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紅河白骨為成全

第四百六十八章 紅河白骨為成全

蘇凡沒有坐下,並不是因為禮貌涵養或是拘謹,而是因為他覺得站著可以有更好的角度去在婆婆的臉上或是眼睛裏看出些什麼。

他希望能夠看出一些初見或是再見時都難以詢問的疑慮。

那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事情。

婆婆的臉色很平靜,是真正的平靜,心如止水,這樣的人如果是一名修道者,絕對是世間罕見的超級強者,因為她擁有更為強大的內心。

蘇凡搖了搖頭,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錯的,自己在麵前這位婆婆的麵前隻不過就是個孩子而已。

真正的孩子,無論是思想還是意識。

用民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人家吃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

最終蘇凡選擇了坐下,不再去看婆婆,而是學著她的目光望向菜園的方向,說道:“最近神都裏死了很多年輕一代的宗門弟子。”

婆婆聞言,淡淡的開口,說道:“每一屆百宗朝聖都會死去一些這樣的弟子。”

正如婆婆所說,蘇凡知道每一屆百宗朝聖都會有很多的宗門弟子死去,就好像本屆一樣,他們為了獲得朝廷的關注,為了獲得參加文試和武試的最終資格,也為了獲得那最後的榮耀,從而不得不以身犯險,努力的去證明自己。

修行者講究心無旁騖,可身處紅塵的人誰又能真的跳出紅塵、不理俗世的權欲之爭呢。

修行者也一樣,一樣擁有七情六欲,難以控製不會被俗世所沾染。

就算是佛門的高僧,在紅塵之中也有著無數劫難等著他們,隻有曆經劫難,才能修成正果,所以他們並不會刻意去避諱,而是迎風直上,破浪而行。

蘇凡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可有些時候,他們的死是無辜的,他們本可以不用死。”

婆婆忽然探出手,摸了摸蘇凡的腦袋,就好像長者對晚輩的關懷一般,緩緩說道:“天下的事,世間的人,皆有命數,那不是無辜,而應該是成全。”

蘇凡一怔,這種感覺就是親情,是他已經遺失很多年的東西,可以毫不費力的融化他的心,露出他最脆弱的一麵。

婆婆似乎是想讓蘇凡可以明白一些道理,所以她不惜浪費更多的口舌,不遺餘力的繼續說道:“最後的成功者隻能有一個,說的直白一些那個人若想登上巔峰,就必須要踏過鮮血流成的河,跨過枯骨堆成的山,而其他人就是成全。”

蘇凡聞言沉默了,他聽懂了婆婆話裏的意思,就好像現在的皇權之爭,沒有任何的情感可講,就是鏟平前路的一切荊棘,必要時甚至可以殺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那不是選擇,也沒有選擇,那是必須要去做的事。

秋日的涼意讓熱茶溫度降的極快,若喜歡喝溫茶就必須要先掌握好恰當的時間。

這一點對於心中有事的人來說卻是極難,因為他們很那分心去掌控其他事情。

蘇凡起身將鐵壺繼續放到爐炭上去燒,熱過兩遍的茶會多出一些苦味,但不濃,仔細品嚐起來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那隻黑貓懶散的睜開眼睛,看著蘇凡就像看著一個白癡一樣,喉嚨裏發出沉悶的響聲,隨即跳到了青石小道上。

它知道這位婆婆可是從來不喝二遍茶的。

蘇凡將茶熱好,望著那隻黑貓看了一陣,才轉首看向婆婆說道:“婆婆在宮裏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或者說從前的某一段時間裏。”

微風帶著寒意吹過淩亂的柳絮,拂過涼亭,讓婆婆的眼睛慢慢眯起,她知道蘇凡想問什麼,卻沒有說些什麼,如果他猜出來,則無虛多說,如果他沒有猜出來,那就證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不該知道那些事情。

婆婆站起了身,輕輕拂過衣袖,那些寒風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灌湧進爐炭之中,將火熄滅。

然後她走到菜園裏,負手而站。

蘇凡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起身跟上,垂首站在了她的身側。

“有些人體會到了吃齋念佛的好,遠離塵世的紛雜,六根清淨,而有些人認為那麼做很無趣,卻依舊要那麼做,你知道為什麼嗎?”婆婆隨手抓起一根老黃瓜種握在了手心裏。

她是一個氣質具佳的中年婦人,所有的動作落在蘇凡的眼裏都顯得那般自然。

“因為那一類人懂得隱忍。”蘇凡看著那根活到現在的老黃瓜種,隻有在成熟的時候懂得收斂,看起來毫不起眼,才有資格成為明年的種子,繼續開枝散葉,而不是成為別人的盤中餐。

但這世間有很多人在他成熟的時候,往往都是最為膨脹的時候,不懂得內斂的重要,這一類人大多數都走不了太久遠。

就像是一隻狗,它們通常活的越久,就越會領悟這個道理,所以我們很少見到那些老狗整日放肆的嚎叫,它們會溫順的匍匐在地。

婆婆點點頭,覺得蘇凡的領悟能力很強,便繼續說道:“佛家的禪意中便有隱和忍二字。”

蘇凡收回目光,繼續說道:“可陳大人似乎對於佛家的禪學並不是很感興趣。”

“哦?”婆婆看向蘇凡,帶著詫異。

“在明河郡,陳大人錯就錯在即使再急,也不該用自己最擅長的手法殺了王琛。”蘇凡搖搖頭說道,顯得有些惋惜,如果陳大人沒有那樣急切的話,他也許到現在還無法追查到真凶。

利用自己最擅長的手法去殺人,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但同時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你很聰明。”

婆婆沉默了良久,才繼續開口說道:“陳合也是一個衷心的奴才。”

蘇凡轉而問道:“所以他死的並不冤?又或者說他隻是那堆枯骨的其中之一?”

婆婆繼續用沉默回答了蘇凡的疑惑。

其實蘇凡心裏清楚,那堆壘起的枯骨是通往成功的必經之路,人心繁雜,沒有誰可以超然物外,獨善其身,哪怕是世間的最強者也不行。

他能夠想明白,這個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時間,因為時間一直在向前走。

他之所以這麼問婆婆,隻是想要確定這個世間不隻是他存有這樣的想法。

又或者說他隻是想要找一些慰藉,來安慰自己的年少熱血,或者說是無知,僅此而已。

蘇凡最後臨走前,將一塊晶瑩閃爍的晶體碎片,放到了石椅上,純度極高,是他冒著生死才換來的。

“這是孝敬那個老頭子的,既然他不想見我,就幫我替他問聲好吧。”

蘇凡踱步走到正門前,猶豫了一下,掌心還是燃起一團星火,射向爐炭。

“婆婆,梅零茶內加入鬆葉可以,但隻有煮過第二遍後,鬆香才可斂去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