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澹台舞

第四百四十三章 澹台舞

開鑿運河,是當年人帝建立大周後的一項豐功偉績,以此奪來大造化,秉承天地間的氣運,才保得大周千年來興盛不衰。

天下長河起於京,四通八達流萬裏,神都四麵環河,聚集大勢之氣,攏萬世之怡,養九天之運。

夜幕降臨時,烏雲慢慢散去,天上點綴著星辰,微風帶著涼意緩緩拂過運河碼頭旁的水麵,在星光的照耀下,波光鱗巡。

船夫們在這個時辰都會停舟而歇,三五聚在一起,遠離碼頭,尋找地方吃酒吃肉,閑聊打趣。

遠處的燈火離的稍遠些,照在碼頭上更顯昏暗,也顯幽靜。

碼頭旁停著一支客舟,縵簾隨風飄動,香氣撲鼻怡人。

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將蘇凡引到這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後轉身離開,並未多說半字。

這樣的人絕不會是什麼小門小戶的管家。

蘇凡收回目光,望著那支客舟,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他繞過舟上的蓬屋,來到船頭。

在船頭的桅杆前站著一名女子,身穿綠瑩水秀裙,綾羅滑過雙臂自然垂到退下,看上去就如神話裏的仙子一樣美麗,一樣出塵,精致的剔透玲瓏。

蘇凡站在她的身後就像是在欣賞一件世間最美的藝術品,然後開口說道:“沒想到傳聞裏月宮的那位美人也會主動來見我這樣的一個普通人。”

“從北州的小郡守到西州的漠天關,從北鳴山脈到神都大朝,這一路行來,你走的可不普通。”

那位美人兒轉過身,盛著如花一般的笑意,繼續說道:“我叫澹台舞,你也可以叫我小舞。”

“雖然世間男子都想知道你的名字,但相比較於這個,我更好奇你肯主動找我究竟所謂何事。”

蘇凡踱步來到桅杆前,與澹台舞平齊,卻沒有看她,而是低頭看著船下的河麵。

河浪撞擊著船身,發出沉悶的聲音,閉目聽上去仿佛置身於大海之中,身臨其境。

蘇凡很向往大海,他想見他的母親,也不想見他的母親。

但無論見或不見,大海終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船身輕微搖晃,澹台舞看著蘇凡,認真說道:“我想知道你在為誰辦事?”

蘇凡睜開眼睛,許是猜到她會如此問,便笑著道:“澹台姑娘說笑了,我隻不過是北天的一個棄徒,又在漠天關服過兵役,哪有什麼資格為誰辦事,誰又會瞧得上我呢。”

澹台舞鳳目微眯,楚楚動人,笑意盈盈,說道:“手握魔訶族的印牌,誰會瞧不上,誰又敢怠慢呢,隻要你肯亮出來,想必會有不少勢力主動向你示好吧。”

“呼!”

船上忽然刮起罡風,吹亂秀裙,拂動桅杆,激起河水,有魚躍出河麵又落回水裏。

蘇凡黑眸同樣眯起,隱有星火滾動,沉聲說道:“我一個做過囚犯的棄徒卻沒想到能夠得到澹台姑娘如此重視,但你不覺得你查的太過仔細了嗎?”

人都應該有脾氣,是好事。

澹台舞無畏,掩嘴輕笑,繼續說道:“那你想不想聽一些更仔細的事情,比如仔細到連你也不是很清楚的事。”

蘇凡收回氣勢,靜默不語,仰首望向天空的星辰。

“你手裏的魔訶族印牌隻是一枚普通的客牌,魔訶族百年不入中土,很多人分辨不出也是常理,不過堂堂魔訶族的聖女想要拿到象征最高身份的印牌並非難事,想來是你和洛瑤妹妹分別得太過倉促,而且她也並未預料太多吧。”

澹台舞話落,蘇凡眉頭微凝,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止了解他,同樣了解魔訶族,甚至要更為熟悉洛瑤。

這樣的女人心思縝密,太過可怕,哪怕動用觀微經文也探查不出她話中的虛實。

“你無需緊張,我也並無惡意。”澹台舞緩緩開口,聲音中透著磁性,讓人想要與之親近。

時間悄然流逝,蘇凡沉思,他覺得在這次遇見裏自己似乎太過被動了。

“寒江曉月雲吹笛,客舟孤寺影成雙。”

蘇凡收回目光時,臉色恢複如常,慢慢噙上一抹溫和的笑意,靠近澹台舞,緩緩說道:“這世間最美妙的景色你知道是什麼嗎。”

澹台舞沒有躲閃,任由蘇凡的鼻息打在她精致的玉臉上,靜靜的看著他,然後緩緩搖頭。

蘇凡眉頭不留痕跡皺了皺,卻也未挪開腳步,而是張口說道:“周圍的一切景致都映襯著這份寂寥,但……你並不孤單。”

“那應該是宿命的垂青。”

澹台舞忽然笑了,甚至身子不由往前傾了傾,蘇凡身上的氣息或是氣質很普通,沒有商闕的溫文爾雅,沒有聖子天下獨一,更沒有禪子神秘難尋。

但那種看似普通的氣質,細細品味下來,卻愈發的引人目光。

就像是窖裏的酒,越藏越醇香,越品越入味。

蘇凡眉頭微挑,正想撤回身子,但澹台舞顯然並沒有給他這樣機會的打算,伸出玉手抓住他的衣領往自己身前拽了半寸,臉上掛著嫵媚的笑意,說道:“那你呢?”

澹台舞目光直視,蘇凡的眼睛有些躲閃,複又回望著她,像個浪子,笑著說道:“我來神都,無非就是看看風景,順便再看看美人。”

“如果隻是這樣的抱負,那你如何挽回你心裏的那個人!”

澹台舞玉指點在蘇凡的胸口處,緩緩搖頭,轉首繼續望向漆黑如墨的河麵,不知何時起,天上再次布滿烏雲,璀璨的星河已經不見,河麵好像無底的深淵,讓人不願直視。

有時,如果某些東西比深淵還要可怕,那你隻有凝望深淵。

蘇凡沉默了下來,澹台舞的確將他調查的很清楚,知道他的每一個弱點,他心裏的那個人就是他的軟肋,他一步一坎坷,卻堅持走到今天,並非世間的權貴誘惑,也非傳言中的長生,他隻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有能力站在那個人的身前,為她遮風擋雨,掃平一切荊棘。

但有時,世事非人願。

在蘇凡沉默間,澹台舞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

“八皇子背後有皇後扶持,又深得百官信賴,但你要知道皇室始終姓周,並非葉勒,文帝雖臥床不起,但他依舊可以震懾百官,太子自小便立為儲君,這些年始終秉承大周鴻運,此勢不可逆,也不能逆,你懂嗎?”

大陸久遠數萬年,也曾出現過不少想要逆天改命的人,但最終都倒在了天命之下,無法翻越。

老天又如何能翻得過去呢?

徒留可笑罷了。

河麵上刮起寒風,吹動長衫,吹過蘇凡兩鬢的黑發,他的眸子很黑,看在澹台舞眼裏像是發著亮光。