挨個搜刮著屍體,當我注視苗人蠱師們淒慘的死相時,落日的餘暉也在注視著我,將我的臉照射成奇異的暗金色,我抬頭瞧向落日,內心突然湧現出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助。
將來有天,我也會像他們這樣淒慘的死去,這也許是每個修行人都難逃的宿命,你說道是什麼?道是一條永遠走不到頭的路,不管你走到多遠,前方永遠有更可怖的敵人在等著你。
你永遠別指望在黑苗身上搜出現金,版納的苗寨,至今還沿用著人類最原始的交易係統:以物易物。
盧曉瑩搜查一番後,拍著手,失望地回到我身邊:“除了些不值錢的銀飾,以及各種惡心的死蟲子之外,什麼都沒有。”
“走吧。”我說:“還要去幹娘家,計劃陰廟的事。”
盧曉瑩取出指南針,大概看了眼方向:“朝著太陽走,總沒錯。”
在她的帶領下,在深紅色晚霞的指引下,我們又鑽入了雨林的懷抱。
我是個沒什麼方向感的人,我愈發地意識到,能有盧曉瑩這樣專業的向導陪伴,是件多麼幸運的享受,如果沒有她,這片雨林對於我來說,和彌漫大霧的陰間並無差別——無論走到哪,四周的景象永遠是一樣的,黑中帶著綠,腐朽的苔蘚和落葉,樹幹上成團生長的鮮豔菌子,以及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女孩絲襪被灌木拉開個大口子,她氣餒地跺了跺腳,所幸將絲襪扯了個稀碎,狠狠甩在灌木上,然後轉身看向我:
“你說,那些趕屍人為啥要幫我們?”
我陰著臉搖頭:“不知道,但無論如何,我們和趕屍人之間,已經連接了因果線。”
因果這玩意很多時候都是這樣,你以為他好心幫你,其實不是,他幫你,是為了將來在你身上獲取更大的利益,這個社會很殘酷,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永遠不會有人去主動幫他。
而因果同時也是混沌無序的,你的善因,往往會招引至意想不到的惡果,我從少年時代開始研究因果,研究到現在,我已經完全不懂因果是個啥了。
“壞了!”盧曉瑩邊在前麵帶路,邊用力拍了下光滑的大腿:“我忘了件大事!”
“剛才殺那白衣老太婆之前,我應該對她用一次絞舌,逼她說出內心的秘密才對!”
我微微笑著,這姑娘膽子已經慢慢練起來了,不再把殺人當回事了,這是件好事,想吃修行這口飯,心要狠,膽要大。
“無所謂。”我收起笑容道:“你忘記做一件事,可能恰恰說明這件事你本就不該做。”
盧曉瑩想了想,道:“也對,那種人內心的秘密,怕是也與惡心的蟲子有關,不知道更好。”
女孩說到這,突然對我狡黠一笑:“相比她,我倒更對你內心的秘密感興趣!”
我眉頭一皺,雙手背後道:“我警告你,別瞎胡鬧啊!你這種窺探他人隱私的習慣很不好!”
盧曉瑩淘氣勁上來了,後退一步,立刻衝我打出了絞舌的手勢:“說吧!說出你過往的秘密!”
我措不及防,當場中招,舌頭立刻就不聽使喚了,大實話張嘴就來:
“我住過一段時間的精神病院。”
盧曉瑩聽完,不置可否道:“還有呢?”
口水順著我嘴角往外流,我像個失魂的人偶般,被盧曉瑩肆意拿捏著,我心中恐慌,慍怒地注視著她,試圖用“諸行無常”法印來化解她的幻術,問題是盧曉瑩道行比我高了一個大境界,諸行無常竟無法對她生效!
“住院期間,我跟一個醫生好上了。”
這話說完,我臉火辣辣的燙,這個說實話的過程,根本不是我能控製的,完全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真的讓人羞恥又無助。
盧曉瑩眸子露出奇異的光,上下打量著我:
“是男醫生嗎?”
她捂著嘴咯咯直笑,收回了術。
我用力活動著舌頭,狂怒之下,我惡狠狠撲上去抽丫的屁股,被盧曉瑩靈巧地躲開,蔥白的手指透出佛光,在我胸前輕輕一點,一股毀滅的巨力傳來,我整個人倒飛出去七八米,屁股重重落地。
盧曉瑩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力量竟變得這般可怖,她愣了愣,很是愧疚地上前扶起我,拍打著我褲子上的土:
“是你說多練習的嘛。”
我被摔的七暈八素,見我一臉尷尬地佇在那,盧曉瑩更不安了,咬了咬嘴唇,柔聲道:“師父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要不你打我幾下,我不躲就是了。”
我擺了擺手:“我還犯不著跟你鬥氣,你說的對,這玩意確實要多練,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鍾,再說了,我心裏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你隨便發掘好了。”
盧曉瑩歎著氣,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臉:“咱們都是苦命的人,誰也不比誰強。”
她拉著我的手,邊走邊問:“你為什麼住精神病院呢?是抑鬱症嗎?”
我說:“是啊。”
盧曉瑩:“是因為太胖太醜,所以抑鬱的嗎?”
我:“是啊。”
天黑透了,遠處的森林深處,傳來陣陣模糊的喇叭聲,我看不見那個吹喇叭的少年,他在星光寥寥的夜空裏低吟高唱,時而悲愴時而歡快,時而纏綿時而蒼涼,我起初聽的很迷茫,後來愈加清醒了,我清清醒醒地聽出它響在過去,響在現在,響在未來,回旋飄轉亙古不散。
是那個神秘的趕屍隊伍,他們可能在朝著我們相反的方向行進,喇叭聲越來越遠,很快就聽不到了。
因為胡鬧耽誤了點時間,等我們趕到桑千絲家時,已經是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