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太守
我目光越過人群,注視那銅手爐,嘿,你別說,真是稀罕的不行,蘋果那麼大點,通體橢圓,做工精巧,造型曼妙,一看就是古代女性身邊的物件,也不知被多少位女流常年把玩過,一代代傳承至今,爐體包著厚厚一層紅漿,卻絲毫不影響它的美感。
在眾人的掌聲讚歎中,曹老板大步上台,抓住手爐端詳一番,鼻子湊上去聞了聞:“好香啊!”
眾人無不羨慕,議論聲此起彼伏,仿佛曹老板拿下的不是手爐,而是清代宮廷,深閨女子的初夜權似的。
我皺著眉,起初沒看明白,這場拍賣會,明明是以年份說話的,為什麼還有人敢把清代的物件往上拿呢?
清代的物件再美,再有藝術感,年代上可沾不到絲毫優勢,完全屬於末流了。
後來我就想明白了,有些商人啊,人家本身就不是衝著開采權來的,人家玩的就不是礦產那塊,對什麼銀礦金礦的也毫不關心。
人家不過是以拍賣會為幌子,擱這變相給曹老板送好處呢。
這種隱晦的行賄方式,當真是巧妙至極,和打麻將故意輸牌有異曲同工之效,而且你還不好抓。
你怎麼抓?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物件是曹老板自掏腰包買下的,可不是白拿的,就算被捅出去,又能怎麼樣?這點小金額,可遠構不上倒賣文物罪啊。
我也是頭一回接觸到這種高端局,隻能感歎,普通人從影視作品中,看到的那點玩意,不過是幼兒園過家家。
官場玩的那些東西,是真的如海水般深不見底。
我並不懂什麼古董,對鑒寶也一竅不通,但我目測啊,這隻清代的手爐,市價少說得有十幾萬了,結果呢,讓曹老板隨口一張八千塊的白條,收進了腰包。
深藏功與名。
讓手下取走手爐,曹老板回到座位,下件寶貝上場,這次裝古董的器皿,是個長方形的木盒,放到金屬台麵上,大罩子哢地落下來,射線這麼一掃,給出的數字是524年,材質為絹:54%,絲織品:21%,硫化汞:4%,藍銅礦粉:1.7%……
台下眾人議論紛紛:這次的寶貝年份一下就上來了。
我注視著屏幕上給出的數據,細細計算著,524年前,是明代嗎?
從材質看,難道是明代的一件古衣?
結果盒子打開,原來是一件古代畫作,三位專家將畫作展開,拿著放大鏡仔細鑒定後,馬專家開口道:
“此畫為是明朝成化年間,沈周的真跡《廬山竹殺圖》。”
眾人都探著脖子看過去,馬專家說,硫化汞是朱砂,藍銅礦粉也是顏料的一種,他繼續給我們介紹,說這個沈周,是明代的一位繪畫大家,非常有名,關於這個人,還有個有意思的典故。
弘治十一年,長洲新來的曹太守,想征召當地的畫工把府中裝飾一番。
這個曹太守是新來的,對當地情況不了解,剛好衙門裏有個小吏,跟畫家沈周有仇,非常嫉恨沈周的才華,和他那目中無人,高高端起的尿性。
為了借機狠狠羞辱一番沈周,於是小吏就對曹太守說,我認識個姓沈的小工,幹活還湊合,這種下賤的粗活,請他來幹就是了。
曹太守不了解情況啊,他要是知道小吏口中的小工,是明代繪畫大家沈周,借他曹太守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來。
於是曹太守就派人把沈周喊來了,說小工啊,我這個院府,你給我重新弄一下,畫的好看點,畫好了有賞,弄不好砍你腦袋,聽到了嗎?
沈周也是個怪人,他當時並沒有表明自個身份,而是答應了下來,開始認真地給曹太守家幹活。
沈周接的是個什麼活呢?就相當於現在的刷塗料,抹膩子,這種都是社會最底層,髒兮兮農民工幹的活,你讓一位聞名全國的大畫家來幹,你這不是純糟蹋人嗎?
而且它還不是刷塗料這麼簡單,刷好底色後,還要在牆壁,大梁上畫一些花鳥魚蟲之類的裝飾畫作。
此時,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文淵閣大學士、戶部尚書王鏊等,都是沈周的推心密友,這幫大官,見沈周每天早起貪黑,一張花貓臉,臉上滿是紅的綠的顏料,就倍感不解,問他,爺們,你這是咋了?
沈周啥也不說,繼續每天給曹太守家幹活。
幾個月辛苦勞作下來,曹太守家的裝修活,總算幹完了,曹太守本人親自來驗收,咦?不錯!這活幹的漂亮!
牆上,天花板上的這些彩繪,畫的是栩栩如生,入門三分,別的不說,沈周在曹太守臥室牆上畫的仙子圖,簡直給他畫活了!
曹太守當天夜裏住進去,半睡半醒間,就看到幾位美的不敢直視的白衣仙子,鑽進他被窩侍寢了。
這可給曹太守樂壞了,第二天賞賜了沈周幾文錢,說小鬼,你活幹的不錯,下次我還找你啊。
沈周也沒說啥,收下錢離開了。
不久,曹太守到上京述職,吏部尚書隨口問他:“沈周先生近來身體好嗎?有沒有累著啊?“
曹太守不知所雲,又不敢細問,隻好含含糊糊地回答:“他身體挺好的!”
內閣大學士李東陽也來問他:“沈周先生的工錢,你給足了嗎?”
曹太守聽的滿頭霧水,胡亂應付道:“啊?那個,給足了。”
他哪知道,這些在朝的大官,皆是沈周的好友,他們這是在點醒曹太守,意思是你個小籃子,你闖下大禍了你知道嗎!
沈周是什麼人?皇帝都請不來的大畫家,你特麼一個小小太守,敢指使人家來你家幹裝修活?你畫麵咋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